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秘書,抽支菸。”
學生羣情激奮,古來有之學子的浪潮從未斷過,從成功到失敗再到災難性的事件,都少不了他們的影子,剛剛從校門走出來沒多久的穆竣是不反對但也不提倡,憤青在他看來是褒義詞,但也要分怎麼做,有計劃的做比一腔枉灑的熱血更加讓他推崇。
整個國家都在延續着瘋狂,大有隨着時間的推薦愈演愈烈的架勢。衛生技校的活動他心裡很支持,別看只是中等專業學校,看得出來無論是校方還是學生中的帶頭人,都很富有智慧,懂得如何調節氣氛也懂得如何正確引導氣氛。
一旁縣公安局和各個鄉鎮領導都愁容滿面的望着操場上情緒激動的學生們。
衛校的學生七成來自於本縣各鄉鎮,縣委楊書記和於縣長一個到市裡彙報情況一個在縣裡坐鎮控制輿論,整個國家的民衆超過千萬動員起來,大有請命討說法的架勢,上面下了死命令,各個地區的態勢自己控制,哪裡出了問題處理哪裡,一層壓一層。
到了鄉鎮,那就是找村屯的老幹部和各個帶頭學生的家長,要不就是鄉里領導來協調解決。
大口鄉分管教育副鄉長馬廣豔滿臉堆着笑容,黝黑的臉頰上滿是褶皺,兜裡揣着七塊錢的雲煙,正抽出一支遞給穆竣,雖爲副鄉長卻不是黨委委員,又是個沒什麼硬氣背景的本土農村幹部,這從一塊田一塊田幹出來的副鄉長有一個女人的名字,也有一顆女人細緻的心,好經營,從一個普通農民到今日的副鄉長,他很滿足,卻又不滿足,尤其是當他看到面前的穆竣時,心底那不滿足的慾望不斷的膨脹。
當初兩人雖沒有太多交集,卻也是辦公樓內、政府大院內碰到,穆竣需要先站住腳步喊一聲馬鄉長,現在呢?自己需要高高仰視對方,不因官職不因級別,只因人家現在是縣委書記身邊的紅人,看看這麼大的事件,下面鄉鎮都發毛,縣委楊書記竟然將處理權都交給了這個黃毛孩子,累得大家都要對他畢恭畢敬。
不管心裡馬廣豔有多少的不滿和囉嗦,表面上對穆竣穆秘書恭敬的比誰都要嚴重。
嘀嘀嘀!
腰間的尋呼機響了起來,老爸的號碼,穆竣剛一擡頭準備找打電話的地方,旁邊就有其他鄉鎮的領導遞過來手機:“穆秘書,用我的打。”
其實穆竣包裡有手機,一直都是在私下裡用,此刻不適合用,見到有人主動遞過來,也就沒推辭,退後幾步,撥通了父親穆靖凱的電話號碼。
“喂,爸。”
“臭小子,你在哪呢?”話筒另一邊傳來穆靖凱中氣十足的聲音。
“我在縣衛校,這裡的學生正在搞活動……”還沒等穆竣說完,電話那頭穆靖凱打斷了他:“處理完了,馬上給我打電話。”說着就掛斷了電話,弄得穆竣有些不解,心下以爲出了什麼事情,也沒心思繼續看各個鄉鎮領導的衆生相和學生們有序的口號和準備,吸了一口氣,將手機還給那位鄉鎮領導,邁步走上前,同時示意縣公安局的同志不要跟過來。
到了這時候,學校自然是“完全站在縣裡”一邊,幫着“勸解”學生們要正常上課不要衝動,戲演的不錯,穆竣給出的評價。
這邊注意着那邊,那邊也早就注意着這邊,見到走過來的是一個年輕小夥兒,學生隊伍中走出一個170公分左右,長相憨厚身材略粗壯皮膚黝黑的男學生,臉上的稚氣還沒有褪去,卻有一股子另類的堅毅。
“我們是在正常組織活動……”沒等這位把準備好的臺詞說完,穆竣笑着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語,笑道:“對不起,我並不是來干涉你們的,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縣委辦的秘書,我叫穆竣,上面領導知道學生們的反戰情緒搞的很好,我又是新畢業的大學生,就讓我來跟大家講一講上海大學生們此時在做什麼。”
上海,既近又遠的地方,沒有人不知道上海,沒有人不向往那個地方,可在甸榆縣這樣的小縣城,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去過上海,上海的大學生們在做什麼,這個話題一下子就引起了在場學生和那些勸解老師們的興趣。
“還記得去年的百年不遇洪災嗎?那時候我是上海復旦大學的一名馬上要畢業的大四學生,我們也很積極的想要當志願者到抗洪救災的第一線去,也想站在決堤的風口浪尖上演繹英雄風采,大家也像你們一樣,聚在一起,要集體前往災區,學校裡的領導區裡的領導包括市裡的領導都來過,他們沒有勸我們,只是帶來了幾名解放軍戰士……”穆竣的聲音洪亮,不僅操場上的學生聽得見,邊緣的幹部們也都聽得見,起初聽到他口風不對是站在學生的角度說話,委實下了大家一跳,可聽着聽着不自覺的就隨着穆竣的情緒而走。
