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慶平在省委組織部工作多年,和省衛生廳的頭頭打過交道,但與省人民醫院的醫生還真不是太熟,因爲南延平夫人不可能住一般的病房,所以,找一般的醫生去打聽,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這個時候,楚天舒忽然想起白雲朵要是調進了省人民醫院該多好,託她打聽病人的情況應該不會太難,他多少有點後悔了,當時應該聽向晚晴的話,暗中幫着使使勁,把黃亞維和白雲朵都調進省人民醫院,這會兒不就用得上了嗎?
世上沒有後悔藥賣,楚天舒一籌莫展,只能看葉慶平的能耐了。
好在葉慶平轉了幾個彎子,還是找到了一位姓劉的護士長,她正好負責搶救室護理工作。
他撥通了劉護士長的電話,告知南夫人吳旭的名字,把意圖一說,沒多久劉護士長就回話了:“葉市長,你說的吳旭正在搶救室搶救,暫時沒脫離危險,想去看望病人恐怕還不是時候。”
葉慶平問:“不看望病人,慰問慰問病人家屬還是可以的吧?”
劉護士長說:“有這個必要嗎?吳旭是你什麼人?”
葉慶平說:“不是我什麼人,是重要領導的家屬。”
可見南延平確實對醫院領導要求很嚴,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連劉護士長也不知道吳旭的真實身份。
劉護士長說:“怪不得,衛生廳廳長和醫院院長都出了面,你們來吧,我給你,們帶路。”
三人上街買了禮品,驅車趕到人民醫院,劉護士長已等在了大門口。
葉慶平相互做過介紹,劉護士長跟伊海濤葉慶平兩位握手,前頭帶路,七彎八拐,來到搶救室門外。
與門診室和住院部不同,這裡靜悄悄的,人影子都沒一個。
幾位大氣不敢出,儘量放輕腳步,彷彿地下埋着地雷似的,搶救室外的綠色椅子上空無一人,晃着死寂的幽光。
已經走過搶救室,劉護士長才立住腳跟,輕輕推開旁邊的醫生休息室,將三位讓了進去。
南書記就在醫生休息室裡,面無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旁邊守着好幾個人,一個是省委辦公廳的副主任,一個是南書記的秘書,一個是衛生廳的廳長,還有一個高瘦的先生,頭髮已花白,戴着眼鏡,定是人民醫院的方院長無疑。
要知道南書記是堂堂一方大員,夫人突然急病危在旦夕,需要住院搶救,要想什麼人都不驚動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見屋裡空氣如此凝重,伊海濤略略遲疑,上前跟各位點點頭,輕輕來到南書記身邊,細聲道:“聽說吳姐急病住院,我們心裡實在放不下來才趕過來的,祝願她吉人天相,早早康復。”
南書記還記得安排接見他們的事,因此也就沒說什麼,只點點頭,表示感謝。但楚天舒注意到,南書記剛看見他們的時候,臉色有瞬間的陰沉,想必是對伊海濤等人的貿然闖入是不滿意的。
三人靜靜站立片刻,根本沒有開口說別的事的餘地,也不便久留,說請書記好好保重,就退了出去。
劉護士長等在門外,又送三位原路返回,來到醫院門口,葉慶平謝過劉護士長,說:“劉護士長,麻煩你幫我們關心一下吳旭的病情,穩定下來之後,我們還會來的,到時再打電話請你幫忙。”
劉護士長說:“不客氣。”目送三人上車離去。
經過一天一夜的搶救,吳旭暫時脫離了危險,下了手術檯,住進了重症觀察室。
這是劉護士長打電話告訴葉慶平的,葉慶平問道:“吳旭到底是什麼病?怎麼這麼嚇人?” wWW●тт kǎn●¢ Ο
劉護士長說:“我也說不太明白,聽說是一種罕見的心血管病的變種,我們醫院臨牀經驗不足,能不能讓病人脫離危險,康復出院,都不太好說。”
葉慶平有幾分驚訝,說:“人民醫院是省內最好的醫院,他們臨牀經驗都不夠,豈不是隻能將病人轉到北京上海的大醫院去?”
劉護士長說:“北京上海的大醫院也未必拿得下來,只有歐美少數國家的醫生接觸過這種病例,有些臨牀經驗。”
謝過劉護士長,葉慶平將吳旭的病情說給伊海濤和楚天舒聽。
兩位聽了也直搖頭,這麼少見的病,怎麼偏偏讓吳旭給攤上了呢?
三人又是一陣唏噓,這麼說來,吳旭的病情要穩定下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夫人危在旦夕,命懸一線,南書記哪裡會有時間來聽彙報,葉慶平很是沮喪,說:“要不,先回去吧,以後再說。”
伊海濤說:“要回去,也不能全回去,還得留人在省裡繼續努力一下,儘量爭取見到南書記。”
葉慶平說:“南夫人這種情況,還怎麼爭取?”
