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的也未必就是騙子,”陳太忠對這個猜測很不以爲然,心說龐忠澤這傢伙也真是的,被楊斌騙了一次,就以爲天底下全是騙子了。
“沒準是這裡的房子賣完了,對於那些想顯示公司實力,又沒趕上機會的,那也只有租別人的了,新世紀……素波也沒比它更有名的寫字樓了吧?”
“那倒是,除了在建的,已經完工的寫字樓裡,新世紀算第一檔次的了,”張梅笑着點點頭,“我也擔心受騙呢,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奇怪,你怎麼對素波的寫字樓這麼瞭解?”陳太忠聽到這話,微微地有點好奇,他自己對新世紀的瞭解,也是偶然間得到的——袁望曾經感嘆,沒有拿下這個合同。
事實上,這不僅僅是一個合同,新世紀的資金來源,主要來自於臺灣富豪餘仁,沒錯,就是那個差點被張瀚扯進“間諜案”的臺商。
餘老闆旗下的產業“恆福盛”集團,在素波涉及好幾個房地產項目,袁望對公司失了這一單,很是痛心疾首,因爲這意味着,遠望公司以後想進入恆福盛涉足的項目,必須要付出比一般人多的代價——不管是什麼人,肯定都願意同老客戶打交道。
陳太忠對此,倒不是很以爲然,心說要不是這單子太小,哥們找幾個國安的同姓餘的隨便談談心,再有單子你去報到的話,也未必就拿不下來。
反正,正是因爲這個緣故,他才牢牢地記住了新世紀大廈,不過卻想不通,爲什麼張梅這個嬌滴滴的少*婦。還是鳳凰的,怎麼也這麼熟悉素波的寫字樓市場。
“我在素波有朋友嘛,你不知道,其實老龐很不支持我做這個,”張梅衝他無奈地苦笑,“我怕上當,就要打聽得細一點了。”
這地主家。看來也沒啥餘糧,陳太忠聽到這話,無端端地生出了一點感慨,龐忠澤可恨是歸可恨了,可是看張梅的做事,也算是有本難念地經啊,
“要不算了。你告訴我一下,那個黃總叫什麼?公司叫什麼名?”他打算幫她打聽一下,“他在陸海省……有公司嗎?”
“陸海的盛泰集團是總公司,資產超過十億,”張梅當然樂意回答他的問題,“黃總叫黃占城,他是盛泰的董事長,眼下爲了開拓天南市場。才坐鎮這裡的。”
超過十個億嗎?那支光明和高強,沒有不知道這個黃占城的道理吧?陳太忠摸出手機。走到一邊開始打電話。
陸海省的經濟,比天南發達好多倍。不過不管怎麼說,九八年地時候,資產逾十億的主兒,走到哪裡都要震幾下了,支光明玩得夠大了,也不敢說自己的身家能過了十億。
等陳太忠打了電話過去,那邊支總正在吃早飯呢,聽到“盛泰集團”四個字,琢磨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來省內有這麼一家大能的企業。
不過。說到“黃占城”,支光明在電話那邊笑了。“原來是他啊,玩貸款起家的,資產十億……他也真的敢吹,不過就是襯個千八百萬的,還了貸款地話,估計毛都剩不下。”
身家千萬的主兒,陸海可就多了去啦,未必能入了支總法眼,他知道此人,倒也不是無因,主要原因就是,這個黃占城,曾經忽悠過支總的朋友投資成品油項目。
到最後,支總的朋友略略投資了五百萬,可是傳說中的油庫死活沒建起來,支光明看不過去,直接帶人堵了黃占城,追回了四百萬的錢款,剩下的一百萬,大家就捏着鼻子認倒黴了——啥時候有錢啥時候再還吧。
“這傢伙點子倒是真多,跟點子大王何陽都有的一比了,”支光明在電話裡笑,“不過,跟他合作,一定要仔細考慮計劃項目地可行性。”
何陽被判詐騙,是九九年的事情,這時候他身上地光環雖然已經黯淡了許多,但終究是名聲響遍中國的“點子大王”,支總拿他來形容黃占城,倒也沒太大地貶義。
這個張梅,還真夠倒黴的,陳太忠掛了電話,側頭看看她,心裡有點想笑還笑不出來,他現在已經有六成的把握,這個黃占城是騙子了。
否則的話,以黃總忽悠和折騰的能力,怎麼可能落拓到賣配額呢?
