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這麼奇妙,魏寒生是草根派系的代表人物,偏偏是活躍在長三角區域,如若是在西北、京城,哪怕是西南和東北,魏寒生也早就更近一步,踏上更高的層面感受更爲廣闊的天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在這裡成長起來的幹部深諳官場更深層次的多面性,受到束縛侷限性難以快速成長,總會在一些特定的級別被強制性壓制一段時間。
穆竣與魏寒生的碰面,雖只有短短三個多小時的時間,卻勝過與任何官員的無數次會面,在那之前,對奚家,穆竣始終懷有一定的排斥心理,縱然有過京城之行,也難以真正的解開釋懷,尤其是這個曾經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的親戚,過去的種種即便不恨也很難平靜面對。有過那次碰面,不能說是魏寒生影響了穆竣,而是他的思維模式,給穆竣開了另一扇窗戶,讓他看到了嶄新的新世界,能夠轉而用另外的角度和方式來看待問題,纔能有今日的碰面。
“二舅。”骨血至親,你不能抹殺的存在關係,穆竣面對着眼前奚家第二代領軍人物之一的奚經地,並沒有表現出太過的情緒波動,正如他不會記恨兒時的記憶一樣,很平靜很淡然。
奚經地嘴角含笑,衝着穆竣點點頭:“小竣,瘦了哦。”
穆竣撓撓頭,這份關心是真摯的,他能感受得到:“二舅,這位是寧奉市委書記榮經凱。”
榮經凱滿臉堆笑,微微彎曲身體,伸出雙手主動遞上前:“奚部長,你好你好。”
奚經地並沒有太高姿態,很是隨和的與榮經凱握手,力量不深不淺,既不是官場的淺薄,也不是朋友之間的隨意,以他商務部常務副部長的身份,本可以居高臨下的在端雲省位同宋國平和舒勇進,卻始終保持着足夠的謙恭。
“榮書記,麻煩你了,大老遠的過來。”
“哪裡哪裡,應該的應該的。”
“榮書記,小竣,這一次咱們的晚會準備怎麼樣了?”上了那輛不顯山不露水的車子,奚經地客套之後的言語,讓榮經凱那顆懸着的心一下子平復下來,也讓穆竣感覺到了淡淡的溫暖,自家人,還是向着自家人。
直接談到這一次的終極目的,一點也不藏着掖着避諱着,給榮經凱吃了定心丸感覺到穆竣在奚家是有地位的,讓穆竣感受到了親情的真摯,在工作和親情之間,奚經地先將親情擺在前面,明明白白的傳遞了一個信心,榮經凱聽到就是奚家無條件支持穆竣,穆竣聽到的就是奚家擺出了真真正正補償的姿態。
坐在副駕駛的穆竣對這榮經凱點了點頭,這時候將領導突出,切莫因爲一點點的傲氣讓領導心生不滿,之前所做一切皆是無用之功,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得不償失。
榮經凱接收到了穆竣的示意,開口之前腦中盤旋一下措詞的方式,當領導的一般不會說錯話,先是腦中過一遍,到嘴邊的時候以緩慢有節奏的語速還會過一遍,看他們脫稿講話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感覺,不是條理不清楚,而是謹言慎言。
