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恩東掃視了一眼在場的常委們,被他的目光掃射到的人心裡都是驚顫了一下,都感覺到這個時候的楊書記和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樣了,從前楊恩東基本上都是以和爲貴,對於所有的人都是和顏悅色的,他的個人涵養還是很深的,但是今天那種目光就如同銳利的刀子一般,深深的割裂了大家的心理。?
楊恩東的聲音有些嘶啞,緩慢地說道:“今天的常委會大家估計都知道是爲什麼事情而開的,我不想長篇大論的去和在座的諸位說一些大道理,畢竟我們都是相當一級的幹部,也不需要我再加以開導了。我想對大家說的是現在省委省政府,對於我們海州市委市政府的工作非常的不滿意,認爲我們是在犯罪瀆職,這樣的評價大家都明白將會導致何等的後果。周書記和陳省長對於東部新區發生的事件非常的震驚,對於海州市委進行了嚴厲的批評,要我們迅速拿出解決的方案,把這個事件平息下去。媒體的力量是很可怕的,我們晚解決事情一天,就會讓惡劣的影響加深一天,現在網絡上面早就是沸沸揚揚了,說我們海州市委市政府不作爲,視羣衆的生存問題如草芥,只顧着利用人民賦予的權力爲個人謀取利益,這樣的評論我是不敢想象的,這是海州市委市政府莫大的恥辱,也是在座的所有人的恥辱”?
說到這裡楊恩東猛地把語氣一提,高聲說道:“現在有誰能夠告訴我東部新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上萬的羣衆如此的激動,民不與官鬥是一句老話了,但是一旦羣衆敢於去和政府鬥爭了,那就意味着東部新區的情況已經失控了,失控意味着什麼,你們懂不懂?在這裡不是追究任何人責任的時候,我們必須要清楚地知道事情的根源到底在哪裡,僅僅是因爲土地開發支付費用不及時這樣導致了問題的發生,我想那是很幼稚的,老百姓不可能爲了這樣的事情居然打傷打昏迷了四位幹部,我已經通知市委辦給東部新區的負責同志們打電話,如果連他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那麼我就要求他們集體請辭”這句話說得真是殺氣騰騰,所有的人都是全身升起一陣寒意。?
楊恩東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了,點起一支菸來抽了一口,就滅了扔在菸灰缸裡,說道:“高建彬同志已經趕往了事發現場,而且是由省委省政府直接點名指定的人選,他對於東部新區所知道的未必就比得上我們這些給他當領導的,事實上他沒有接觸過那裡的工作一天,我們是希望他能夠解決這樣的問題,他也有這樣的能力,但是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他現在需要我們實際的幫助,而不是精神上的支持,作爲上級組織我們能夠給予我們的同志什麼樣的幫助呢,這纔是我們需要做的。本來我們都要第一時間趕到事發現場的,但是在事情沒有搞明白之前我們需要做這樣的工作,給他提供一切的便利條件,然後所有的人必須要趕到東部新區,這是一個態度問題現在我需要大家用自己的所有的資源去搞明白這裡面究竟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失誤,大家要知道,這是接受省委省政府考研的時候,事關大家的命運,就不要再分什麼你我了,這是需要我們團結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夾雜個人的恩怨在裡面”?
當高建彬來到東部新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他把車一直開到了區委區政府綜合辦公大樓不遠的地方,把車放到了輔路上,看着前面嘈雜的人羣,高建彬先靠在車上點了一支菸,這個時候需要的是冷靜,香菸可以緩解他心裡的壓力。最主要的是他需要觀察這裡發生的情況,從得出需要的依據來。答案永遠在現場這是他一貫的信條。在旁邊看着這一幕的人非常多,大家都在議論紛紛的說着自己的看法,儘管有些地方不是那麼的清楚,高建彬還是站在人羣裡像個旁觀者一樣在聽在看。一位看起來像是退休幹部的老人搖着頭說道:“現在的社會都成什麼樣了,當幹部腦子裡全部都是想着搞政績工程,一點也不顧事實情況是不是有這樣的條件,不成功了就撒手不管了,這些老百姓真是可憐,什麼時候都是弱勢羣體啊”高建彬遞給了老人一支菸,問道:“大爺,這裡是咋回事啊?”老人看了看手裡的大中華,問道:“小夥子是剛來到吧?。”?
