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文)
剛到芳菲閣,小丫頭已飛快地送了信進去,宋嬸迎出來,見了舒沫就笑:“給七姑娘道喜了~”
舒沫微怔。
這纔多大點功夫,連芳菲閣這麼偏的地方都已傳開了,所以說,深宅大院裡有啥秘密可言?
幾個僕婦跟她混熟了,笑嘻嘻地圍上來:“七姑娘,賞點酒菜讓老婆子也沾點喜氣?”懶
宋嬸見舒沫不吭聲,只道她害羞,忙斥道:“這幾個沒羞臊的老貨!七姑娘又沒該着你們的銀子,見了面就討賞!大白天的吃什麼酒,趕緊做事去!”
幾個人沒討到賞錢,反落一頓訓斥,怏怏地退出去,嘴裡唸叨:“走就走,當我們幾個沒吃過酒嗎?這天大的喜事,還不興鬧騰幾句……”
舒沫回過神,忙摸出一個銀錁子塞給一個僕婦:“這點碎銀,給幾位買酒吃。”
“多謝七姑娘~”那幾個人見了銀子,立刻笑得見眼不見牙,樂滋滋地走了。
“也別太慣着她們,不然,以後連我都支使不動了~”宋嬸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嗔道。
“是我的不是~”舒沫一邊說話,一邊在心底盤算着要如何切入正題。
宋嬸早從她的神色裡瞧出不對——訂了一門這麼好的親事,臉上卻殊無喜氣,卻是爲何?
“七姑娘,”她卻並不點破,只殷勤地問:“海棠開得不錯,要不要着人送兩盆過去?”蟲
“那就多謝了~”舒沫說着,遞了個荷包過去。
“七姑娘破費了~”宋嬸接在手裡輕輕掂了一掂,不禁吃了一驚。
舒元瑋請她到永安候府打理芳菲閣,一年的所得也不過二十兩。
荷包裡卻裝了個十兩的大銀錠!
“這麼重的禮,我可不敢收~”宋嬸忙不迭地把荷包往回推。
“實不相瞞,”舒沫把荷包復又推過去:“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宋嬸如果不收,我也就不好張嘴了。”
宋嬸在宮裡的三十年也不是白混的,放着自己院子裡那麼多丫頭僕婦不用,巴巴地跑到這裡來送上這麼厚的禮,求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事。
她若是貪圖這幾兩銀子,不問緣由便接下來,只怕要惹禍上身。
當下笑了笑,委婉地道:“七姑娘找我辦事,那是瞧得起我,說什麼銀子不銀子?”
舒沫見她不貪小利,又不巧言令色,可見是個實誠謹慎的,心中原本還存着的那點顧慮反而打消了。
“想必宋嬸已經聽說了,趙夫人今日上門,給我說了門親事。”舒沫也不急着給銀子,只將荷包擱在桌上。
宋嬸見舒沫談到親事,臉上竟一絲扭捏羞澀之態都沒有,不禁暗暗稱奇。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是聽說了,大家也因此才向七姑娘賀喜”。
“說的是什麼人家,宋嬸也聽說了嗎?”舒沫問。
“嗯,”宋嬸點頭:“是林大學士家的長公子。”
這種事爲何要來找她確認,直接到李氏那裡不是更好?
只是她沉得住氣,雖有疑惑,卻並不急着發問。
“依宋嬸看,這門親事如何?”舒沫又問。
宋嬸笑着奉承了她一句:“郎才女貌,。”
林公子她沒見過,但林青山文名滿天下,她雖是個粗人,也是知道的。
何況,林公子的祖父雖不若林青山有名,亦是進士,在翰林院任編修。
民間流傳一句話,一門兩進士,父子雙翰林,說的就是林府。
林慕雲家學淵源,又是林府的長公子,學問和人品定然也是錯不了的!
“這樣的好的親事,竟然會落到我的身上,宋嬸不覺得奇怪嗎?”
宋嬸怔了怔,笑:“七姑娘慧質蘭心,自有過人之處,不可妄自匪薄。”
七姑娘摔壺後,林公子與她青梅竹馬,對她青眼有加的事在舒府已是人盡皆知。
所以,林家來提親,雖在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
舒沫的眼裡流露出一絲少見的冷厲:“若真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難不成,還有什麼貓膩?”宋嬸被她勾出好奇之心。
“是不是,查過才知道。”舒沫淡淡地說。
宋嬸也是個精明人,一點就透:“七姑娘想讓我替你去查?”
