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狠辣的小子。”
好一會,高嶽才平息下心頭洶涌狂躁的殺意。
要說他門下弟子,最得他看重的,童彪可以說是首屈一指。
這位雖然其貌不揚,心性也兇殘暴戾,但對於高嶽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毛病。
反正,對於自己這位把他從山上帶回來的師尊,一直以來,童彪都是無比尊敬和依賴的。
既忠誠,又兇狠,腦子又是一根筋的人,豈非最好的幫手。
最重要的是,童彪的劍法天賦。
他的天賦好到什麼地步呢?
號稱江湖中最是難學難精的七星劍,他已然修到大成……這門劍術之上,不但比大弟子李延光要強上許多,就算是比起自己這個師尊來,也不見得就差了。
差的只是修爲而已。
高嶽甚至懷疑,再過不久,童彪很可能會把這套厲害劍術,修到圓滿,化腐朽爲神奇,徹底超過自己的劍法層次。
除了七星劍,童彪還入手另一門從特別渠道弄到手的天問劍,只是照着秘譜修練,並沒有老師指導,就自行領悟突破。
這門劍法也是天下十大劍法之一,十分難修,竟然被他在短短時間之內就修至大成。
一旦出劍,兩門頂級劍法融匯貫通,同境界同層次的修爲,在他的手上很難走過三招。
如此一個將來可傳衣鉢,可以護道,能揚七星劍一脈大名的優秀弟子,就這麼輕易折損。
讓他怎能不心痛?
混元武館新收的‘九弟子’,出手之時又快又重,劍法強得連自己都有些看不懂,竟然還隱隱在童彪之上。
劍重倒也罷了。
混元金身一脈的劍就是如此,力大無窮,體魄至上。
但是,從來沒聽說過,這一脈的劍術,會如此快法,看清劍招,都接不下躲不了。
無論是怎麼算計搶攻,怎麼精妙拆解,與那又重又快的劍法對上,都會顯得無比的笨拙和可笑。
‘莫非,這是混元本山推出來的一枚棋子,就是爲了針對我七星一脈,想要斷了七星劍的根苗?’
一念及此,高嶽強行壓下心頭憤怒。
平靜了許多,心想自己還有着後手,倒是不忙着親自出手斬殺此子。
按計劃來,就讓他多活一小會兒。
“這一場,只是私人恩怨,並不影響雙方賭鬥……
我那徒兒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韓師弟,接下來,雙方比劍第三場,不知你派哪位弟子出手?”
說着話,他使了個眼色,就見長空武館弟子羣中,走出一個暮氣沉沉的弟子出來。
這人臉色漠然,年紀看不太出,說他是二十來歲可以,說他是四十來歲也可以,氣質略顯蒼老,可看他臉上手上又沒什麼皺紋。
走到演武場中,此人開口,嗓音略顯古怪沙啞:“我名藏劍,排行親傳弟子十八。”
“開玩笑吧,這麼老嗎?這是長空武館十八弟子,誰認識他?”
“沒人認識吧,一個做初一,一個做十五,這場面越來越有趣了。
混元武館和長空武館,爲了取勝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先前混元武館就跳出來一個九弟子,倒也罷了,畢竟是個年輕人。
這邊就蹦出一個十八弟子……看那樣子,不是易容換面,我把頭割下來都行。
人家說觀人觀氣,看那氣息,要說這藏劍的年齡比高嶽還大,我都會相信。”
四周觀衆見證者,又重新恢復了活泛氣。
此時就有些樂子人,在旁玩笑。
“其實也怪不得人家長空武館用出種種盤外招來。
明面上,他們真的打不過啊……
那個姓陳的小哥,頂着九弟子的名號出手,實在是太兇殘了。
看起來斯文俊秀,出手卻如猛虎蛟龍,一出手,那真是要殺人。
若我是高館主,這時派出弟子上場,被那九弟子盯上,豈非是個死字,還比個屁。”
“是啊,有沒有誰看出來,陳平到底用的是什麼劍法?
要說是混元劍法,那簡直是當我們眼瞎。
混元劍法講究的是古樸厚重,以力以勢勝人,哪裡會這麼快?
他用的定陰陽、分兩儀招數,只是哄小孩的。”
“這就不清楚了,估計學了另一門頂級劍法,或許練到了返樸歸真,直問本質的地步。
所以,無論用什麼劍招使出來,都能用其精妙,掩其本源。
這天下的快劍嘛,還是比較多的,具體情況看不出來。”
“總的來說,這場賭鬥,還是長空武館佔了上風。
如今祭出這個[中老年弟子]這張底牌,他們勝算大增。
前兩場一平一勝,私人恩怨失敗,卻不計入賭鬥之內。
怎麼看,混元武館都要賠出混元金身法了。”
“看看,他們出人了。”
隨着高嶽門下那位十八弟子藏劍出場,衆人議論紛紛,混元武館衆弟子早就按捺不住。
還沒等陳平開口,一個高大俊秀的青年,兩個箭步竄了出來,到了韓小茹身邊,笑道:“師姐,這一場,就讓小弟下場,替你爭回一口氣。
也好讓世人看看,咱們混元武館並不是浪得虛名。
就算他們找出不認識的外人假扮弟子,也休想從我這裡討到好處。”
“這……”
韓小茹一時不知怎麼答話了。
要感謝三師弟幫自己出氣?