“奚部長,這一次《同一首歌》走進寧奉,我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露天搭設的舞臺就在市區通往江東工業技術開發區的新建廣場之上,一切前期準備都已經提前完成只待欄目組的成員到來……”榮經凱來之前早就做足了功課,奚經地是這一次受邀的最高領導嘉賓,是中央特別對江東區作爲處級單位所創造的輝煌成績給予的表彰,經濟發展好是一方面,民生建設的發展能夠同步而行,一個月前的央視焦點訪談,就曾經報導了一個老工人的故事,故事沒有多少波瀾起伏,只是在全程暗訪過程中,讓全國的老百姓看到了一個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新型工業技術開發區的嶄新面貌,竟然真的可以爲工人着想,提供一個救助因爲工作污染而得了肺癌老工人的真實故事,感動了億萬觀衆,也讓經濟發展大省內的內陸發展不均衡貧瘠地區始終落後的面貌,有了一個翻天覆地的印象轉換,誰說所有的紅花一定都屬於沿海經濟發達城市,我們小小的地級市也可以做得到。
新聞媒體的報道,永遠是引領潮流的風向標,端雲省寧奉市進入了中央的視線,開始有調查組下來觀摩,然後穆竣通過聞人語的關係,將剛剛開播就已經影響力非凡的公益大型欄目《同一首歌》在年終歲尾拉到了寧奉市,添了一把火讓寧奉市燒的更旺,很有可能作爲典型在國內各個貧富差距嚴重省份進行推廣。
在娛樂至上的時代,政治與娛樂共同搭臺早已是司空見慣,商務部、工業和信息化部、國土資源部,三方組成觀摩指導團,以商務部副部長奚經地爲團長並出席一些活動,這其中就包括《同一首歌》的錄製。
提前以私人身份獨自而行,這也就是奚經地,換做一般幹部絕不會如此,如今的奚家在媒體宣傳新聞口舌這一塊很有自信心,聞人家不敢說是這一塊的絕對掌控者也差不多,當下奚家小一輩對穆竣敵意頗深是無法完成娃娃親與聞人語結成連理,老一輩人不是很在意,只要是自家的孩子,能完成兩位老人的心願,是誰不要緊,要是能夠孩子們自己滿意那就更加理想,新時達了嘛,婚姻總還是不要太過強迫的好。
穆竣與聞人語之間的那點事,早就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不少知道聞人語性子的人都不相信,尤其是年輕人,他們認爲這是兩家帶給聞人語的壓力讓她沒得選擇只能沉默,四九城內外的公子哥衙內們對穆竣那是虎視眈眈,前幾個月在上海對白家的狠辣出手,也是穆竣直至今日麻煩不多的原因之一,不夠檔次的不敢出手,勉強夠的又怕陰溝翻船不想當急先鋒,那些自持身份的更加不會提前出手。
如此一來的真空期,穆竣才安安穩穩的在寧奉市度過,大家知曉了他的最終意圖後,喜憂參半,利弊參半,缺的是魄力,恰恰多的也是魄力,一內一外未經調和而已。
奚經地的到來,目的很多,端雲省在中央的地位越來越高,奚家在這裡並不具備很大的優勢,甚至可以說一直以來只有一個劉東在雲濟市發展,還沒有到副省一級,可操作空間並不少;榮經凱恰好在此時表露出投誠的意思,穆竣也適時的拋出了橄欖枝,奚經地作爲現下奚家除了老爺子和大哥之外的三號人物,親自來一趟也是對榮經凱的重視;再就是奚經地自己需要的政治秀,寧奉市發展竟然能夠牽動國家的心,上層對它的期待值很高,他參與一下也能夠撈得足夠的政績資本。
多種目的下,奚經地來了,第一面就見榮經凱,他怎能不欣喜若狂,心下對穆竣的地位也拔高了數層。
“呵呵,我是來走個過場,具體事情還要你們下面來做,榮書記不必如此緊張。”奚經地第一印象對榮經凱的判斷就很準確,一個談不上庸碌卻也絕不會是開拓進取的官員,對穆竣的整體判斷信任度以及他平日裡的涵養,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忍着性子繼續觀察,果不其然,當車輛到達這一次目的地的時候,奚經地對絲毫不隱瞞自己整體素養的榮經凱有了一些瞭解,可以說這類官員是無法被老百姓豎起大拇指稱讚的卻也絕不會是指着鼻子罵的,在摸着石頭過河這樣的口號喊了幾十年後,穩健的官員重新受到了重視,能夠掌控大局即可,政績上並不需要華麗的曲線,說的透徹點一句話,榮經凱天生就是做一把手的,只要他的心裡有着百姓不誤入歧途,能力反倒是其次,有政府一把手還有一羣下級同僚,他需要做的就是掌控整個班子掌控所在區域的大局,以穩定爲前提的地域,缺不了這類領導幹部。
