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在薊縣的世家士人,很快就找了一座院子碰頭,準備商討一個對策,讓陳止收回成命,維持幽州的和平,也好讓他們繼續安寧。
“當下處處烽火,唯獨幽州不見刀兵,本是樂事,引得八方來投,爲何將軍要一時糊塗,想要動兵,我等聚集於此,就是要勸阻此事,防止大好局面毀於一旦。”
那爲首之人,開宗明義,講明緣由,其他人紛紛叫好,投入討論。
與此同時,擔任職務的世家之人也在行動。
“盧公,這次還是要由你出面啊!”
就是在陳止宣佈決定的當天晚上,唐資顧不上非議,直接來到盧志府上拜訪,等一見面,他就說出了此來原因。
“各地郡縣裡的家族、宗族,派了人過來,他們也得了消息,可見將軍就沒對消息進行保密,咱們既然知曉,匈奴肯定也能知道,必然做好了準備,這如何能夠?怕是戰端一起,生靈塗炭,幽州的大好局面都要葬送!”
“這事,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變的。”盧志苦笑着搖頭,他如何不知道唐資的話有未竟之意,卻也點到了關鍵,就是地方的宗族,其實不願打破當前局面,想要繼續賺錢,而這戰爭一起,莫說賺錢,以過往之見,怕是連生活都要困頓起來。
“我從未見過,將軍發那麼大的脾氣,”盧志見唐資還要再說,不由透露了一些隱秘,“你當我未曾勸阻?昨日我知曉將軍是要對匈奴動武,連夜過去規勸,結果連將軍的人都未見到!”
“連盧公都沒有見到將軍?”唐資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這般說來,是真的難有迴旋餘地了,唉。”
盧志也是擔憂,就道:“當下可以確定的,就是此事難以阻擋,就不要再做無用功,還不如早做準備。”他當然憂心,兒子還在幷州,真要是開戰,自家兒子可就危險了!
唐資一怔,復問:“盧公的意思,是將家中產業轉……”
“切莫如此!”盧志搖搖頭,“我的意思,是讓你回去動員族人,讓他們統一念頭,別想着什麼損失了,要與將軍府的口徑一致,切莫再有他念,更不可轉移資財,否則後患無窮!”
“這……”唐資眉頭一皺,但很快就明白過來,苦笑點頭,“確實是這麼個理,還是盧公你看得透徹,這局面確實不可頂風而行,學生回去之後,就會通報族人。”
盧志點點頭,正要再說,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而後就是心腹管事的聲音傳了進來——
“主上,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你進來說。”盧志心頭一顫,隱隱猜到了什麼。
“主上,羅家、鄭家的那些人聚在一起商討,結果盡數被密諜司的人抓了去,現在幾家的女眷都過來咱家,希望咱們能出面,爲他們做主,把這被抓了的人救回來。”
“什麼?”
盧志尚且沒有說什麼,唐資先不能淡定了,他急切的問道:“說的可是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世家、宗族之人?”
“正是!”
唐資頓時面色慘白:“這下可糟糕了,沒想到將軍的決心這麼大,這些人算是撞在鐵板上了!”他之所以這般反應,是因爲唐家作爲代郡之首,也參與了這次聚集,這被事後追究,那是說不清楚的,說不定還要牽扯自己,讓他的官場仕途毀於一旦!
這般想着,唐資將求助的目光轉向盧志。
盧志嘆了口氣,站起來說道:“既然如此,你我還是去一趟將軍府吧……”
這邊話音落下,外面忽然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讓盧志和唐資二人神色頓變。
等佟海帶着一羣人走進來的時候,盧志不由冷笑起來:“好啊,連我這裡,你們都是想來就來了,說吧,要將我帶去哪裡?關在什麼地方?”
“盧公誤會了,”佟海輕輕搖頭,“我等過來,是要通報於您,被抓起來的世家之人,您暫時就不用費心了,這幾日也不要再出府……”
“好啊!”盧志眼睛一瞪,“這是要軟禁我了,厲害!我現在就要去見將軍,問問他,到底爲何要放任你們這些惡犬!”
聽到“惡犬”兩字,佟海身後衆人露出怒意,唯獨佟海依舊帶着笑容,他輕笑一聲,說道:“您想要見將軍,那也容易,只是要等些時日,因爲將軍此刻……”
“已經帶着兵馬,西征了!”
“什麼!?”
盧志和唐資大吃一驚,隨後面面相覷。
他們實在沒有想到,陳止此時便已出征,而且是親征!
匈奴到底做了什麼,令那位始終沉穩的徵北將軍,一至於斯!
………………
洛陽城外,石勒軍的大營之中,氣氛凝重。
前幾日還意氣風發的石勒,此刻沒有了要氣吞山河的意思,彷彿有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間。
一衆屬下,包括了幾個主要的部將,還有諸多謀臣,乃至軍中負責調動輜重的小官,都聚在此處,包括了羯人、匈奴人、鮮卑人,以及漢人。
他們神情緊張的盯着石勒,似乎在等待宣判一樣。
“消息已經確認,中原皇帝……崩了。”
石勒緩緩吐出了這句話來。
頓時,大帳中的氣氛瞬間沉重起來,不少人面色狂變。
緊接着就有幾個漢家出身的官員,直接撲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皇上啊!皇上!”
“匈奴狗賊,吾等與你不共戴天!”
“屬下請大帥領軍討伐匈奴,以報君父之仇啊!”
這幾人的情緒瞬間崩潰,已然口不擇言。
先前只是傳聞,便已是人心惶惶,如今石勒親自確認,漢家臣子當即受不住了衝擊,情緒崩潰只在彈指之間。
但他們的這番說法,讓不少人惱怒起來。
在石勒的麾下有不少的匈奴人,當初他南下的三千人底子,大部分都是匈奴人,裡面也有晉升上來爲將領的,現在就在大帳中。
於是這些人馬上就跳出來,指着幾個痛哭流涕的漢家官叫囂起來:“哪裡來的君父?那中原皇帝是咱們的敵人,你們居然因爲他的死而痛哭,都是內奸!”
“常厚,你平時裝的挺像的,一副大帥忠臣的樣子,現在終於現了原形,你還說你不是奸細!”
“關鍵時刻就顯出真面目來了,大帥,這幾人都是漢人派來的奸細,斬了吧!”
幾個漢官本就傷悲,一聽這些言語更是急怒交加,紛紛出口反駁,只是哭聲一時之間卻也止不住。
場面亂成一團。
“夠了!”
石勒忽然起身,沉聲喝止。
“今日暫緩攻城,明日再說!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