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說着話,一會兒服務員便端上來熱氣騰騰的一大碗羊肉泡饃,小婉兒的眼神立時就變得亮晶晶的,偷偷地咽口水。
“來,婉兒,吃吧,慢點啊,別燙着……”
鄭曉燕便將筷子和小湯匙遞給她,輕聲說道,臉上帶着無比溫和的笑容,彷彿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婉兒拿起筷子,還是不敢吃,只是望着鄭曉燕。
鄭曉燕便衝她連連點頭,以示鼓勵。
婉兒便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片羊肉,撅起小嘴吹了幾下,放進嘴裡,隨即便大吃起來。
鄭大小姐在那邊細心地照顧着小姑娘吃羊肉泡饃,這邊幾位領導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裡,沒滋沒味地抽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說話,其實每個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酒店的老總和幾名服務人員守候在不遠處,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阿姨,我吃不完了……我,我把剩下的帶回家,給我爸爸吃,行嗎?”
小女孩吃了小半碗羊肉泡饃,小臉蛋變得紅彤彤的,仰起頭,望着鄭曉燕,小心地詢問道。
“好,我叫他們給你裝起來。”
過了一會,鄭曉燕拉着小婉兒的手,走了過來。小女孩另一隻手裡,依舊緊緊抓住那個搪瓷碗,鄭曉燕的另一隻手則給她拎着快餐盒,裡面裝着大半碗羊肉泡饃。
“各位領導,你們早點休息吧,我送小姑娘回家去。”
來到休息處前,鄭曉燕平靜地說道。
賀競強笑道:“玲玲,別胡鬧了。你知道製革廠在哪裡?還是咱們一起去吧。”
從酒店門口忽然出現這個乞討的小女孩,這還是賀競強第一次開口說話,不過聽上去,語氣很是輕鬆,不但直呼鄭曉燕的小名,還叫她“別胡鬧”。賀大少果然好氣度。
鄭曉燕笑着說道:“賀市長肯陪着我們一起去,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着,鄭曉燕的眼神又在陳劍臉上掠過。
陳劍也笑道:“反正現在也還不算太晚,要不大家一起去看看,瞭解一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孫昌平不吭聲。他此番陪同劉偉鴻前來平原調研,其實是個苦差事。當然了,這種辛苦指的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孫昌平是一點都不想來平原,明擺着不是什麼好事,避之唯恐不及,誰願意跟着來湊熱鬧?
只是上級領導有明確要求,孫昌平不得不來罷了。
不過在上車的時候,孫昌平就打定主意,這一回就是紮紮實實的“陪同”,一切都由劉偉鴻去做主,一般情況下,絕不隨便表態。
瞧瞧身邊這三位,可有一位是簡單的?
賀競強,世家子,三十三歲的地級市市長,老頭子是省委書記;劉偉鴻,世家子,二十七歲的國資辦督察局實際一把手,老頭子是大軍區司令員;陳劍,老平原,市委書記,一省之內,名副其實的“一方諸侯”,據說頗得袁東平書記的看重。
就算這位看上去行事肆無忌憚,一切由心,似乎很不靠譜的鄭大小姐,實則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換一個人,會死死“黏住”這個乞討的小女孩不放?
官場規矩,你好我好大家好,她身爲省委書記的閨女,能不明白?
孫昌平壓根就不想摻和進去。
早知道這個國資辦的工作那麼頭痛,當初真應該留在信訪辦。自己千方百計的想要調到國資辦來,現在看,簡直就是自找苦吃。原先還以爲是個什麼香餑餑呢。
“劉局!”
鄭曉燕望向劉偉鴻。
劉偉鴻點點頭,說道:“天色晚了,把小姑娘平平安安送回家去,應該的。”
“那好,走嘍!”
“阿姨,我……我現在不能回家。”
正當領導們都站起身來,準備“護送”小女孩回家的時候,小婉兒卻忽然說道。
“怎麼啦?”
“我……我今天只要到三塊七毛錢……我爸爸明天打針,要十多塊錢呢,我們還要吃飯……”
小婉兒低着頭,小聲說道,不敢去看鄭曉燕。她年紀雖小,卻也明白事理,這個樣子,就好像是在向這位阿姨要錢了。
阿姨是好人,請自己吃了羊肉泡饃,小婉兒覺得,不能再向她要錢。但爸爸明天要打針,又必須要錢,所以她很矛盾,猶豫再三,才壯起膽子向鄭曉燕說了自己的難處。
鄭曉燕鼻子一酸,眼淚就差點流淌下來,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婉兒的頭髮,說道:“婉兒,別擔心,這裡的叔叔伯伯,都是市裡的大官,他們會幫你治好爸爸的病,明白嗎?”
“真的嗎?”