好像,這口氣已經出了啊。
還有,顧辰怎麼說話的,聽起來怎麼感覺有些不對勁呢。
雖然她也覺得對面出場的那位十八弟子,明顯就是糊弄人,是外人冒充的,最多會學一學七星劍法的皮毛,然後想打己方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因爲,己方這裡也有一個是冒充的啊。
所謂的“九弟子”,還有那似是而非的混元劍法,明眼人一看,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陳平的出手,真的經不起推敲。
誰見過入門第一天,就已經超過了所有老弟子的新人呢。
不是糊弄傻子嗎?
但這話別人能說,自己人不能說的呀。
韓小茹眼神迷茫,還沒想好怎麼提點一下這位三師弟,現在正是同仇敵愾的時候,心裡的一些醋意,以及爭勝心思,都是要不得的。
身旁就有人擠了過來,把她擋在後面。
“三師兄,你這話就不對了,什麼不認識的外人來假扮弟子,就不興人家高師伯新收弟子嗎?就算那人帶藝投師,只要他敢出場,敢上臺拼個生死,就算是承認又如何?
反倒是三師兄伱,還是別添亂了吧,你這麼點本事,是想上場輸上一場,直接把混元金身法輸出去不成?”
陳平何等老到,一聽顧辰出來,只是兩句話,就把自己“混元武館弟子”的身份,說得十分模糊了,心知這時就算是有些不合適,也得想辦法阻止這傢伙的行事。
否則,給他自由發揮的機會,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給混元武館帶來極慘烈的結果。
直接揭穿對方的反骨仔身份,其實沒用,反而會顯得自己在挑撥離間,所謂‘疏不間親’就是這個道理。
從“溯源奪運”天賦附體之時得知,這位顧三師兄潛伏在到混元武館已經有三五年之久,這麼長時間,又是有心人,自然表現得很好。
在自己來之前,他的人緣和天賦,比大師兄張固還要好。
甚至,被韓無傷當成親兒子看待,被所有人當成混元武館下一代接班人也不一定。
這一點,從韓小茹都自認打不過他就可以看出來了。
這種潛伏極深的暗子,你說他是奸細,那簡直是自討沒趣。
除非抓個現行,否則,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強行揭破對方身份,反而會讓混元武館衆人,以爲自己別有用心。
他學了七星劍,也學了混元金身法,肯定是暗中偷偷修練了“劍罡同流”,與高嶽打着一樣的主意。
也不知這門功法到底有着什麼樣的名堂,竟然讓高嶽花費這麼多心思來謀取。
‘那麼,不如逼他一逼,讓他自行露出馬腳。’
“三師兄,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自然是誰強誰上,一些爭風吃醋的小心思,就不要拿出來顯擺了。”
說着話,陳平裝做不經意,伸手拔拉了一下,手上用出五成力道,足足上萬斤力道橫推過去。
“竟敢如此小看我,小九……”
顧辰眼中閃過一絲隱晦極深的怒意,面上仍然含笑,伸手一擋。
“撲……”
巨力涌來。
他身體如同被七八頭瘋牛同時撞擊一般。
一個沒防備,腳下站不穩當,連退數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這就坑了啊。
不講武德啊……
明明是輕飄飄的伸手一推,你說你用出萬斤巨力來,誰防得住啊?
再說,顧辰根本就一點也想像不出,這新來的九弟子陳平有對自己出手的理由。
被一股柔力推倒在地,受傷倒是沒有受傷,但是,場面實在是難堪至極。
看在外人眼裡。
自己簡直就是弱不經風的代名詞。
風一吹就倒了。
“唉呀,三師兄,你看看,我這一不小心用力就大了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陳平看到顧辰摔倒在地,面色大驚,十分不好意思的彎腰上前扶他。
“別假惺惺了。”
三師兄顧辰氣得腦門青筋直跳,身上銀光微閃,不等陳平扶他,已然閃電般彈了起來,一掌按向陳平胸膛。
[混元掌。]
“不可。”
“不要啊……”
司馬柔和韓小茹兩人齊齊出聲,韓無傷臉色也是大變。
這還沒開始出人比武,己方兩員大將就折騰了起來。
簡直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他沒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高嶽,眼神也是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銀身境,三師兄竟然也修到了銀身境,可是,他全力出手針對九師弟做甚?”
