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好好幹,別輸給你兒子,到時候看你還有什麼在我面前吹噓的。”奚老爺子重新合上了眼皮,片刻之後睜開,站起身,走到穆靖凱的身前,話語雖延續着糙的本質,可那眉宇神情,卻是一位爲了這個國家奉獻一生老人的囑託之語。
“我知道。”穆靖凱收起嬉笑表情,鄭重其事的敬了一個軍禮,在這之後,重新恢復不羈的模樣:“放心啦,至多我少拾掇你的門人弟子,最近閒的無聊,回來熱鬧的很,玩的東西多了,日子豐富多了。”
奚老爺子根本不理他這茬,轉而對穆竣點點頭,難得露出一點笑顏,這對於整個奚家的第三代絕無僅有,尤其又是在工作方面的認可。
“套路野,不過乾的挺好,過年的講話我看了,什麼時候有興趣了到中央來轉一轉,對你有好處。”
穆竣目不斜視,傾聽老爺子說的每一個字,宦海沉浮幾十載的金玉良言,說是一字千金絲毫不爲過,大老遠從端雲省在此刻將自己召回京,絕不單單是缺這樣一個契機讓閤家團圓,也絕不止要說這樣幾句話,更深的意思肯定有,讀得懂是奚家給予這離家孩子的補償,讀不懂則給予也是浪費,不如不給。
“什麼時候老穆同志離開,什麼時候請外公安排我回來。”道一聲外公是尊重不含多少情感,猜得透意圖卻不一定需要被成全,我有我驕傲,來這裡,我不是想要圖奚傢什麼,我只是盡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來找回親情,至於如何找回,我不會主動。
“正處級的架子,撤鄉建區,你來擔任分管經濟的代理副區長,這一級別的副手如果能做好,日後到了市一級省一級部委機關,都能夠適應自如。”奚老爺子接下來的話,才讓穆竣感覺到親情所至的改變,曾經在最高層舞臺上佇立的老爺子,如今半隱半退的狀態,別說是小小的鄉鎮書記,廳級架子的事情他都早已不再關注。
穆竣點點頭,身子微微躬了躬,算是表示感謝。
“嗯……”老爺子緩步向內走去,有些堅持,堅持的時間長了,也就難以卸下了。
穆靖凱和穆竣向外走去。
“經緯的工作調過來之後,有時間多讓她回來住一住。”剛強了一輩子的奚老爺子,也不得不爲了親情折腰,說了一句首先軟下來的話語。
“欸,知道了。”穆靖凱頓了下腳步,應了一聲,打開門走了出去,空中的瀰漫着雪花,晶晶點點落在地上融化爲冰雪混合物,透着乾淨。
“小子,熬點薑片喝了,感冒了該說我欺負人,這一腳你別覺得冤,心中有數就好。”
“冬泳,也很有趣。”
董清揚就是董清揚,面對着當年大鬧京城的穆老虎也不會露怯半分。
“走,兒子,來京城一趟不能虎頭蛇尾,一肚子的氣還沒有撒出來,找個機會,讓你看看你老子是怎麼踩人的,省得你這官當得時間長了,越來越老成,看不出一點活力。”穆靖凱饒有玩味的掃了一眼周遭那些對他惡眼相向的保鏢,按照序列,這些人都隸屬於中警(中-央-警-衛-局),也就是說,日後都是他的下屬。
按照穆靖凱此刻的級別,到中警有那麼點尷尬,不過還好上面承諾給予了實權,擔任常務副局長,也算是不辱沒他這個少將,其實也是踩在了點上,要是晚幾年,在局長的位置上肩膀上漲顆豆豆是板上釘釘,資歷也成了穆靖凱的門檻,暫時將他擋在了外面。
不過這並不要緊,能夠在最直系的單位工作一段時間,可以說所有首長的安全問題都由他一力承擔,非是信任貼心的嫡系不會受到如此信任,與衛戍京畿併爲兩大支柱。
廳級幹部遍地跑的京城,穆靖凱這個少將確實算不得大,可手裡握着的權力卻是很重,位列一方的資本有了,與奚家之間的關係之微妙,將是他未來發展的雙刃劍,這還要取決於首長對他的信任,是繼續相信他還是忌諱他與奚家的關係。
“我有地方解決晚飯,晚上見。”穆竣一轉彎,直接將父親就給扔了,揮手再見那意思你自己找地方解決晚飯,要想出去晚上再說。
看着兒子邁步晃悠的身影,穆靖凱笑了,臭小子長大了,不再是跟在自己身後的跟屁蟲了,有了自己獨特的思維和行爲方式,未來的路將不會受別人的束縛,會按照自己的思維前行下去。
“喂,老東西,我回來了,出來喝點。”拿出手機,在一衆明的暗的保鏢敵視下,穆靖凱爽朗的聲音傳的很遠:“沒啥意思,回來給耀武揚威的大內侍衛們當頭,放心,我會好好調教這幫小兔崽子的,你先把咱們那些小傢伙給我聚齊了,這一兩天調令就會下達到他們所在部隊,提前告訴他們準備好,來京城收拾皇家衛隊了。”
囂張的資本,源於強大的自身,穆靖凱的狂放來源於他從未靠向過任何陣營,沒有背景到了一定層面往往是最好的背景,不需要顧慮太多,將本職工作做好即爲最大的資本,囂張一些如何,狂放一些如何,重要的是有人賞識你。
“穆靖凱,另類的極品。”專注於調試湯料味道和火候的聞人語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令得一旁的穆竣嘴角抽動,啞然失笑,自己的父親被人這般評價,當兒子的真不知該說什麼好。
“喂,天才,是不是什麼東西在你這裡都不是問題。”
“得其表,得其內,卻少其魂,形似神似沒有魂魄。”聞人語突來的語氣低落些微,穆竣嘆了口氣沒有接口,有些事不是外人幫助可以的,聞人語也不是接受幫助的人,她的驕傲也是她的致命弱點,傲人的同時也傲己,不能容忍自己被人扶上一把,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是需要別人扶持的。
“還愁嗎?”穆竣轉換了一個話題。
“愁是不可能完結的,了卻一個愁,還會有另一個愁冒出來,不是嗎?”