操場上很靜,除了沙沙的風吹動樹枝傳來的聲音外,就只剩下一邊說這話,一邊走上操場主席臺麥克風位置的穆竣。
站在主席臺上,望着下面黑壓壓一片學生,穆竣先給了大家一個微小,然後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遞的更加清晰。如果卓萱馬峰等人在,一定會告訴大家,這,是穆竣時刻。
“一個戰士站在那裡,紮了馬步,我們一個男同學上前推了幾下,甚至用膝蓋頂了對方後膝蓋窩幾下,對方絲毫沒動;一個戰士揹着兩袋五十斤的水泥袋,在二十五米往返的距離內,扛起、放下、扛起、放下十幾次,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個戰士脫掉了上衣,露出的是肩膀好了壞、壞了上藥、好點又被磨壞的血肉模糊。我們所有人都傻眼了,我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有一個同學說了,我們可以乾點力所能及的,不一定非要戰鬥在第一線。
當時,我記得很清楚,一位領導狠狠的批評了這位同學,我們是什麼,是學習了文化知識有着高素質的未來國家棟梁,要想做事可以,在國家的領導下,將我們的所學集中起來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不是如一盤散沙般只憑一腔不知道該如何揮灑的熱血去做事。
說實話,我也想今日就脫下身上這身衣服,換上軍裝扛起槍去衝鋒陷陣,可那不是現實,你們是聰明人,我也是聰明人,所以我們都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表述自己的愛國之心。”
話至此嘎然而止,操場邊緣的幹部們還等着穆竣慷慨激昂的說出一些套路話語來鼓舞學生們去做事,怎麼情緒剛剛上來,就什麼都不說了呢?
年輕人,永遠是敢於創新敢於嘗試的羣體,他們都很叛逆也很自信,他們不需要整日有人在他們耳邊不斷的嘮叨着一件他們早就清楚的事情,他們需要的是被肯定,穆竣也是年輕人,他當然明白這些學生的心中想法,大家本來也沒想做什麼只是擺出個態度來施加壓力,或許真會跑出幾個走出學堂放下書包穿上軍裝的學生,但那畢竟是少數極個別,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宣泄口的同時擁有厚積薄發的滂湃情緒來告訴自己,我們可以,我們什麼時候都可以,我們,也可以做到,時刻準備着。
至於怎麼做,穆竣不認爲自己能夠比一羣擁有着新思想的學生想的更全面更多,但他可以保證,這羣傢伙不是要出去擾亂社會正常秩序的。
“你好,吳景生。”那黑壯學生在穆竣走下來之後,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主動迎了過來,以學生的自我介紹方式很正式的伸出手。
“穆竣。”穆竣與吳景生的手握了握,衝着四周的學生們點點頭,向外走去,與吳景生錯身之時,淡淡飄忽的聲音輕輕吐出:“老師們,戲演的不錯。”
吳景生愣住,幾秒鐘之後才猛然回頭看着穆竣的背影,看着他在一羣幹部面前交代着什麼,突然覺得他很神秘,神秘到讓自己升起某種想要探究的心理……
“穆秘書,你看看這……”馬廣豔首先湊了過來,大口鄉的學生有三十多個,他能不着急嗎?
穆竣笑了笑,給了大家一個安心的表情,輕聲說道:“找到學校的校長,告訴他我們需要發動所有學生來寫這樣一封信,信的主題是送給所有國外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重點是剛剛被炸的大使館,主題信件,內容隨意,你就直接告訴學生們,他們,需要你們用最真誠的文字支持他們,支撐他們繼續幹好工作。”
有反應快的,臉上露出了了解的笑容,學生們需要點事情做,而這需要點技術含量的事情,顯然更適合他們的身份。
“我知道了穆秘書,到時候我把信隨便找……”馬廣豔的話沒說完就感覺溫和恬靜的年輕人眼中放射出兩道精光,下意識的縮了回去沒有說,也不知道是怕還是什麼情緒,就是沒敢繼續說。
“我負責聯繫,所有的信件會一封不少的到達它們該到達的地點。”穆竣的聲音很平靜。
文字,也是一種力量,看似青澀稚嫩的舉動,一樣能夠帶給那些在危險區域進行危險工作的人們堅持下去做得更好的力量。
因爲,那些文字中,充斥着躁動的真心,或許幾年後,或許十幾年後,他們,也會在你們工作的地方,繼續着你們未完成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