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這樣,陳副主任”樑志剛看陳太忠的情緒稍微穩定一點了,又開始出聲勸解,只是,他還是不敢靠近陳太忠,“等一會兒,讓文主任再跟供電局的協調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先暫緩交錢?”
“吳秋水?他算個什麼東西啊?”陳太忠還真知道供電局湖西分局的主管徵費的副局長,他在三十九號見過,那廝還想打唐亦萱的主意呢。
不過,眼下他的目標不是吳秋水,首先要搞定的,還是眼前的文海,“既然你這麼說了,老樑,我賣你個面子,今天文海要是不把這錢吐出來,晚上我就砸了他家!”
一邊說,他一邊摸出了手機撥號,同時走到文海跟前,擡腿又是一腳,“我靠,我最喜歡欺負腦瘤患者了,你不知道吧?”
說話間,電話就接通了,電話那邊,傳來了馬瘋子的聲音,“陳哥,什麼事兒啊?”
科委離紡織廠不遠,合力汽修離科委,直線距離不超過八百米,陳太忠冷冷地發話了,“瘋子,我在科委呢,趕緊給我過來,認個人,以後的事兒交給你了。”
馬瘋子可是見多識廣、心思精明的,一聽陳太忠這話就明白了,陳哥現在是要自己充門面、當打手去了。
正好,年後汽修廠也沒啥活了,總共剩下五六輛車,再有倆月沒買賣的話,養活人都夠嗆了,一聽這話,他登時跳了起來,“哪個王八蛋找死啊?”
他還待發問,陳太忠卻是已經掛了電話,馬瘋子琢磨一下,召集來十幾個小弟,“大家穿上工作服。跟我去科委!”
合力的工作服,跟別的地方一樣,也是淺藍的粗布服或者綠色迷彩的滌綸裝,唯一的區別就是,衣服的背心處,有大大的“合力汽修”四個字。
有這四個字,那就絕對不是普通的工作服了。在別地地方不好說,但是在湖西區,見到穿這種衣服的主兒,不但混混們不敢招惹。警察見了都頭疼---誰都知道,合力的老總是馬瘋子,而馬瘋子後面,還站着瘟神!
甚至,有的混混能從合力汽修借到這種衣服來穿穿,都是倍兒有面子的事兒。
至於說造假,自己做這麼一件,那就划不來了,在湖西被馬瘋子的人發現。那是要被暴打的,可是穿出湖西去,又沒人認----有西服夾克不穿,穿件工作服混社會。那不是有病嗎?
馬瘋子這麼吩咐,也是爲了慎重起見。作爲鄰居,他知道科委那裡是一盤散沙,可是,不管怎麼說,那也是一幫文化人---咱先以合力汽修地身份,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陳太忠的電話撂下不到五分鐘,兩輛金盃麪包車就停在了科委院內。馬瘋子打頭下來了。也不聲張,就站在院子裡東看西看的。
他不聲張。不代表別人看不到他,科委的二層小樓是單面樓,再說了,他手底下地人,雖然說是改邪歸正做開正經買賣了,但身上的流裡流氣,一時半會兒是去不掉的。
而且,科委的子弟裡,也有那半混不混主兒,一見“合力汽修”四個字,禁不住就是一陣嘀咕,“我靠,陳主任連馬瘋子都搬得動,混得好啊,文海要倒黴了……”
他們還真猜錯了,文主任……那豈止是“倒黴”兩個字了得?陳太忠一聽馬瘋子說到了,才走出樓去,那一幫身穿“合力汽修”的主兒就是齊齊一鞠躬,異口同聲地大喊,“陳哥好!”
這就是馬瘋子湊趣的水平了,過年那一陣,電機廠的事兒,風頭被十七奪去了,做爲湖西的東道主,馬瘋子極其地不爽,這次來之前就特意吩咐了---咱們是給陳哥長臉去了,大家要步調一致,一定要體現出工人階級的紀律性!
陳太忠一見這架勢,也有點暈,我要不要回一句“同志們好”呢?