當天晚上,奚經地單獨與榮經凱吃了頓飯,並在穆竣以有事爲由先行離開後,在奚經地的房間內聊了一個半小時,之後榮經凱沒有繼續留在雲濟市,他清楚知道奚部長在雲濟市,還是有一些人要見的,譬如,劉東。譬如,郭開復。
第二天一大早,穆竣陪奚經地吃了頓早餐,然後人又沒了蹤影,只是將韓米和一輛車子留了下來,奚經地沒有問也沒有對韓米的存在有絲毫避諱之處,連續兩天時間,訪親拜友,聯絡那些可以在端雲省達成某種方向的人。
在《同一首歌》統籌部門到達寧奉市、第二天晚上2000年12月29日正式播出之前,穆竣陪着奚經地,到了一個此行最爲重要的地點,拜訪一個此行最重要的人。
西方聖誕節過後、元旦前的一道大餐,演出陣容空前,很正常的邀請,幾位國內的一線歌星搭配幾個影視圈的藝人,再來一些二線的藝人,組成一臺晚會,單就是那幾個一線歌星就足以讓未曾在現場看過演出的人們興奮不已,年輕人早早就想辦法弄到現場票,遠遠的看不清楚舞臺也無所謂,只爲在現場感受一下氣氛。
聯合觀摩指導團的成員也都於昨日晚間到達雲濟市,並在舒勇進省長的陪同下共進晚餐,團長奚經地正式亮身份出席。
雪花飄灑點點,炎陽驅散飄雪的寒意,清晨走在街道上空氣清新爽朗,早點攤上熱氣騰騰香氣飄散,在衛生與便捷、習慣、口感等比拼過程中,更多人選擇後幾者加起來戰勝前者。
奚經地和穆竣在一處早點攤前停下了腳步,零下十度的寒冷天氣坐在撐起的臨時棚帳內,桌椅都不算乾淨,冷颼颼的吃點熱乎街邊攤,不習慣的人還真就抗不了。
周遭幾個桌上坐着上班起早的人,急匆匆的吃完之後迅速離去,可能你要吃的慢點,身邊換了三四撥人都不稀奇,他們不會注意到,今天早餐的“鄰居”,是居於廟堂之上的商務部副部長,是寧奉市江東區的常務副區長。
對於省委大院穆竣不陌生,對於省委書記宋國平的住所他也略知一二,在端雲省的省委院內,宋國平在這裡居住了近二十年,從副職到正職,一直就在那棟小樓內居住。
“宋書記,這是老爺子讓我給您帶的茶葉,他自己閒來時種的,說是小宋喜歡鼓搗這東西,讓我給您捎過來。”
奚經地見到宋國平的時候,其正在院子裡抻胳膊抻腿鍛鍊身體,一身運動服的省委書記顯得很有朝氣,一點也不像是馬上要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的幹部。
穆竣怎麼也沒有想到,奚經地見到宋國平的時候都執着晚輩禮節,這位老資格的省委書記,還真的名副其實。
“奚部長客氣嘍,我這裡給老爺子準備了點回禮,到時你給帶回去,當年我可沒少跟着團長到老爺子那裡打秋風,哪一次都能在老爺子那裡順點東西走,這麼多年了,一直都沒個機會,奚部長一定要將我的心意轉達給老爺子。”宋國平很坦然的收下了禮物,大直白的話語不太符合他的身份,穆竣直到隨着奚經地離開宋家,腦中的彎兒才繞了過來,臉色頓時一變,不確定的望向奚經地。
奚經地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驚詫,他沒想到穆竣的反應如此之快,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印證一下,穆竣究竟是真的猜到了還是沒有猜到:“看出什麼了?”