伊海濤低首沉吟道:“我也不知道怎麼爭取,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楚天舒也說:“浮雲鎮已經設立,班子已經就位,啓動綠色生態農業迫在眉睫,現在檢查組又來添亂,我擔心耽誤時間長了,恐怕局勢都很難穩住。”
葉慶平也覺得有理,便說:“讓小楚留下,我和伊書記先回去,當然我會與林書記保持密切聯繫,及時掌握南書記的動態,爲小楚提供有關信息。”
只好如此了,伊海濤點頭同意。
兩人走後,楚天舒愣了一會兒,心裡發起毛來,就像身處茫茫野地的夜行者,身邊有兩個人同行還可以彼此依賴,互相壯膽,這下同行人走了,拋下自己一個人,孤身面對陰森森的路,能不感到心虛膽怯?
楚天舒一夜沒睡好,老往衛生間跑,站在馬桶旁,卻根本沒有尿意,半天憋不出一點兒內容,回到牀上,仍然睡不着,他以爲枕頭太低,墊上另一隻枕頭,還是不管用,後來乾脆坐起來,拿起手機去找向晚晴的號碼,想跟她聊幾句,又怕影響她休息,只得放棄。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楚天舒走出衛生間,對着鏡子一瞧,眼睛浮腫,兩個眼袋像圓圓的燈泡,他用涼水搓了幾把臉,搓得眼袋不那麼誇張了,纔到酒店二樓去吃自助早餐。
餐後回到房間裡,楚天舒看了會兒新聞,又接到葉慶平打來的電話,說李醫生又報告說,吳旭昨夜又出現危情,差點兒搶救不過來。院長已經向南書記說明夫人病情的特殊性,國內醫院都沒這方面的力量,建議送往歐美治療。
南書記徵求吳旭的意見,吳旭堅決不同意,說死也要死在國內,寧可給國內醫院當試驗品,也不到國外去做孤魂野鬼。
最後,葉慶平還說,劉護士長捱了方院長的嚴厲批評,以後恐怕不好再幫忙打探消息了。
掛了電話,楚天舒悶悶不樂,沮喪不已。
現在回過頭來看,他們自作主張去醫院看望是失策了,事與願違,不僅沒有找到開口說話的機會,還給南書記留下了一個投機分子的印象。
即便等到以後有機會再見到南書記,夫人吳旭恐怕也已經撒手而去,他想起這一段悲痛的經歷,肯定會對伊海濤和楚天舒生出反感來,加上被檢查組查出扶貧資金的使用有問題,再想談什麼政策和資金的扶持,怕是難上加難了。
唉,南書記的夫人吳旭危在旦夕,建設示範縣的事也命懸一線了。
楚天舒長嘆一口氣,坐在沙發裡無聊地來回翻着手機通訊錄,翻過一個又一個的名字,腦子也隨之一抽一抽的疼。
無意中,他看見了白雲朵的名字,腦子裡猛然跳出一個人來。
誰呀?白雲朵的老公黃亞維,他剛剛從德國回來,又是心腦血管方面的專家,說不定吳旭不用出國也能把病治好,治好了吳旭的病,南書記一高興,南嶺的事不就好辦了嗎?
此念一起,楚天舒心頭不禁砰砰跳了起來。
楚天舒趕忙撥通白雲朵的手機,說:“哎,雲朵,你家老黃在家嗎?”
白雲朵正在給白舒餵奶,突然接到楚天舒的電話,很有些詫異:“咦,你不在南嶺縣抓革命,怎麼關心起我家老黃來了?”
楚天舒笑道:“雲朵,他是你老公,我關心關心不行啊?”
“行,我和白舒呀,都希望你們能保持良好的關係。”白雲朵倒是痛快,她問:“老楚,你找他有事嗎?”
楚天舒實話實說:“是這樣的,有位重要領導的夫人心臟病復發,住進了省人民醫院,醫院竭盡全力,勉強把病人搶救過來了,卻沒法完全控制病情讓病人脫離危險,說是這種病很特殊,屬於罕見的心臟病變種,國內醫院沒有臨牀經驗,只有歐美的醫生才治得了,老黃不是心腦血管病專家嗎?又去德國做過訪問學者,說不定見識過這種病例。”
白雲朵挪揄道:“人家說你們這些當官的,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想不到你管天管地管空氣還管不夠,還管到重要領導的夫人頭上去了。”
楚天舒說:“重要領導的夫人自然也重要,我不管還真不行。”說着,也不管白雲朵愛不愛聽,有沒有空聽,自顧自地把吳旭的病情說給白雲朵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