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啓實在是太過狼狽,所以楊云溪一時之間倒是還沒立刻認出來。
待到來人伸手將朱啓披散的頭髮撥開,楊云溪這纔看清楚了朱啓的樣子,也纔將他認了出來。
朱啓哪裡還有做王爺的樣子?臉上抹得跟乞丐似的,一塊塊的髒污,就是頭髮也和乞丐的差不多,衣裳雖不至於破得不能蔽體,卻也是一股子味兒,全是補丁。
這樣的人在街頭上瞧見了,大約也都不會多看兩眼,更不會懷疑這是體面風光的王爺。
楊云溪自然也清楚朱啓這樣打扮是爲了什麼,顯然是想要隱瞞身份而後瞞天過海。也不知道是誰給朱禮說了這樣的法子,倒是很別出心裁。
不過可惜的是,卻是沒什麼效果和作用,到底他還是被抓住了。
楊云溪淡淡的別開了眼睛,掩下心頭的厭惡。
朱禮倒是多看了兩眼,而後淡淡笑了:“怪道找了你這半日。”裝扮成這樣,倒是的確是能夠矇混旁人。
朱啓臉上也有捱打的痕跡——至於是誰打的,楊云溪猜想應該是找到他的時候,朱啓分離反抗所致。當然,也不排除旁人有泄恨之嫌。
朱啓這樣的人,似乎天生就十分惹人討厭。
面對朱禮的話,朱啓顯然並不打算回,所以便是直接扭開了頭,一言不發沉默相對。
“四郎就沒什麼要交代的?”朱禮也不惱。或是惱了也不曾表現出來,所以看上去仍是十分平靜:“四郎這次好大的手比,我倒是小瞧了你。”
朱啓仍是隻當沒聽見,不過神色上卻是露出了一絲不甘心。
“母后病了。”朱禮又道,這次終於也是帶出了幾分情緒:“她的身子如今很不好,她中毒了。”
“什麼?”朱啓這下倒是沒再沉默了,幾乎是立刻出了聲,而且明顯的十分惱怒:“是誰下的毒?”
“卻是你的好搭檔。”朱禮冷笑一聲,灼灼的看住了朱啓:“你倒是選了個好搭檔。”
朱啓一怔,隨後色變:“你故意詐我的話罷了。”
朱禮的確是有些詐朱啓的意思,不過……“我犯不着拿着母后的性命開玩笑。你縱容不在意,我卻是還在意母后的安危。”
朱啓沉吟了片刻,倒是猜了一個人出來,隨後他有些暴怒異常:“是熙和?”
朱啓一猜就中。可見人倒是半點都不傻。
楊云溪忍不住的冷笑了一下。
朱禮慢悠悠得看一眼朱啓:“你倒是猜得準。的確是熙和。我只問你,下毒的事兒,是你們二人的意思,還是他一人的意思?”
“我縱再不是人,也不會對自己母后出手。”朱啓被污衊,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是開口這般反駁了一句。
朱禮輕笑一聲:“原來你也知道你不是人。爲了一己之私,此番死了多少人?當年又死了多少人?你雖未對母后下手,可是父皇呢?”
當初那五石散……可是朱啓親自與先皇的。先皇的死,何嘗是沒有那關係?
“父皇……父皇自己想要長生不老,怪得了誰?”朱啓冷笑:“他是許多的人的父皇,哪裡又是我我一個人的?”
朱啓雖然說得混亂,可是衆人都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皇兒子太多了。
楊云溪幾乎是有些忍不住的嗤笑了。
朱禮也是笑了,不過卻也是沒再多說半個字。
“母后的毒,要緊麼?”朱啓卻似是十分關心李太后的身子,看了一眼昭平公主如此問了一句。
昭平公主卻是不願和朱啓說話,徑直扭開頭去。
朱啓一怔,隨後也是低下頭去,看不清楚他面上神色,自然也無從揣測他的心情。
朱禮嘆了一口氣,“你若乖乖配合,我便是讓你再見母后一面。”
朱啓的眼珠子都是忍不住隨着這話轉了一轉。他心頭幾乎是忍不住的有點發熱:看着朱禮的樣子,似乎對母后還是十分在意的,若是自己能再見母后一面,讓母后再與朱禮說些哀求的話……
朱啓到底動了心,而後看了一眼朱禮,想要確認朱禮是不是在騙她。
而朱禮似笑非笑:“我犯不着在這點小事兒上騙你。”
朱啓便是低下頭去,緩緩開了口:“卻是不知你想知道什麼。”
“你是何時動了爭奪大權的心思的?”朱禮倒是也直接,直接就步入了正題,只是問的第一句話,卻是這麼一句話。
朱啓笑了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事實上整理了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畢竟實在是太蓬亂了。
“有一次,父皇醉了,我聽見他說了一句話。”朱啓慢吞吞的言道,整理頭髮的手指白皙而又修長,和其他地方的髒亂簡直是天和地的對比。
朱禮沉吟片刻,倒是自己接了話:“那話和我身世有關。”甚至語氣都不是詢問,而是十分篤定。
楊云溪看了一眼朱禮,心頭也是覺得朱禮的猜測應該是對的。
“父皇含糊說了一句,說他對不住我,讓我受了委屈,是他當年做了糊塗事兒。若非當年,如今不該是這個情景。”朱啓搖頭,說得依舊緩慢。“我留了心,自己試探兩回,又偷偷的查了。”
“所以,你便是知道了當年的內幕。”朱禮挑眉,看不出情緒:“所以,你便是動了心思。”
朱啓不滿朱禮那副責問的語氣,冷笑一聲驀然擡頭,灼灼的看住了朱禮:“我不過是想要拿回我自己的東西,這有什麼不對?倒是你,不過是鳩佔鵲巢罷了,又何苦擺出這幅嘴臉來?”
朱禮頓了一下,旁人也都怔了一下:似乎這樣的話,倒是也的確是有幾分道理。
畢竟,當年若不是朱禮是皇長孫,不是嫡子,只怕皇太孫的位置,真還不一定會落到朱禮身上。就算朱禮再怎麼過人,只怕也是不會輕易獲得認可。
而朱啓其實才是唯一的嫡子。按照舊例,的確是最有資格的人。
朱禮與朱啓對視半晌,最後纔開了口:“謬論罷了。縱然我不是嫡子又如何?你那般,根本就不是託付江山的最好人選。皇祖父卻是絕不會選你的。”
“可若是我也從小養在皇祖父跟前,由皇祖父悉心教導,那又怎麼會一樣?!”朱啓顯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