15.南有喬木(完)

喬木只去過亂葬崗一次,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因着她的好爹爹,全家都被關進了牢裡,連同服侍她的奶媽,奶媽待她很好,把爲數不多的吃食都省下來給她吃,彼時她仍是懵懂無知的女童,不知曉,奶媽也是會死的。

後來,奶媽死了,被獄卒用草蓆一卷扔去了亂葬崗。

待她被牙婆領走,又輾轉到了天機閣後,她再去亂葬崗才曉得,她再也尋不到奶媽的屍骨了。

她甚至,連奶媽的名姓都記不清了。

空懷無憑,沒有比這更難受的事了。

亂葬崗的梧桐樹葉掉了一地,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和幾片零星的葉子,樹幹上還有不少劍的劃痕。

顧君生死了。

明證是一卷破舊的草蓆,和露在草蓆外的顧君生的那把長劍還有那青衣的一角。

在無數的屍體裡,喬木只看見了顧君生。

喬木從沒想過,他會死在自己前面。

明明她才該是活不長久的那一人,爲何會變成顧君生呢?

樹葉總是會掉,但隔年,春風起的時候,樹上又會有新的葉子長出來。

但顧君生死了,再不會活過來。

喬木步履艱難地向草蓆走去。

要讓她如何相信,這淺淺的墳塋裡葬着她的故友,青衣劍客?

誰能殺了他?

喬木紅着眼,她要知曉,是誰殺了顧君生?

誰的話是真?誰的話是假?

喬木揭開草蓆,一張臉便浮現在她眼前。

他躺在草蓆上,雙手交握,面色安詳,如果不是已沒了呼吸,她幾乎要以爲那個意氣風發總是抱着劍的顧君生還活着。

饒是略顯凌亂的衣衫,也掩不住他的風華無雙。

“君生,對不住。”喬木凝噎道。

她正欲蓋上草蓆時,卻發覺顧君生的手上有一道傷口。

喬木心口劃過一絲異樣,隨即又如石沉大海隱沒不見。

這傷口的形狀刺眼得很,喬木剝開了顧君生的衣衫,顧君生胸前也有一道傷,巧的是,這傷口的形狀與手上的形狀一致。

喬木自然識得這是誰的手筆。

喬木的淚落到了顧君生的胸前,她一向不是愛哭之人,如今,卻是再也忍不住了。

碧海青天,這一招,放眼江湖,只有公子南會用。

公子南用這一招時的情景,她看過無數次。

是公子南殺了他!是她連累了他!

喬木把顧君生的長劍同自己的劍一同掛在腰上,渾渾噩噩地把顧君生拉了出來,讓顧君生靠在自己肩上,又咬咬牙,把顧君生背到了自己背上。

喬木揹着顧君生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城裡走,腳步深深淺淺,每一步,都踩在喬木的心上。

“啪,啪,啪。”棺材鋪掌櫃一邊穿上外衫,一邊答道“來了……”

但掌櫃嘴裡卻止不住嘀咕道:“大半夜來敲門,趕着送死啊。”

掌櫃剛開門,便要被眼前的情景嚇得跌坐在地,喬木揹着顧君生,孤零零地站在鋪前。

掌櫃藉着手裡的燭光,這纔看清了喬木背上的顧君生,他已然是一個死人。

所幸他前些年闖蕩江湖,練就了一些膽子,很快便面色如常地道:“姑娘可是要買棺材?”

“我要最好的棺材,挑一塊風水寶地,還要最好的壽衣,此外,能不能勞煩您,再替他洗一洗?”

掌櫃搓着手,猶疑地道:“這些自然不成問題,只是……”

喬木小心地把顧君生放下,隨即又從袖子裡拿出一沓銀票,道:“這些夠了嗎?”

掌櫃臉上浮出一絲喜色,隨即又隱沒了,一本正經地道:“姑娘您這可是來對地方了。”

喬木沒說話,和掌櫃扶着顧君生到了後堂。

“勞煩了。”喬木說完這句便背過身去。

身後傳來淅瀝的水聲,喬木的臉上也已是淚流滿面。

“姑娘,好了。”喬木轉過身去,顧君生緊閉着眼,嘴脣已是青色。

喬木看着顧君生,眼淚又跟着落了下來。

“姑娘,您瞧這口棺材如何?”