陳太忠並不知道,搞到配額需要什麼樣的手段,但是他非常清楚,賣配額不過是賺個手續費而已,手握配額者真要有能力的話,就應該自己組織貨源出口,以實現利潤最大化。
當然,有人或者會說,親歷親爲的話,這錢未免賺得太過辛苦,你看那些接了基礎建設大單的主兒,有很多都是直接將活轉包了出去,因爲什麼?還不是因爲那錢賺得太累?
可是陳太忠不這麼看,修路是修路,出口是出口,根本沒有可比性,尤其是紡織品地貨源,在國內市場真地太好找了,近幾年來,多少紡織企業,就是由於搞不到出口的配額,紛紛地陷入半停產、停產甚至於破產地境地。
鳳凰紡織廠,那就是再典型不過的一個例子了。
有了上游廠家的瘋狂追捧,自己若是又有點資金,誰會傻得把配額賣出去呢?這是第一次,陳太忠對龐忠澤的智商有了點略略的讚賞。
“怎麼樣,打聽出什麼結果了沒有?”張梅望向他的眼中,充滿了期待。“這件事……”——這件事對你來說有點殘忍,陳太忠剛想這麼說,可是看到她企盼的眼神,居然有點隱隱的不忍,終於咳嗽一聲,硬生生地管住了自己的臭嘴。
“這件事不要那麼衝動,”他笑嘻嘻地搖搖頭,“這麼着吧。我跟你一起上去看看,有什麼話,我問他好了,你不用操那麼多心。”
看來,他還真的有點關心我,看着陳太忠大踏步走向電梯的身影,張梅心中。泛起了絲絲暖意,不過在下一刻,這些許的暖意被一個念頭涼徹心肺:他既然這麼說,難道,這次我真的錯了?
她不敢想像回去之後,老公會用怎樣地嘴臉對待自己。
天南盛泰公司租的三間房子,其實不算很小。一間會議室接近三十平米,一間是副總和財務室,差不多將近二十平米,最大的一間是套間,外間足有四十平米,裡間的總經理辦也有二十平米。
總共算下來,實用面積就一百平米打不住,加上百分之三十的公攤。基本上接近一百五十平米了,真要買的話。怕是六十萬打不住。
黃總大約在九點半左右的時候,施施然地出現了。不過看那麻桿一樣瘦地身子,似乎一陣風吹來都能跌倒,簡直就像是一個吸毒成癮的傢伙——還是晚期的那種。排在張梅前面的三位,是來得更早的,一大早來排隊的,身份可想而知,所以,黃占城打發他們,沒有用太多的時間。陳太忠和張梅進總經理辦地時候。還不到十點。
總經理辦佈置得很奢華,超大的大班桌。真皮沙發大理石茶几,房間的一角還有個小吧檯,吧檯旁邊有冰箱,裡面有紫檀木色的酒櫃,擺滿了形形色色的名酒,而大班桌的背後,也是一個紫檀木色的壁櫥,上面有書有紀念品。
這種擺設,使得富貴之氣撲面而來,雖然未見什麼高雅,但是毫無疑問,肯這麼裝修辦公室的,絕對是一個很講究生活品質地人。
黃占城就坐在大班桌後面,一邊有一個打扮得較爲妖豔的女孩,坐在桌子側面,手裡拿着筆,像是個秘書。
淡淡地掃了陳太忠和張梅一眼,黃總地視線,最終停在了張梅身上,不耐煩地點點頭,“哦,是你啊,我跟他們說了,你去財務室付款吧……錢帶了吧?”
“帶了,”張梅剛纔說的時候,還頭頭是道,正經對上黃占城地時候,就有點應對失措,對了壓力,不可能人人都做得坦坦蕩蕩。
“小劉,帶她去辦一下,”看起來,黃占城跟兩人沒什麼太大的交流慾望,向自己身邊那個打扮得較爲妖豔的年輕女孩努一努嘴,“買配額的,讓高會計把錢上賬。”
“慢着,等等啊,”陳太忠看不過了,輕笑一聲,“黃總,有兩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嘖,”黃占城看他一眼,咂咂嘴眉毛一皺,略略猶豫一下,待理不待理的哼一聲,“嗯,什麼事兒?”
