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還有人出聲?”
衆人循聲滿臉疑惑。.』.
眼前的局面已經清晰,背後的算計也都浮出水面。
衆名士剛纔批判的時候火力全開,卻被郭展拿住了要害,這時都有了退避之意,突然有人頂風而上,不得不讓他們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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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顯?沒想到是他。”
“他不就是《師之道賦》揚名之序麼?聽說幾日閉門不出,剛纔見他進來,我還意外呢。”
“如果是枚顯,那就不奇怪,陳華這篇文章就是踩着他起來的,他出面反駁,也說得通,只是此時要拿出文章,這是要和《師之道賦》打擂?此文雖然立意有偏,但不失佳文之稱,不知枚顯要拿出的是誰家文章。”
“要說以我等才學,費心思寫一篇,未必就比不過,可短時間內難以做到,再說了,此文說是出自陳華之手,可背後有何貓膩,我等心知肚明,沒郭展之助,他陳華寫得出來?”
“不知枚顯要拿出什麼文章,難道是他閉門幾天,冥思苦想而作?”
郭展幫他們問出了疑惑:“枚兄,難道是你的大作?也好,拿出來我等共賞,與我這學生的文章對比一番,說不定更能加深師道認知。”
“你不用拿言語擠兌了,這篇文章不是我寫的,”面對挑釁,枚顯露出了笑容,“說起來,我這篇文章和陳華那篇還有淵源。”
“嗯?”
衆人一聽,頓時來了興趣。
倒是陳華神色微變,而郭展則眯起眼睛。
“諸位,恐怕你們還不知道,爲何陳華要寫一篇名教文章,”枚顯揚聲對着在場衆人說着,“諸位可知,這陳華日前往彭城,親善彭城陳氏,碰到了一人,也是他的同族,名爲陳止,陳華寫《師之道賦》,就是因爲這個陳止。”
“陳止?這人是誰?”
“沒聽過這個名字啊。”
“彭城陳氏?那和下邳陳氏乃是一脈,和名教文章有何關係?”
衆人疑惑,也有人直接問道:“枚兄,也別繞圈子了,直接說明緣由吧。”
枚顯一笑,就把裡面的關係說了通透,只是在他口中,陳華成了個無事生非的角色,雖說事實也是如此,可枚顯描述的更爲可恨,而陳止則成了個溫良恭謙的好學之人,因擔心族學衰敗,主動開蒙,卻被陳華嘲諷,二人爭執,這纔有了兩篇文章的誕生。
“二陳相爭,各作名教文章?這事還挺有趣的。”
“未料這《師之道賦》背後,還有這麼一個故事,有意思,有意思。”
“這麼一說,我倒是對那篇《師說》生出一點興趣了,有心一觀。”
在場的都是名士,喜好風趣之事,對這麼一個故事當然很有興趣,而且有些人更是藉機打擊陳華。
陳華已是聽得臉色陰沉,但礙於場合不便作,只能死死的盯着枚顯,那目光彷彿能將人吞下去!
與之相對的,是郭展露出思索之色,他有些不解顯,猜測那篇文章,到底有什麼內容,足以讓對方在這時候出頭。
“原來是這麼回事,有意思,陳止陳華,這一姓兩人因爲族學起了爭執,一個回來求助老師,寫了《師之道賦》,另一個也寫了文章,”張初聽了一會,感到有點意思,不由詢問起來:“不知道那個叫陳止的寫的文章,有叫什麼?”
枚顯拱拱手,正色道:“此文,名爲《師說》,以我之能觀之,此文足以明道傳世!”
千古文章,匯聚各家,這般文章,本來就是爲了傳世,是爲了繼絕學!
但此話一說,衆皆譁然。
明道,傳世?
這是文留青史的高評價啊,但作者之名,他們卻沒有聽說過,名不高而文絕世,哪有這樣的道理?
“難道又是一個左思?”
左思做三都賦,引得洛陽紙貴,但事前卻被人輕視,一朝名揚,算是一步登天,可這樣的事情並不常見。
“枚顯不是衝動的人,他能站出來,就說明對那篇《師說》有信心,我倒是好奇起來了。”也有人起着這樣的心思。
張初更是躍躍欲試,彭城也是在他的治下,如果有出色的名教文章,加上《師之道賦》,這人文教化之名,豈非完成了大半?念及此處,他不由欣喜,就道:“枚兄,可否將那文章給我一觀?”
“正要讓刺史您品評!”在衆人矚目中,枚顯從袖中抽出一篇文章,走上前來,呈給張初。
Www✿ ttKan✿ c○ 郭展聽着卻不對味了,剛纔還說是讓我品評,轉臉就給刺史了,這是個什麼意思?
刺史張初接過就本就心存期待,這一過多久就連連點頭,露出了笑容。
陳華見狀,心裡咯噔一聲,而郭展也是面色不快,他早就聽了這《師說》之名,可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的表現,不似作僞。
難道此文真的非同尋常?