“嗯~”舒沫真承不諱:“我是未出閣的女子,不方便出門。想勞煩宋嬸爲我走一趟林府,就不知宋嬸肯不肯賞臉?”
“走一趟倒沒什麼,”宋嬸覺得這件事倒不算太爲難,沉吟片刻,答:“我原就常出府,只是林府我並不熟,太隱晦的事情恐怕也打聽不到,怕誤了姑娘的事。”
“不礙的,不礙的~”舒沫一聽她話裡的意思,已應了八分,興奮得眼睛都亮了:“你只需幫我探探林府最近都有些什麼人走動,尤其是女眷。”
宋嬸聽她刻意強調“女眷”,心裡已明白了七八分。
原來,七姑娘是怕這個。
“行,”她爽快地點頭,把荷包收到袖中:“這事,包在我身上,兩天之內給姑娘回話。”
“我等你的好消息。”舒沫達到目的,起身離去。
她前腳出了芳菲閣,立夏後腳就找了過來:“我的好小姐,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擺弄花花草草呢~”
“什麼事?”
“老爺和夫人讓你去正房,你趕緊去,大喜的日子別又惹夫人不高興。”立夏心急火燎地催。
舒沫睨她一眼:“你真認爲這是值得慶賀的事?”
“小姐不高興?”立夏愣住。
“你看我象是很開心的樣子嗎?”舒沫不滿地反問。
“你,”立夏一窒:“真的不喜歡林公子?”
“我分明說過,現在不想嫁人。不論是林公子還是張公子,對我來說都一樣!”舒沫冷笑,只覺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燒出來:“看來,那天的話你全當了耳邊風了~”
若是連貼身的丫頭都不能與她齊心,她這幾年也算是白活了。
“我,”立夏漲紅了臉,訥訥地道:“以爲小姐說的是一時的氣話……”
林公子那樣的男子,打着燈籠也找不着,嫁給他不喜反而惱的,全天下怕只有小姐一個人了。
“跟了我六年,哪些話是真心,哪些是玩笑都分不出,我要你何用?”舒沫神色越發冷厲。
她這裡掏心掏肺,她卻不當一回事,只做笑話聽,讓她情何以堪?
“小姐!”立夏一驚,撲通就跪下了:“我知道錯了,不要趕我走~”
“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舒沫擰了眉。
立夏咬着脣,輕輕地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小姐就算再不願意,也沒辦法改變了。不如……認命吧!”
“認命?”舒沫輕哼一聲,眼中閃過堅毅之色:“絕不!”
“不認命,”立夏瞧得膽顫心驚:“又,又能怎樣?”
天哪,看樣子小姐八成又要捅婁子了!這回,只怕真的要把天都捅破了!
“哼~”舒沫並不理她,轉身快步離開。
“小姐,”立夏回過神,趕緊追了上去,張開雙臂擋在她身前,一臉的誓死如歸:“你又要闖禍了對不對?你想要老爺和夫人退親是不是?不行!就算打死我,也不能讓小姐去!”
“不是說老爺和夫人等着我嗎?”舒沫啼笑皆非:“你不讓開,我怎麼去?”
“啊?”立夏呆住,臉轟地一下紅到耳根。
“走吧,”舒沫撥下她的手:“再不走,真的要捱罵了~”
到了正房,不但舒元琛和李氏都在,連舒淙也來了。
見舒沫進門,他也不說話,只望着她意味深長地,得意又促狹地笑。
舒沫被他笑得頭皮發麻,當着一屋子人的面,也不敢翻白眼,只好用那一百零一招:垂着頭裝羞澀。
舒沫問過安後,李氏擡起眼皮撩她一眼:“來了,坐。”
冬琴拿了張錦凳過來,舒沫謝過,側着身子坐了。
“林家來提親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
舒沫垂着頭,不吭聲。
李氏淡淡地道:“訂了親之後,就是大人了,性子可得斂一斂。做了人家的媳婦,動不動摔東西可不成。知道的,是你本來就倔,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舒府沒家教。”
“是~”舒沫恭敬地應了。
“好了,”舒元琛笑着打着圓場:“大喜的日子,就別說掃興的話。”
“得,就你是好人!”李氏瞪她一眼,嗔道。
一屋子的人便都湊趣地鬨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