第八百六十二章理直氣壯地騙人
我靠,你這是什麼態度嘛,看着黃占城的做派,陳太忠惱了,一個到處忽悠人的傢伙,居然敢在我面前擺譜?
不過在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了,人家這是裝逼呢,錯非如此,怎麼能哄得大家一愣一愣的?這兩年來,各地對資金的追捧,真地幾乎陷入了狂熱中,擺不出架子地主兒,反倒是要遭人小看了。
想到這是騙人者該有的態度,陳太忠地心情就平和了許多,他衝着對方一笑,豎起一根手指,“這第一個問題呢,我是很好奇啊,黃總手握定額,怎麼不自己做,反倒是要賣出來給別人做呢?”
你管老子願意怎麼做?願意買的就買,不願意買的滾!黃占城眉頭一皺就想厲聲呵斥,不過看看陳太忠坐在那裡悠然自得的神態,他心裡微微地動了一下。
這種年紀的愣頭青,丫見過不少,總覺得自己什麼都懂,卻又愛認個真較個死理兒,只是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面前這廝,身上有點說不出的什麼味道。
當然,黃總也不會因此就給對方什麼好臉色,大投資商的架子,那是擺出來的,不是別人看出來的,他冷哼一聲,淡淡地解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忙得顧不過來……”
這話有點避實就虛的味道,不過聽得出來,這廝絕對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問題了,陳太忠迅速做出了判斷。
人家這麼願意裝逼,陳太忠自然不介意上去抽醒他,於是再燦爛地笑笑,笑容裡卻是帶了一點說不出的味道。“呵呵,那看來,黃總的買賣是做得很大了。”
,有他特有地微笑……沒由來的,張梅的心砰地動了一下,當然,也就是那麼一下。眼前有正經事呢。
這話可不是什麼好話!黃占城看他一眼,臉上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伸手一指門外,“你倆要是沒事,可以出去了,我很忙的,ok?”
他對陳太忠已經生出了些許警惕,但是很明顯。按道理來說,以他的身份。是不能跟一個乳臭未乾的冒頭小子較真地,那麼。攆出去就完了。
那個妖豔的小劉站起了身,擺動着腰肢走了過來,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香奈兒五號?”陳太忠抽抽鼻子,笑嘻嘻地看她一眼,轉頭衝着黃占城點點頭,“黃總果然有錢啊,連秘書都用這麼少見的香水。”
這種香水,劉望男經常用到,而且吳言在家的時候。爲了讓他開心。也時不時噴灑上一點,他自然就記住了。
小劉冷着臉才待說話。聽到陳太忠這話,登時就是一愣,聞得出女人身上的香水品牌,這個小夥子,好像很不簡單啊。
所以,她馬上改變了策略,微微地露出一個笑臉出來,“呵呵,麻煩二位……”
小劉的話尚未說完,黃占城發話了,一臉地肅穆,“小夥子,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麻煩你以後說話的時候,考慮一下表達方式,年輕不是你放肆的藉口。”
聽到陳太忠辨出了香奈兒五號,黃總真的有點吃驚了,少不得就要略略敲打對方一下,沒錯,這小夥子大概是誰家的孩子,不過,肯幫一個鄉下地方來的窮女人出頭,其身家背景應該也強不到什麼地方去。
“我考慮了,所以先確認一下,黃總最近是不是賺錢了,”陳太忠笑着點點頭,“支光明和張繼華託我問一下,那一百萬可以還了嗎?”
“張繼華?”黃占城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心裡卻是心驚肉跳不已,這兩個人他當然記得清楚,尤其是支光明,那可是靠走私起家的,手底下頗有幾個狠人,要不然,他的四百萬會退得那麼利索?
這小夥子,還真地不是什麼簡單人物,黃總心裡有點納悶,按說,自己還差張繼華一百萬的事兒,是很少有人知道地,這傢伙顯然不是陸海人,怎麼會知道這個?