“很好。”

掌櫃和喬木兩人把顧君生放進了棺材,臨蓋棺時,喬木又解下了腰間的兩把劍,一同擱進了棺材裡。

等到喬木把顧君生的身後事做完的時候,已經是好幾日後的事了。

掌櫃嘆了一口氣,坐在一旁抽了一口旱菸道:“姑娘可是要再買一口棺材?”

喬木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

“姑娘,活着不易,需知珍惜眼前人吶。”掌櫃拍了拍喬木的肩,隨即吧嗒吧嗒地吸着旱菸走遠了。

不知在顧君生的墳塋前站了多久,直到月上梢頭的時候,喬木才轉身離去。

她要去找蕭鬱離,再去找公子南。

喬木剛□□進了芙蓉園,便瞧見了杏花糕的身影,巧的是,杏花糕也瞧見了她的身影。

“姑娘,您回來了?您有找到害了蕭管家的兇手嗎?”杏花糕的聲音裡夾着幾分驚喜。

喬木搖了搖頭頭,道:“對不住,我沒找到。”

“您不必自責……”杏花糕垂眸道。

喬木嘆了一口氣,她知曉杏花糕和蕭管家的交情很好。

“他可曾爲難你?”

杏花糕搖了搖頭,道:“世子因着蕭管家的緣故,並沒有爲難奴婢。”

杏花糕頓了頓,又接着道:“姑娘,您瞧着憔悴了許多。”

喬木鬆了一口氣,道:“你可知蕭鬱離在哪?”

杏花糕面露猶疑,吞吞吐吐地道:“和馮姑娘在明珠院……姑娘您不要去找世子了……”

可是她哪裡還有其他的選擇?

喬木愣了許久,纔回過神來,向杏花糕道了謝,便嚮明珠院而去。

喬木一身狼狽地站在窗外,看着屋內的兩人。

巧的是,其中有一人,恰好是她的心上人,蕭鬱離。

蕭鬱離只留給她一個背影,但那衣衫她卻再熟識不過,正對着她的是一名女子,她從未想到的女子,馮寧嫣。

“鬱離,過些日子你我便要成親了,若你對喬木還有心思,把她納爲小妾也無妨,畢竟她跟在你身旁多年。”馮寧嫣的模樣就像所有世人口中稱讚的賢妻良母一般,喬木忽然記起了她的好爹爹,他傾心之人便是那馮夫人,哪怕馮夫人已嫁爲人婦,她的好爹爹依舊惦記着她。

“她哪裡比得上你,阿嫣,你曉得的,我都是爲了你才......她娘累得你和你娘受盡苦楚,合該嚐嚐這......”

“但你用碧海青天這一招殺了顧君生,我怕她知曉此事後不會善了。”

“阿嫣,我只是想替你出口氣,讓她也和你娘一般,嚐嚐這被心上人拋棄的滋味而已。”

“但她終究是我的……”

喬木已無心再聽下去了,她不知曉,馮寧嫣未曾說出口的那些事,她還受不受得住。

公子南便是蕭鬱離,蕭鬱離便是公子南。

她從不知曉,公子南騙起人來,是這般地動人心魄,害得她失了命,也失了心。

哪怕她跟在公子南身邊整整十年,也未曾瞧出公子南刻意隱瞞的身份。

卻原來,馮寧嫣勝過了她。

這場陰謀,原來是爲她一人所設,而顧君生和她都只是馮寧嫣和公子南的棋子。

既如此,蕭管家之死想必也是假的罷?

操棋之人,如何會手下留情?

喬木黯然地轉身,往青蓮居而去,如今,她對長安郡主當年的心情倒是有了幾分真切的體悟。

她喜歡的人,她的心上人,也是殺了她的人。

她當初因着公子南丟了一條性命,累得顧君生也受了重傷,她幡然醒悟,卻又陰差陽錯地進了芙蓉園,又一步一步沉淪在公子南的陷阱裡。

最後,卻是誤了顧君生的性命。

蕭鬱離對她說的話,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呢?

她分不清。

青蓮居里月色正好,喬木的心卻似樹影下的月光,被招搖的樹影分割。

碎了一地的月光,如何能再撿起拼成一個月亮?