感情不深,信任度足夠,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終歸是血緣至親,多年前的隔閡難以完全消除,多年來的陌生一時半會兒散不去,不耽誤兩人之間產生可以深度談話的信任,與生俱來的一種信任,來自骨血的信任。
穆竣直接想到了什麼說什麼:“宋書記,要有重用?”
奚經地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繼續說。”
穆竣心嘭的一下跳動速度加快,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最遲明年年末或許更早,宋書記會上調中央擔任副職,在換屆後,會老帶少的方式走四年。”
奚經地這回是真的被觸動了,妹子的孩子,自己的外甥,要比家中那幾個小子前途大得多,能夠憑藉這隻言片語不足半個小時的簡短談話,就看出這麼多,不簡單。
“你再仔細說說。”奚經地站定了腳步,韓米在遠處將車子開了過來,奚經地失去了繼續晨間慢步鍛鍊的興趣,他現在更感興趣的是穆竣究竟能夠達到什麼樣的境地。
“我們在外面吃的早飯,而您對宋書記的稱呼和你們談話中的遠近親疏程度,我們本該到宋書記家吃飯,關係很近又保持距離,送禮後還要堅持回禮,並且只有簡短二十多分鐘的庭院交談,宋書記拒絕了我們,但卻沒有拒絕理念。宋書記提到他跟着團長,想來這位與外公同級別關係密切的人,在政治理念上與外公不相徑庭,儘管過了這麼多年,宋書記依然追隨着當初老領導的腳步前行,並且這一次作爲平衡要繼續發揮餘熱,他依舊保持着傲骨迎風的姿態,不會靠向誰,這是他的驕傲。”
“你預測的位置?”奚經地深吸了一口氣,全中,這最後呢?那就不是一般了,而是大智近妖。
穆竣搖了搖頭:“雲裡霧裡,變數太多。”
如果穆竣直接說出大家都想到猜到的兩個副職位置,奚經地反到不會覺得如何,老帶新一向都是如此,沒什麼可猜的,穆竣所言的變數太多是在宋國平真正進京的時候,那時孤家寡人的他靠什麼,拒絕了奚家,他還想要清流到底,憑什麼?妥協這門藝術,存在於各個階層,哪怕是那些沿襲了帝制的國家又如何,早已經不再是一人獨大了。
未來,是最不可預知的。
“小竣,年輕氣盛曾經我以爲不是好事,現在看看,未嘗不是一種改個性的創新,設定好的路太窄,太有侷限性,我現在才發覺一路走到今日,我們這羣人還真就不如你爸爸看的透看的深。年輕人,錯不怕,有錯也不怕,總要自己走自己跑自己跳,好好幹,有我們做你堅實的後盾。”奚經地將十幾年前說過的話完全倒轉了過來,言語中那抹淡淡的歉意瀰漫流露,商務部副部長,眼看着成爲這個國家最爲中流砥柱的正部級官員,能夠當着小輩坦然道出自己的錯誤之處,內心是真真正正想要表達歉意。
“二舅,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別說兩家話。
……
“大區長,五龍山溫泉度假村,我聽說是你一手幫着建立起來的,這一次我要去玩,到時你請我吃飯。”與奚經地分開後返回江東區主持工作的穆竣,在途中接到了大明星呂貝貝的電話,上一次馬婆婆的事件過後呂貝貝忙於劇組活動提前離開,可沒忘從寧寧那裡要到穆竣的電話,一來二去打電話表示感謝次數多了,也就熟絡了起來。
“似乎該是你請我吃飯吧?”藝人的身份,註定了光鮮亮麗是讓普通人願意接近並委以自豪的人羣,說出去某個XXX大碗是我朋友,有時候比說哪個福布斯的富豪與你相識更加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