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青羽這話裡的懇求意思,已是再明顯不過。
朱禮卻是不由得垂下了眼瞼。按說古青羽這樣的要求原本也沒什麼不妥的,畢竟古青羽名義上是墩兒的母親。不只是嫡母,而是墩兒就記在古青羽的名下,那麼古青羽就是實實在在的墩兒的母親。就是生母胡萼也是比不上的。
但是朱禮卻是始終沒開口。
古青羽懇求的目光漸漸的變成了失望和木然。最終,古青羽還是勉強笑了笑:“卻是我孟浪了,這話原也不該說出口讓殿下爲難。”
朱禮聽着這話,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最終他只翻了個身,輕聲道:“睡罷。”
朱禮閉着眼睛,彷彿已經是睡熟了。古青羽也是閉着眼睛,不過眼角卻是微微有些水痕悄然滑落。沒入漆黑如墨的髮鬢之間。
一個下午,朱禮和古青羽其實都是沒睡着。只是都又各自假裝自己睡着了,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到了時辰朱禮便是率先起了身,很快古青羽便也是起了身來。兩人依舊該如何便是如何,絲毫異樣也沒有,更別說被人瞧出來什麼。
相敬如賓的用過了晚膳,古青羽便是笑道:“大郎去看看阿梓罷。以往不都要陪着阿梓去散步?她如今身子重,大郎你在旁邊看着也放心。”
因了之前那事兒,朱禮多少還是覺得有點兒不自在。所以此時古青羽主動提起這事兒,雖說朱禮遲疑了一下,便還是言道:“那我去看看,就寢時候再過來。”
古青羽笑着應了,“我還有些別的事兒,不然也跟你一起過去了。”
朱禮這頭剛走出主院,古青羽面上的笑意便是漸漸的淡下來了。她就那麼怔怔的看着院子裡那一棵濃密的木槿花樹,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雙燕看着古青羽這般,倒是嚇得不輕,幾乎都快哭出來:“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古青羽回過神來,擺擺手:“沒事兒。我就是在想,殿下怎麼樣才肯相信我呢?”
雙燕卻是難過之後又有些憤懣起來:“要我說小姐您這又是何必?您這樣讓殿下過去了,誰又知道您心裡的難受?誰又會念着您的好?殿下對您,還不如對楊氏好呢。難道只有楊氏懷過孩子?難道小姐你就沒有——”
話還沒說完,雙燕便是被古青羽看了一眼,登時剩下的話便是說不出口了。反倒是忍不住擰了自己一下,暗道:怎麼就這麼不長記性?怎麼就戳在了小姐的傷心處?!
就在雙燕自責的時候,古青羽又幽幽道:“若不是之前的孩子都沒了,墩兒他又親近不起來,他也不至於會如此在意這個孩子。”
就好比一個東西,第一次你不怎麼在意,東西沒了。你會難過吧?還沒等你回過神來,第二次得到這個東西的機會你還沒把握住,東西又沒了,這回心裡就該在意了吧?這個時候一旦有第三回的機會,你又如何不會去把握住?又如何會不在意?
朱禮的心態其實也就是這麼一個意思。只是孩子不比東西,孩子只會讓朱禮心裡更在意。
說來說去,還是楊云溪的運氣好啊。
古青羽的語氣裡甚至不無羨慕之意:“你說,阿梓她運氣爲什麼那麼好呢?”
雙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替古青羽覺得心酸。最終眼角都是溼潤了。
而楊云溪這頭看見了朱禮,也是驚了一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便是迎了上去:“殿下怎麼過來了?”
朱禮心情本就不大好,聽了這話不知怎麼的又有點兒更微妙了,當即微微一挑眉:“怎麼,我不能來?”
這話一出,楊云溪哪裡還聽不出朱禮心情不好?當下心裡便是緊繃了三分,又笑着搖頭:“就是驚訝罷了。這會子不該在用晚膳麼?”
朱禮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問題,當即也是恢復了正常:“剛用了。你呢?”
楊云溪點點頭:“我也是用了。”
“那你陪我出去走走罷。”朱禮向着楊云溪伸出手來。
楊云溪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心中更是狐疑:朱禮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和古青羽吵架了?否則怎麼過來的時候情緒這般古怪?
反正要說沒什麼事兒發生,楊云溪卻是怎麼也不信的。
不過眼下卻也不是問這些話的時候。
朱禮帶着楊云溪走出了太子宮,撿着人少的地方走——畢竟這樣子叫人看見了傳出去嚼舌頭也不好。今兒他剛行了冊封禮,便是不陪着古青羽,這叫人少不得是要議論的。
楊云溪也沒反對,明知有些不妥,可是那規矩二字她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不過這麼走下去也不是辦法,首先不說別的,她這雙腿就承受不住。肚子越發大了之後,她的腿便是已經有浮腫的現象了。
楊云溪嘆了一口氣。想了想最終還是開口道:“大郎你這是怎麼了?情緒不佳麼?”
朱禮雖幾次三番的要她喚他做大郎,只是當着人她怎麼敢?所以人前總還是叫殿下,就是人背後,也是鮮少叫大郎的。這會子叫一聲大郎,自然還是覺得這樣聽着更親近些罷了。
朱禮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微微笑了一笑,卻偏偏又有點兒顧左右而言他的意思:“怎麼今兒倒是捨得喚我做大郎了?”
楊云溪抿脣淺笑:“如此聽着更親近些罷了。若是大郎不喜,我改過來就是。”因意識到了朱禮的不想開口,所以她也就沒繼續追問什麼。只順着朱禮的話玩笑。
朱禮捏了她的手掌一下,似有些懲罰之意。不過卻隨後又問她:“累不累?”
楊云溪依舊是笑:“有點兒累了。”
朱禮便是拉着楊云溪去找坐的地方。楊云溪順手一指路邊上一塊大石,笑道:“咱們去坐那兒罷。”她也是真快要走不動了。
朱禮瞅了一眼,倒是也沒反對。不過在楊云溪坐下去之前,他卻是將衣裳下襬蓋在溼透上,道:“曬了一日只怕有暑氣,隔着布料總歸好些。”
這會子瞧着,朱禮的心情倒似乎是已經緩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