穆竣摸了摸鼻子:“我有那麼差嗎?”
聞人語掀開鍋蓋,噴香飄出,皺了下鼻子淺笑道:“男和女,究竟是爲何?”
穆竣攤開手:“無解,正如人爲何活着一樣,規律,陰陽調和,無解,無答案,便是解便是答案。”
聞人語捂嘴輕笑:“喂,別瞎解釋好嗎?這是穆氏的禪機嗎?”
穆竣笑道:“算是吧,管它是什麼,自己寬慰自己能夠寬慰得了就可以,信則靈,不信則不靈,歸根結底一個想字,怎麼想纔是最重要的。”
聞人語點點頭,邊思考邊聊天絲毫不耽誤手裡的動作,天才賦予人超強的學習力理解力之外,也會讓人增添更多的煩惱,沒有難易之分,常人眼中複雜難以理解的事情在天才眼中信手拈來,可常人不去想的規律化簡單問題天才卻會刨根問底,他們希望問個究竟,希望能讓自己成爲那個究竟。
“一個究竟,一個死衚衕,對嗎?”
“對你是,對我,無所謂,死衚衕也是磚頭瓦塊砌成的,撞倒了就是,不會對着牆壁想踏爲何會在這裡,我不似你,我一俗人,要的是俗人想要的外在功利物質的東西,似我這種人不配談這些,妄言了妄言了,吃東西吃東西。”說完,穆竣也不詢問主人家的意見,跑進了別墅。
聞人語咬着手指,若有所思。
時間不長,就見穆竣從裡面平擡出一個方桌,上擺着一套茶具和一瓶五糧液,擺在別墅的廊檐之下,迎着雨雪風,將鍋內以同種方法煮出的三種肉盛出來,味道不混。
茶具上泡茶不耽誤,以凹盤盛熱水,以瓷碗置於其中,倒入白酒傳熱燙酒。
清冷天氣,小雨夾雪,冷颼颼的小風吹着,爐火旺盛暖意傳遞,桌上熱茶,醬牛肉、豬頭肉、牛雜,搭配以茶盅喝的五糧液,對坐一絕色美女陪伴,穆竣還差了點什麼,打了一個響指,進得別墅內,將音響打開,架上找到一盤古箏演奏的VCD碟片。
蒼涼的音樂聲驟起,感覺來了,聞人語也不禁眼睛一亮,端起穆竣剛剛倒上的茶杯五糧液,一飲而盡,辛辣暖人心扉與情景相襯,音樂搭配,別有一番滋味,不遠處奚老爺子在奚經緯的攙扶下,走出別墅,徑直走來,金戈鐵馬的音樂聲很容易喚醒老爺子當年揮汗沙場的畫面,肉之飄香讓許久食慾不開的老爺子難得涌起一嘗的慾望。
“奚爺爺。”這是第一次,穆竣看到聞人語沒有超脫在塵世之外的狀態,也是她第一次流露出獨特的親近,對長輩親人的那種依賴感。
“語丫頭,爺爺不來見你,你是不會想到去看看爺爺的,是嗎?算了,你這丫頭,聞人老鬼都拿你沒辦法,我這個爺爺就更靠邊站了,好香,不介意爺爺坐下來跟你們一起吃吧?”
聞人語沒有搖頭,卻也沒有明確的點頭,穆竣笑了笑給外公和母親盛好,吃肉喝酒,不與古時大塊肉大口酒相比,卻也別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