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就是了?
要讓皇帝大人一眼動心,必定得是天下絕色。
當得起“絕色”二字的,自然不會是一般女人。
身爲皇帝,什麼美女都見識過了,要讓他真正一眼心動,肯定得是趙飛燕,西施之類的。再不濟,也得是衛子夫一般。
而林美人那點見識,找的也不是什麼絕頂好貨色。
“可是,我們到哪裡去找絕色美女?”
“人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自古美女在錢塘……”
彭城大喜過望:“娘娘你有門道了?”
馮妙芝點了點頭。
這是馮妙蓮第一次去瑤光寺。
後宮深處,寂寞雲影,還有這麼一片地方深藏不露。彼時北國佛教橫行,瑤光寺也是清淨的香火之地,更是失寵后妃,生了惡疾、年老無子的妃嬪們打發殘餘生涯的備用之地。
其實,她對這個地方並不陌生,當年她剛患上嘔血癥狀的時候,就有資深太妃建議把她送到瑤光寺療養。只是當時拓跋宏堅持不答應,才讓她搬到了昭陽殿。
這一次,她是來上香的。
爲腹中骨肉,求佛祖保佑。
這也是宮規——不知道是誰立下的規矩,但凡懷孕的妃嬪都要來這裡走一遭,久而久之,就不成文地流傳下來。
宮女開道,香菸繚繞。
馮皇后的祈福之行並不囂張,但也不低調,起碼的氣派還是有的。
前皇后馮妙芝不是聾子,當她聽得祈福的音樂一遍一遍地響起,尼姑庵裡的師太們上上下下地一次次地喊“皇后娘娘……”之時,心都要出血了。
這個該死的女人,竟敢來這裡顯擺。
尤其是當她看到馮皇后寬衣大袍地走過來,身邊宮女如雲,攙扶侍奉,無微不至,她徹徹底底地怒了——妒忌得一顆心幾乎要破碎了。
憑什麼她就懷孕了?
憑什麼呀?
孽種。
該死的孽種。
姐妹目光相對。
馮妙芝也憔悴得厲害,一夜之間就老了。
青衫袍子,帶髮修行,一身榮華豔麗已經褪去,只剩下不堪回首的往事如風。
相對無語。
眼裡全是仇恨。
許久,還是馮妙蓮打破了僵局,因爲她看到屏風處,一干侍女悄然退下。那一干侍女衣着平平,但眉目之間,風情萬種。
“馮妙芝,你最好不要再搞什麼小動作了。”
馮妙芝怒不可遏:“你胡說什麼?”
馮妙蓮淡淡一笑:“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動作?”
她的目光放出去,看着那一干退下去的妙齡女子。
深閨尼庵,雖說自古紅顏薄命,這裡從來不乏年輕漂亮的女人,可是,這樣出類拔萃者,一般是不會出現在尼庵的。
馮妙芝的目光追着她的目光,心裡緊張起來。
馮皇后從來都不是瞎子,這深宮裡,但凡別的女人知道的手段她都知道,巫蠱也罷,性賄賂也罷,爭寵獻媚也罷,外戚靠山也罷……十幾年風雨走過來了,摔倒的時候比站起來的時候還多。
除非是膩了,不想爭了,聽天由命。
可是,聽天由命也由不得自己,既然有人非要把自己推上皇后這個位置,騎虎難下,勢在必行。
甚至肚子裡的孩子。
她悄悄地低頭,不經意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一個人清高孤傲的年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至少,得替肚子裡的孩子想一想。
如果母親沒有地位,孩子也不會有任何的地位。
既然非要有敵人,那自己也就不怕再一次的戰鬥。
馮妙芝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肚子上,心裡如一條毒蛇慢慢地爬過去,嘶嘶地發出撕咬的聲音。
“你居然監視我?”
“你馮妙芝從來不是一個善茬,我當然不會忘記你這個老對手。也不敢忽略你……”
馮皇后壓低了聲音,很低很低:“你以爲你把這些美女養在這裡我就不知道了?馮夫人苦心孤詣地幫你是不是?她一定以爲現在有這些美女就可以了?咸陽王那裡還有多少?彭城之處又有多少?馮妙芝啊馮妙芝,別怪我不提醒你,林美人獻美女就已經失敗了,你憑什麼就認爲你一定能成功?”
馮妙芝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個比毒蛇還毒辣的女人。
最可怕的不是戰鬥,而是你根本還沒開始衝鋒,人家就把你的武器給摧毀了。
“馮妙芝,你知道你爲什麼還活着?”
“!!!”
