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未響時她已奔出院門,她必須奔出院門啊,她從窗口看見老公的寶馬回來了,可就在她舉起手掌招呼之後,白雙喜被第一顆子彈打得一激靈。
“砰!”
她也一怔,那些人到底是誰,難道他們就是兇手嗎?她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前,她的老公已經倒下了。
每個午夜前後老公要回來的時辰她都是這樣守候自己的世界,迎着老公那武高武大的身板進門,她需小心翼翼,所以,她不想驚醒他,從打開門的時候,她就提着心,她奔向大街,她知道老公回來以後要喝一道茶,看一會兒電視,然後才上牀,牀上的事是從不跟她做的。
即使是這樣,她也知足……可現在這是怎麼了啊?
天亮以後,一場鋪天蓋地的、驚雷似的轟鳴將降臨這個家庭。
現實並非像白雙喜臨下車前信心滿滿所預想的那樣,槍聲一響,迎接他的首先就是一個毫不留情的點射,雖說發達村的千家萬戶瞬間就被驚動了,然而這些淳樸善良的村民們還未來得及跑出來幫助他們的老大,老大白雙喜已經倒在血泊中,當場死亡。
現場裡三層外三層圍得人山人海,以至於先到的巡警們不得不費了很大力氣先勸說疏散圍觀哭泣的人們,目擊者是白雙喜的妻子陳東花,還有一個就是村民,此時陳東花像植物人一樣被村婦們邊掐人中邊大呼小叫着七手八腳擡回那個硃紅色的鐵大門,剩下那個老村民驚恐萬狀地給警察們講述他看到的一切。
就在他斷斷續續講述的時候,又有三個村裡的年青人出來作證,說他們也看到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快說說!!”
當時他們從另一條路開車回來的時候,看到前面一輛寶馬後面尾隨了一輛轎車,不知爲什麼寶馬突然停下了,後面跟着的那輛轎車隨即也停下了,寶馬車上先下來一個人,好像喝了酒,還沒站穩就朝後面的轎車蹣跚走去,一邊走一邊手指後面的轎車嘴裡罵了些什麼。
後面轎車兩邊也下來三四個人,都穿着迷彩服,好像部隊訓練似的手裡拿着棍子,二話沒說,手一端,槍就響了,是不大的那種微型衝鋒槍或手槍,打得那人一個趔趄,緊接着又是一連串十好幾槍,根本沒給他喘氣的機會,那人就倒了,再也沒起來,車上跑下來抱他的人也捱了一槍。
“太他馬的嚇人了,那些人乾淨利落,二話沒說,開槍就打啊!”
三個年青人還說,太突然了,第一聲槍響的時候他們還以爲放炮,根本就不明白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見那人倒了,才發現那些人手裡拎着的不是棍子,而是噴射火焰的槍口和高速旋轉的槍彈,嚇得立刻倒車退後十多米進入小樹林,打開車門四散逃走……
他們麻着膽子跑回來看熱鬧時,才知道挨槍的原來是老大白雙喜。
黑惡勢力狂熱的週期性發作,各種打殺勾當及其根源,以及關於傳說中的保護傘——這些成了李雲南研究的主要課題。他的名聲夠大,由於打出了水平和成效,在老百姓心目中差不多就是那個打鬼的鐘馗,除害的英雄,古代張飛單槍匹馬嚇退曹操百萬兵,諸葛亮陣前罵死曹操一謀士,李雲南臨危不懼一席話說趴持槍暴獄犯的故事,在他到任之後成了這座城市人們街談巷議的傳奇。
巡警、交警之後,城郊分局長吳大林也率領刑警大隊趕到,電話就是吳大林直接打給他的,完事立即封鎖現場,報告指揮中心後,市局調派大批警察在市內各主要路口檢查過往車輛緝兇。聽說受重傷的司機已被送往醫院搶救,擔心兇手再次襲擊,幾名警察被派往醫院進行守護。
巡警和交警分析說,白雙喜第一次撞車報案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雖然受了點輕傷和意外驚嚇,但拒絕他們護送回家的好意顯然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真的下此黑手,現在看,今晚他先是莫名其妙地遭到一輛大貨車的撞擊,接着又有人尾隨其轎車在短時間內連續朝他擊發十七八槍,也太危言聳聽,太誇張,太極端了吧?
顯然兇手就是要奪人性命。交警查出撞擊白雙喜寶馬的大貨車是本月十日報失的車輛,這下估計很快就會被丟棄在什麼地方。希望市局通知各轄區派出所注意這方面情況,一有線索馬上通知車主到場查看,以便得到證實。
警方在現場只拾獲四五個彈殼,估計另有十幾個被兇手撿走了,分別是微型衝鋒槍、五四手槍及霰彈槍所遺。
這讓李雲南暗暗吃驚。
槍案,可以說是這座省會城市的一大特色,並非第一次發生。歷次打黑除惡所收繳的各種不同類型槍支彈藥也堆積如山,但是,今晚散落在現場的這種微型衝鋒槍彈殼卻是令人難以置信。
李雲南也像“老大”似的,他一到,彷彿一鳥入林,鴉雀無聲,原先還亂哄哄的夜空裡頓時了無聲息,只有李雲南在這個午夜前進入了不正常的秩序之中。簡言之,從他帶着助手們出現在眼前,現場就恢復了正常的秩序,如果能夠進入他的內心,看到他心中那團在微風吹拂的夜空下燃燒着的憤怒之火,那麼,就會理解正是那憤怒使人們恢復了正常的秩序。
發達村從夢中驚醒的村民看着這個僅僅半年就打出威風、打出名堂的公安局長怎樣指揮,怎樣處理他們老大的事情。一雙雙眼睛瞅着他。他走到哪裡,眼睛就跟到哪裡。
李雲南沒有影視劇裡公安局長那樣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在一雙雙眼睛的聚光下似乎心理上還有點不太適應,他默默無言地這裡瞅瞅,那裡看看,神情肅穆,用一種銳利的目光深究現場的一切,蹲在地上觀察白雙喜留下的血泊。
聽城郊分局長吳大林和刑警支隊長陳永春低聲跟他彙報着什麼。法醫說,死者身穿防彈衣,他的致命傷不在頭部。初聽此話,李雲南不相信地看了看部下,堂堂人大代表穿防彈衣幹什麼,走過去,在法醫的指點下,他的確看到白雙喜被扒開的西裝裡面套着一件綠色警用防彈衣。可惜,這種用來保護警察的特製裝備並沒有讓他逃過此劫。
這時,一度昏厥不醒被衆人擡回家的白雙喜妻子能說話了,她光着腳沒穿鞋子,瘋了一樣被幾個女人挾裹着出現在了已經平靜下來的夜色之中。此刻她只想見見警察,見見公安局長,她知道事情並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好,如果想尋找什麼證人的話,她也是證人。
“局長啊!”
現在,用不了多長時間天就會發亮,黎明的降臨讓她感到畏懼,似乎她最想見的人就是李雲南了,至於那些個兇手、警察、村民還有勘查現場的法醫,都只跟她短促地見過一面,她並不會記得他們的面孔。而且又在深夜,燈光會讓面孔失去清晰度,失去真實性。
哦,老公啊……她跟李雲南到這個村來調查摸底時熱情洋溢招待和見過的那個女人完全不一樣了,披頭散髮,滿臉淚痕,神情憔悴,好像暴風驟雨剛剛摧殘過的莊稼一個踉蹌匍匐到公安局長面前,嚎啕大哭隨後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