不行,不能放任!
郭展當機立斷,決定將威脅掐滅!
無論此文如何,他這時候都不能退了,必須強調《師之道賦》的優勢,他也相信,《師之道賦》立意全面,哪怕《師說》真是佳文,但只要在全面整體性上有欠缺,那就可以利用輿論打壓下去!
有的時候,不是你的文章好,就一定能強過一頭的!
“除非真是足以名傳千古的文章,否則終究要受到世人之言的影響!”
郭展有這個自信,足以引領一時的輿論,於是也不再囉嗦,直接就對枚顯道:“枚兄,你也師之道賦》,當知道此文脈絡清晰,有佛家法統之傳,此法……”
“我華夏之道,起自堯舜禹,有商湯文王傳承,有周公孔孟揚,道統深邃,比不上胡神法統?”枚顯根本不等郭展說完,就正色厲聲直言,“就是郭象宗師也承莊子之道,先賢法統自古以來,你郭展敢說自己學的沒有道統?”
這話一說,人羣中就有不少人暗暗點頭。
這華夏道統之言,其實並不算什麼隱秘的事,先前也有人提出來,不過這只是一個方面,那《師之道賦》涉及甚廣,法統只是開端,後面越辯越深,而且邏輯自洽,能自圓其說,因此旁人不願意在這個方面多做糾纏。
郭展被打斷了話,於是眉頭皺起,正要分說,沒想到枚顯輕點刺史手上的文章,笑道:“這些《師說》開篇就有談及,諸位等會可以觀之,我倒是要問你郭展一句,你滿腹經文,可有道統?”
這話一說,衆人側目,都對那《師說》一文抱以好奇目光。
“枚兄,這道統之說……”郭展暗道不對,他的老師是天下宗師,縱然自己如今向佛,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詆譭師道,只想着一筆帶過,將話題從傳承,拉到更深入的地步。
枚顯卻不管其他,只是問道:“我只問你,你有沒有師傳道統?”
郭展一愣,最後一咬牙,點頭道:“我自然有師道傳承,但是這個道統……”
枚顯還是不讓他說完,又道:“這就行了,那我再問你,你既然有師承道統,爲何又要詆譭華夏之學?”
郭展心中不快,可聽了這話,總算平靜下來,覺得後面有把握了,就道:“我並非詆譭,而是華夏也有不足,就說這開蒙之道,有心性色空,這四個字體現着一種精神,一種法統之道,在《師之道賦》中……”
他嘴上說着,心裡卻打定主意,要把話題朝更深層的地步延伸,那師說一文就算言語精妙,可終究出自一人之手,必然存在漏洞,說的越多,約有破綻。
可讓他出乎意料的是,枚顯竟然絲毫不懼!
“笑話!”枚顯又是不等郭展說完,直接針鋒相對,“這《師說》一文說的很清楚,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怎麼就沒有自己的道?你豈不知孟子性本善之說?不之荀子性本惡之言?不知揚子善惡混同?不知道董子性三品之分?這莫非不是精神之道?這莫非不是華夏之學?這不是你郭展開蒙時就知道的?你可分善惡?”
“我……”郭展被一連串的反問,聞得心頭震顫,念頭電閃,隱隱有不妙之感。
那《師說》一文中,真涉獵了這些?
那陳止不過彭城世家子,寫的文章,可以駕馭這許多觀點?
“你什麼?你就明白的告訴我,華夏先賢的這些話,到底有沒有道理,說的是不是在理,你所拜胡神的學說,可有出善惡之觀,而開蒙啓示的?”枚顯根本不顧及二人交情了,毫不留情的質問着。
郭展之前用枚顯的名聲,給學生做墊腳石,早就激怒了這位枚家名士,可能最初郭展並無此意,可隨着文章流傳,爲了防止事情蛻變成華夷之辨,他不得退而求其次,顧不得許多了。
面對枚顯的質問,郭展卻是冥思苦想,剛纔衆多名士所考慮的那樣,頃刻之間,讓他拿出話來反駁,不是不行,可總歸會有漏洞,越是說,約有可能被抓住漏洞,而的樣子,那篇文章似乎也有體系,他貿然反駁,說不定就會落入陷阱。
頓時,郭展有一種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的感覺.
“那個陳止背後說不定也有人指點,不過他雖然能提到所謂道統,又涉及性善性惡,那他的這篇文章,還真不能小視!”
越想,這心裡越急,額頭浮現冷汗。
就在這時,一個柔和的聲音,自郭展身邊響起——
“般若如海,枚施主,若如你所言,那這篇《師說》確實是佳文,但卻也困於眼界,以至於自困樊籠了。”
說話的,赫然是那明法僧,這僧人面帶微笑,雙手合十,一副寶相莊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