“按律,你犯下的三宗大罪早就應該被處死了,我昔日之所以留你一命,完全是看在姐妹情份上,看在你我都是馮家女兒的情份上,鬧大了,馮家的面子上也過不去,我這個馮皇后面上也沒光彩。如果你和馮夫人繼續在背後搗鬼,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馮妙芝不怒反笑了,充滿了譏諷:“你憑什麼?你這個低賤庶出的奴婢,無非是靠着苦肉計,狐媚欺瞞皇上而已。你以爲你能得寵一輩子?”
她傲然道:“我不管是不是一輩子,反正你這一輩子是絕對沒有希望東山再起了。老老實實地收起你那些把戲,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可是,如果你繼續打小九九的話……”
馮妙芝死死地盯着她開始微微突出來的肚子,懷孕的跡象已經看得十分明顯了。甚至她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裝扮得很好,看起來略略地有點豐盈了,整個人身上有一種溫柔的色彩——就因爲這種懷孕的溫柔,才讓她說狠話的時候顯出一種可怕的陰毒之色。
馮妙芝忽然有點不寒而慄。
高手過招,但覺這個女人不若以前了——她連她的蠢笨都收起來了,那些賭氣、使性子、侍寵生嬌……統統地都不見了。
她甚至不當着外人的面表露情緒——只在敵人的面前,無限地猙獰。
剛剛,她在一衆師太們面前的時候還是何等的母儀天下?何等的大方得體?甚至帶到這瑤光寺的諸多東西,信物……馮妙芝看着宮女們不知何時放到自己房間裡的箱籠:錦緞、點心、首飾……瑤光寺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那是馮皇后帶來的——
是帶來送給她在冷宮的妹妹的。
皇后娘娘的姐妹情深,感人肺腑。
馮妙芝恨得眼裡幾乎要出血來——誰知道這些禮物下面,掩藏的是她無比險惡的用心?這是來警告自己的啊。
她怒不可遏:“馮妙蓮,把你的東西拿走。”
“親愛的妹妹,何必如此?”
馮妙蓮打量四周,漫不經意:“看樣子,瑤光寺的日子遠遠比不上中宮。以後你需要什麼東西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讓你過得好一點……但是,爲何有一些樂器?琵琶?箏?笛子?……竟然連胡笳都有?妹妹,你何時學會了這麼多樂器?”
“滾出去!”
“來人……”
馮妙芝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點驚惶之色。
但見幾名健壯的宮女將兩個身穿灰色尼衣的少女帶出來了。
正是剛剛出去的那一批人中的兩個。
二人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擡起頭來。”
二人都怯生生的,擡頭的時候,如臨水照花。尤其是左邊的那個少女,眼裡如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輕紗,看人的時候,眼波魅惑天成,絲毫也沒有做作,縱然馮妙蓮自己是女人,身子骨也微微一陣酥軟。
只是在人羣中多看了一眼,就忘不了的容顏。
這樣的女人,註定會成爲傳奇。
下一個趙飛燕?
下一個王昭君?
“求皇后娘娘饒命……”
“皇后娘娘饒命啊……”
兩張清麗絕俗的容顏,十六七歲的年紀,花骨朵一般。
容貌遠超後宮三千女人。
正是馮妙芝千方百計選了來,仔細地調教了,準備出奇不意,讓拓跋宏大人一見驚豔,徹徹底底擊敗馮妙蓮的武器。
馮妙蓮看得非常仔細,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
縱然她從小自負貌美,可是,在自己最最盛年的美貌時候,也遠遠比不上現在這兩個少女的一顰一笑。
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二人都會些什麼?”
二人怯怯地看馮妙芝,又不敢不答。
“回皇后娘娘,奴婢們琴棋書畫都會一點點……”
“一定很精通舞蹈?”
“會一點。”
“站起來。”
二人站起來。
馮妙蓮的目光還是落在左邊那少女身上,但見她纖腰柔細,不盈一握,比當年讓拓跋宏着迷的高美人更要柔媚三五分。
是能在男人的掌心裡跳舞的那種主兒。
“不錯,真是不錯。”
她話鋒一轉:“你們知道你們到瑤光寺是想幹什麼的?”
二人又撲通跪下去:“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你們要等着機會見陛下的,是吧?”
“……”
“這瑤光寺,陛下來的可能性不大。然後,咸陽王會設法,將你們送到陛下的眼前……咸陽王嘛,他總是有辦法的。只要陛下見到了你們,就會魂不守舍,就會寵幸你們,然後,你們的機會就來了,這一輩子就能榮華富貴了,是不是?”
二人只是叩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馮妙蓮笑起來。
“可是,你們不會有這個機會了。回去吧。”
二人大是驚恐,目光落在馮妙芝的身上,只是流淚,意思是問,我們該回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