“上來幾個人,來,跟我認個人,”陳太忠手一招,就有五個混混人模人樣地順着樓梯上來了,走路都走得比較整齊,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有意爲之。
科委地都是一幫知識分子,見人家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忙不迭躲到一邊去了,走廊中登時空出一條路來。
等五個人走到主任室門口,陳太忠一指剛剛狼狽爬起來的文海,“看到了吧?這是我們科委的文主任,大家仔細看看,記住這個人……”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頓,現場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連那五個混混,也受了這種氣氛地感染,隨意看看之後,不聲不響地點點頭。
“記住了?那你們走吧,”陳太忠一揮手,也不說什麼,那五人轉身就離開了,工作服後背一溜“合力汽修”的字樣,是要多礙眼有多礙眼了。
陳太忠並沒有說要這些人做什麼,但正是這種什麼都不說,給人地壓力反倒是最大的,說得出口的威脅,力道遠遠比不上表現出來的惡意。
直到兩輛金盃車從科委大院消失之後,纔有人開始低聲嘀咕了,“這不是那羣挺有名的混混嗎?”
馬瘋子的勢力,在紡織廠附近真的無人能及,不過,他不是個吃窩邊草地主兒,所以口碑還一向不錯。
文海鐵青着臉,站在那裡眯着眼睛愣了半天,才走到桌邊,手按上了電話,可是半天都沒有拿起聽筒來,看那樣子,他都不知道該給誰打電話。
確實也是,這種情況,警察來了走了,想找些混混來幫自己出氣吧,似乎陳某人混得比他要好多了,別地不說,只說那十幾個“合力汽修”所表示出來的恭敬,又豈是一般人能做到地?
陳太忠還待擠兌他,誰想手機響了,來電話的卻是十七,“陳哥,有啥要幫忙的嗎?聽瘋子說,你那兒有事兒?”
“沒事兒,不過就是個科委主任,”陳太忠冷着臉看看四周的人,覺得自己做事不能太誇張,於是徑直向樓下走去,嘴裡還嘀咕呢,“給他機會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他了……”
十七來過電話之後,古昕的電話又來了,也是一通詢問,到最後,古局長才輕聲嘀咕一句,“陳處,你現在都副處了,辦事兒不會用點陰人的手段啊?傳出去的話,可是真不好聽。”
古局長很清楚,陳太忠比較擅長陰人,比如說鄺舒城一事,又比如說傅宇被弄走,他自己直接上位分局局長。
“沒錯,副處了,還能跟正科一樣地辦事嗎?”陳太忠長嘆一聲,“有的時候,就得明晃晃地直接上了,躲在後面,不是個事兒了,唉
這是他的真實感覺,做爲個科級幹部,很多時候都是被人無視的,那麼,有時候做事不講究不地道一點,倒也沒人說什麼,他自己的心中,也是這麼看的。
可是副處就不一樣了,當然,他要是在省委省政府的話,副處沒準就是貓腰給人拎包的角色,也沒人注意,可是在鳳凰市這樣的地級市裡,副處基本上已經能收穫到一些關注了。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的風吹草動,沒準都會有人偷偷地觀察着他的反應,他想做一點事情,爭取一點權益,那就必須把大部分的主張擺到明處,如此一來,才能顯示自己的存在,建立自己明面上的勢力。
其實,陳太忠也喜歡背後算計人,那種快感真的很能滿足他的惡趣味,但是隨着級別的提升,現在他已經沒太多機會那樣做了。
就撥款這件事而言,按他以往的做法,就是利用各種可以利用的方式,陰一下文海甚至是郭宇,但是,被陰的人若是不知道炮彈是誰發出的,以後他辦事,難免還要大費周折,這麼一來,辦事效率不但要降低,也不能顯示出一個處級幹部的魄力。
說穿了,還是他來的科委實在是太混亂也太窮困了,若是真想做出點事情來,不立威根本不可能,是的,他現在還不想混吃等死。
當天中午,科委宿舍門口,有三、四十號混混在那裡閒逛,文主任嚇得連家都沒敢回,直接跑到朋友家混了一頓。
還好,那些混混們倒也沒有做出天怨人怒的舉動,無非就是點評一下這家的女孩漂亮,那家的女人不能看之類的,最多最多,也不過就是嬉皮笑臉地打個口哨。
陳太忠則是收穫了一條令他震驚的消息,秦連成居然跟文海還有點牽連,是的,文主任把求援的電話,打到了招商辦的秦主任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