婉兒頓時就瞪大了眼睛,興奮地問道,語氣之中,有點不敢置信。
“當然是真的,阿姨向你保證!”
鄭曉燕認真地點點頭,說道。
就算“市裡的大官”不管這個事,“阿姨”也管定了。鄭大小姐俠義心腸,做事可不會半途而廢。
“阿姨,你真好,比我媽媽好得多了……”
鄧婉兒便高興地叫喊起來,隨即便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據小姑娘說,兩三年前,她媽媽就不見了,一直沒有回家,小姑娘都快忘記她長什麼樣子了。就算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對小姑娘也並不好。
“走吧。”
陳劍輕輕一揮手,說道。
一直在不遠處“嚴陣以待”的秘書和司機等人,馬上將車子開了過來,恭請領導們上車。鄭曉燕直接領着小姑娘,上了豐田皇冠。她來的時候,一直和陳劍同車。
劉偉鴻還是上的賀競強的奧迪車,龍宇軒李強上了孫昌平的凌志,車隊徑直離開了欣悅大酒店。
酒店的老總,目送車隊離去,終於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快步走到那個保安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了幾句什麼,保安便連連點頭,笑着走了。
平原市區不大,製革廠是很老的國營工廠,離欣悅大酒店不遠。和安北二重的情況,大致差不多。多年以前建廠的時候,還是在市郊,隨着城市的逐步發展,昔年的郊區,已經變成了繁華的城市地段了。
製革廠門前有一大塊空地,看上去像是一個小小的廣場,亮着幾盞路燈,每一盞路燈下度亂七八糟地擺放着一些板凳,藤椅之類的器具,很多人圍坐在一塊,進行各自的娛樂活動。有的是下象棋,有的是打撲克,還有的則是聊天,擺龍門陣,倒也顯得熱鬧非凡。
正是農曆八月底,天氣還不算很冷,晚上正合適進行這種“聚會”。
不過他們身後的製革廠,卻是黑燈瞎火的,老式的紅磚水泥牆面上,用白石灰寫着一個大大的“拆”字,好幾處牆面上,都有這種字體。
看來這裡已經定下來要拆遷了。
車隊的突然到來,在廣場上引起了一陣轟動。正在自得其樂的市民們,紛紛停了下來,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這一羣不速之客。
“是市委書記來了……”
一些眼尖而又有點“官場常識”的市民,將豐田皇冠的車牌認了出來,不由驚呼出聲。
一號車啊!
“咦,好像市長也到了……”
馬上又有人驚奇地叫道。
二號車也來了。
市民們頓時都興奮起來,瞪大了眼睛,不知這大晚上的,發生了何種大事,市裡面的一二把手,竟然同時出現在製革廠門前。
難道發生了什麼大案子?
不過大夥隨即便否定了這個猜測。他們就住在這附近,要是發生了大案子,大夥能不知道?而且,就算髮生了大案子,也該是公安局的人過來,市委書記和市長過來幹什麼?
皇冠車徑直開到製革廠大門前,車門打開,鄭曉燕拉着小婉兒下了車。
“咦,那不是鄧友章家的小丫頭嗎?每天晚上都去欣悅酒店那邊討錢的,怎麼坐着市委書記的車回來了?那是……那是鄧友章的媳婦?”
見到熟悉的人,市民們便更加議論紛紛起來。
一個每天乞討的小丫頭,忽然坐了市委書記的小車回家,也確實透着萬分的古怪。
“不是,鄧友章的媳婦都跟人跑了好幾年了,哪裡回來過?再說了,這個女的,可有多漂亮,鄧友章的媳婦哪裡比得上?”
馬上便有人反駁道。
“嘻嘻,其實鄧友章的媳婦也挺漂亮的,風搔得很,說不定還真有可能傍上大人物了呢!”
“再傍上大人物,也不會是市委書記好吧?她還沒那個能耐。”
“這可難說。市委書記也是正常男人啊,見到風搔的女人,一樣會動心。你以爲他們當官的,有幾個是一本正經的?切!”
先前那人,便不屑地說道,不過聲音明顯壓低了幾分。
這要是被市委書記聽到了,那可就不好玩了,還是小心謹慎爲妙。
鄭曉燕自不去理會市民們的議論,彎下身子,低聲問道:“婉兒,知道家裡住在哪嗎?”
“知道。”
鄧婉兒連連點頭。
“阿姨,你跟我來吧,這羊肉泡饃還熱着呢,剛好給我爸爸吃。”
“好孩子,婉兒真有孝心!”
鄭曉燕便讚歎地摸了摸小婉兒的腦袋,不住頷首。
鄧婉兒拉着鄭曉燕的手,向黑乎乎的製革廠大門走過去。
陳劍,劉偉鴻,賀競強等人對視一眼,也只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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