支光明雖然出身“外貿”,做事卻是挺講究,想當初,支總堵上黃占城的時候,是說了話地——你姓黃的跟別人怎麼回事,我不管,我也不干涉,但是麻煩你,把張繼華的錢給我退出來。
這就是說,事情一碼歸一碼,只要你還了錢,我不壞你的買賣,哪怕是你騙別人的錢來還賬,我都無所謂,當然,達成這個默契的前提是,黃占城必須表示出誠意,否則事情會向哪一方面發展,那就難說了。
面對這種話,黃總倒也算光棍,很痛快地還了大部分錢出來,他很清楚,人家這是先禮後兵,講究人一旦不講究起來,那可是比一般人可怕得多。
可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這件事情,就在陸海都沒幾個人知道,所以,聽到陳太忠嘴裡居然能冒出支光明和張繼華兩個名字,黃總心裡的驚訝,那是可想而知的。
“他倆跟你什麼關係?”黃占城不動聲色地發問了。
呀哈,你還裝?真沉得住氣啊,陳太忠見對方沒有觳觫戰慄,也沒有跪地求饒之類的,心裡那是相當地不爽,說不得淡淡地笑一聲,“就是朋友而已,我這不是見黃總掙錢了嗎?就幫朋友問問。”
“哦,你讓張繼華給我打電話吧,”奇怪地是,黃占城口氣依舊強硬,看向陳太忠地眼中,居然帶了些嘲諷的意思出來,“呵呵,我欠地是他的錢,不是你的錢!”
妖豔的小劉聽到這幾句對話,傻呆呆地就愣在了那裡,黃占城見狀,冷冷地哼一聲,“小劉,你把門關上行嗎?”
總經理辦的門是虛掩着的,不過眼下這個話題,顯然不宜爲外人聽到。
小劉聽到這話,忙不迭地走到門口關門,自己卻是藉着這個機會,也閃到了門外,很明顯,她也想避嫌的。
“傻丫頭,我讓你走了嗎?”黃總見狀,搖頭笑笑,低聲嘀咕一句之後,笑吟吟地看着陳太忠,“怎麼樣,你認爲我的理由合適嗎?”
這廝顯然是有所仗恃的,不過,丫顯然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要不然,也不至於換了一副臉孔對陳太忠。
“胸大的,果然無腦的多啊,”陳太忠也笑嘻嘻地搖頭附和一句,他也覺察到對方的有恃無恐了,那麼,這件事看來就要多做點文章了,有牌也不用着急着打了,“我挺好奇的啊,黃總,你不怕我把這件事張揚出去?”
“無非就是張女士的一點小錢嘛,”黃占城笑得很自然,他一指張梅,“她又沒交錢呢,我不收不就完了?嗯,再補貼她一萬,也就這麼着啦……”
“看來我真的要給老支打個電話了,”陳太忠悻悻地嘀咕一句,摸出了手機。
“喂,小夥子,你等等,”黃占城的臉上還掛着笑容,心裡卻是有點着急了,他不怕跟張繼華聯繫,卻是絕對不想撞到支光明,陳太忠這一手,正戳中了他的痛處。
支光明手上有把子人,不好招惹,這是其一,不過,更重要的是,張繼華纔是債主!
“既然你是張繼華的朋友,那我也就不怕跟你說了,”黃總身子向大班椅上一靠,看那表情,是相當地悠然自得,“張繼華需要我還錢,所以他會很高興看到我賺錢,明白了嗎?”
明白了!陳太忠笑着點點頭,這個社會就是這麼血淋淋的,這就是支總明明聽到自己說,黃占城在素波騙錢,也沒說要管的原因。
支光明不是悲天憫人的聖人,這種情況下他沒理由去伸張正義,只能優先考慮自己朋友的錢能不能收回來。
那麼,哥們兒也沒這個理由伸張正義了!想到自己跟支總關係還不錯,陳太忠很悲哀地發現:黃占城這麼沉得住氣,果然是有道理的。
可是,黃總這副做派,還是讓他相當地不爽,媽的,你騙錢就騙吧,被哥們兒戳穿了,還是這副洋洋自得的樣子,真是欠抽啊。
只是,雖然陳太忠很想痛抽一下對方,但卻是沒有合適的手段,黃占城的情商,果然是一等一的,隨便輕輕鬆鬆地出一下招,就滅掉了漫天的殺氣。
能將騙術堂而皇之地展現在衆人面前,還不怕戳穿,這也是本事,借勢用勢之道,跟官場頗有點相通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