混元武館衆弟子看得眼睛都凸了出來。
四周衆人鬨然大譁。
同門相殘?
陳平笑了。
他看到顧辰這反骨仔被撩撥得眼神都有些瘋癲,用出了銀身境的混元功法,並且,還全力向自己出手,心知這時候火候纔是真的到了。
畢竟只是二十歲左右,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哪裡受得了如此羞辱和輕視。
熱血衝頂,不顧一切扳回場子,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這小子不愧是高嶽最厲害的一個棋子,最後的大殺器。肉身氣血天賦,簡直是強得驚人。
難怪當初韓無傷一見到他,就不顧一切的把他收歸門下,當成親傳三弟子,整天帶在身邊細心培養。
他修成銀身境入門,比韓小茹這個親女兒還要快速。
力量也是極強……
從顧辰這一掌的來勢,那沉雄厚實的風聲之中,陳平能感應到,對方出手之間,差不多有着一萬二千斤左右。
比起尋常同境界氣血煉體者,至少強了五千斤有多。
已經很厲害了。
到底是天賦不凡。
換一個人,被這五千斤額外的力量壓制,還不得狠狠吃上一個大虧。
‘只可惜,還沒用出劍罡同流的手段,再逼一下。’
陳平心裡暗暗搖頭,身上黑紋閃爍,同樣也是一掌按出。
兩萬斤的磅礴力量,全無保留,轟然推出……
這一次,不同於先前那無聲無息的柔力。
兩人指掌相接,咣的一聲巨響,原地響起驚雷。
顧辰右臂發出輕微的嘎吱聲響,手腕微微變形,小臂向外錯開……被巨大力量衝擊着,眼看着就要斷折。
同時,他的身體在第一時間,就如大風吹起的紙片般,不受控制,向後倒飛。
“啊……”
顧辰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只感覺全身發麻,五臟隱痛。
尤其是右手小臂大臂,一股無與倫比的血元勁道轟擊穿透,直至肩井衝向肺部,身體已是不堪重負。
他眼中微微露出驚恐來,就要不顧一切的用出劍罡同流……
丹田氣機猛然爆開,準備牽引星光。
當人遇到危機時,腦子裡再不會有着任何陰謀算計。
弱者死,強者生,只有用出錘練千百遍的絕招,在覆頂之災來臨的時候保全自己。
這是本能。
還沒等他用出“劍罡同流”,身旁人影一閃,一隻手已經按在他的肩膀之上。
肩頭重重震盪了一下,一股氣血波紋,從接觸處向着全身擴散,平復氣血,驅除外來血元穿透力道,發出輕微的“啵”的一聲。
同時,餘力還輕輕的扶了他一把,讓顧辰站得穩當,沒有倒摔出三四丈,跌得四仰八叉。
顧辰心中一驚,清醒過來,擡頭望去,就看到韓無傷板着的黑臉。
“師父。”
韓無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這一刻他對顧辰的表現有些不滿意。
明明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平日裡不但修行快捷,天賦奇強,待人接物也是老練周到,怎麼今日表現如此沉不住氣,出乖露醜呢?
讓人看了笑話。
“不要多說什麼,站我身後吧。
你九師弟,神力天生,實力之強,遠在你之上,這一場,就不要跟他爭了。
關係到咱們混元武館根本傳承法門,萬萬敗不得。”
暗暗訓斥了顧辰一句,韓無傷還是面硬心軟,比較愛護自家門下弟子的。當下把顧辰叫到身後,保護起來,又擠出了溫和笑容:“小九啊,這一場就勞煩你了。”
這下,就沒法子了。
陳平心中無奈。
想揭穿沒人信,反而顯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想要下暗手,把顧辰打傷,免得他在關鍵時刻搗亂,可是,又被韓無傷護着。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反骨仔裝無辜。
剛剛心如明月,映照四方,明明映照到顧辰體內那蓬勃鋒銳至極的極強力量,差一點,就逼出來了啊。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心中嘆息,陳平有些尷尬笑了笑:“師公說的哪裡話,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氣。
三師兄實力差了點,我是擔心他好心辦了壞事,所以,不得不做這個惡人。
沒想到,他竟然誤會了,全力衝我動手,簡直讓親者痛,仇者快……”
“算了,別說了,三師兄平日裡對我很好的。”
韓小茹有些看不過去了,悄悄伸手拉了陳平一下。連忙轉過話題,“場上那人很不簡單,看着就讓人心中發冷,你有沒有把握啊?”
“當然心中發冷,無我無生,這可是老熟人了。正好,算算重傷我的那筆帳。”
別人認不出來,那所謂的“十八弟子藏劍”,陳平哪裡認不出?
在幽山之時,他可是受了對方一招無生劍意……
被那絲劍意雛形打入了五臟六腑之中,足足撐着噬骨的疼痛,西躲東藏的養了三天傷。
此時見着,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