喬木在青蓮居坐了很久,解下了手腕上的琉璃珠,擱在樑上,便起身往明珠院而去。

她悄悄進了屋子,仍舊是之前的擺設,只是少了那隻白釉玉壺春瓶,少了那個曾經許過她年少的蕭鬱離。

蕭鬱離躺在牀上,喬木可以聽見他淺淺的呼吸聲。

一呼一吸,把她拉進無限的黑暗的深淵。

蕭鬱離,我喜歡你。

蕭鬱離,我恨你。

喬木拔下頭上的簪子,握着它輕輕抵着蕭鬱離的頸。

只要她微微用力,蕭鬱離的血便會從他的身體裡噴濺出來,落在這織錦花被上,她便能立刻送他上西天。

喬木握着簪子,卻始終下不去手。

顧君生的樣子又浮在她眼前,喬木閉了眼,正欲把簪子往前面送的時候,手中的簪子卻忽然滾燙起來,喬木手一滑,簪子也跌落在織錦花被上,毫無聲息。

喬木正欲轉身,一隻手卻忽然把喬木拉住。

喬木只聽見蕭鬱離憔悴又動聽的聲音:“阿喬,我輸了。”

鑽進喬木心口的是一陣淡淡的青竹香,還夾着一股幽幽的梅花香。

喬木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看着蕭鬱離。

“阿喬,對不住,我不該不信你,我們成親罷。”

當你的小妾嗎?

喬木愣了許久,便看了蕭鬱離許久,蕭鬱離眼裡的情意真得不能再真,她幾乎要以爲這一切都是真的,喬木終究還是答了一聲“好”。

接下來的幾日,兩人仍似從前一般,全然忘了蕭管家和顧君生的事,橫在兩人之間的溝壑,自然也被暫時地忘卻了。

“鬱離,我想吃蜜餞,你親自去給我買一回罷。”喬木躺在搖椅上,躺椅一晃一晃,慢慢地搖着。

“好,那你在這裡乖乖等着我回來,明日我們便成親了。”蕭鬱離握筆的手一頓。

“你還怕我跑了不成?”喬木眯着眼,難得地打趣着蕭鬱離。

“若你跑了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窮盡天涯海角我也會捉到你。”蕭鬱離緩緩地把筆擱在青瓷筆擱上,看了一眼未畫完的畫。

畫上的女子笑眼盈盈地看着他,耳旁響起喬木淡淡的聲音。

“我是你的,總成了罷?”喬木微微一笑,從葡萄架透下的光太刺目,她閉上了眼。

夫復何求呢?蕭鬱離心頭一動。

蕭鬱離又殷切地叮囑了喬木幾句,方纔轉身出了明珠院。

喬木望着眼前模糊的背影,眼眶一熱,不禁落下淚來。

一道黃色的身影忽然落在她眼前,喬木眨了眨眼睛,她其實早已看不清了,只能靠猜度來確定眼前人的身份。

琉璃珠就是她的命,她已不想要這條命了。

“琉璃,我沒有把你說出去,那串琉璃手串我留在了青蓮居的樑上。”喬木微微一笑。

“我知道。”琉璃淡淡地說道。

琉璃頓了許久,忽然幽幽地道:“你知道活下去的法子,心頭血可救心上人。”

“但我不是他的心上人。”喬木的聲音似海棠花落時的風聲,夾着海棠花的幽魂和清寂。

琉璃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喬木看着頭頂的葡萄藤,直到無盡的黑暗將她淹沒。

“阿喬,我回來了。”蕭鬱離還沒走到院子,隔得老遠喊了一聲。

喬木的沉默讓蕭鬱離有些不安,他試探性地又喊了一聲,迴應他的只有沉默的風聲。

“阿喬,你生我氣了嗎?”蕭鬱離的聲音裡夾着幾分慌張。

院子門口呆呆佇立的人影是蕭鬱離。

蕭鬱離一步一步地向躺椅走去,躺椅上的人已經睡着了,臉上還有淡淡的笑意,而她的手上攥着一張紙。

蕭鬱離顫抖着手拿起那張紙,上面是清雋的字跡。

公子南,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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