高建彬說道:“是啊,我是剛回來發現路被堵住了,所以過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人說道:“外面的人不知道,以前這裡是不叫東部新區,是雲德縣和吳陵縣各自劃出來了一大半的地方合併成了一個區,這些上訪的老百姓都是住在靠着經濟技術開發區的幾個村子,這兩年東部新區政府搞開發,徵用了那麼一大片的土地,把老百姓賴以生存的來源給斷掉了,想着要學習石橋鎮的模式。這些當領導幹部的想的有些太理想了,卻沒有人家石橋鎮的高書記那樣的本事,結果新開發的區域沒有企業入駐,徵用的土地也就沒有足夠的錢來補償大家,再加上那些村子裡的幹部們黑心,把錢剋扣了很多,這些老百姓的日子當然就過不下去了,人啊,是這個世上最脆弱的了,誰的家裡沒有個病人或者是別的事情,這個社會就是用金錢來衡量的,沒有錢連醫院的門都進不去,具體情況我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事情,但是我在這裡站了一個上午了,聽說好像是爲了沒有錢治病死了人了。”?
聽到這樣的話高建彬心裡猛地一沉,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旦真是出現了人命,那就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了,思想工作真是難度猶若登天,他對於老人的話信了六七成,難怪這些羣衆情緒如此的控制不住,把幹部都打得昏迷了,以他的腦子自然可以想象出事情的大致情況來,肯定是生活困難的家庭沒有錢治病,向開發區管委會尋求幫助,結果那裡就把事情推到了區委區政府身上,相互推諉之下病人沒有得到治療,醫院從來都是很現實的,沒有錢想看病門也沒有,什麼綠色通道那純粹是狗屁不死人的情況下補償點金錢或許短時間可以平息下來,但是一牽涉到人命想要迅速處理完,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了。他在人羣裡看到了不少人拿着錄音筆或者攝像機在對羣衆進行採訪,高建彬意識到這些羣衆裡面肯定有帶頭的人,因爲羣衆都沒有排斥這些記者們,絲毫沒有掩飾的對着鏡頭訴說着心裡的憤慨,反而非常的配合採訪,要說老百姓能自動自發的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高建彬還是不相信的。?
想到這一點高建彬就有些頭疼,他必須要儘快找出這個人來,他在人羣裡轉了一下,就是沒有辦法到人羣的中心裡,那裡太密集了,老百姓特別是一大羣婦女,把中心圍得密不透風,不熟悉的人壓根就接近不了。區委區政府的大門口也是堵得滿滿的,裡面的公安幹警死死的守着門,但是也不敢開門出來,幾個幹部正在門口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和羣衆進行解釋做大家的思想工作,但是把門的小夥子們誰也不理會這些人。他想到了中心肯定有什麼不讓人看的事物,或許能解開他心裡的謎團,登高望遠的本事他在小時候就是高手,高建彬來到自己車的旁邊,踩着車上了路邊的一顆大樹,等他站在樹冠的樹杈上往人羣的中心一看,突然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人羣的中心已經紮起來了靈棚,這是讓他幾乎吐血的事情,好在記者也是沒有辦法擠到中心地帶的人羣裡,暫時不會拍出這樣的照片來,他知道這個事情必須要最快的時間進行化解,要不然一旦讓記者把這個鏡頭拍攝到,或者有網絡高手把這樣的景象發到網上,那黨和政府的形象就要受到難以彌補的影響了?
有個年齡在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引起了他的主意,好多的人都站過來跟他低聲說話,然後等他說完後再離開,這樣的人明顯就是組織者,這樣的人在老百姓心裡也是非常有威信的人。他看起來並不是很引人注意,甚至於和別的交談時間都很短,然而他也不是在人羣中不出來,隔上一段時間就會從人羣裡走出來看看四周的情況,高建彬知道這絕對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他是用這樣的事實給政府壓力,引發全社會的關注,他知道輿論的能量究竟有多大,出來查看情況的意圖非常明顯,他在等待着能夠處理這些問題的人趕到。從樹上下來後高建彬剛想把這個人叫出來,他的手機卻開始震動了,拿出來一看是固定電話打來的,他接起來後就聽到了周國林的聲音:“建彬同志,你現在到達了東部新區沒有?”?
高建彬說道:“周書記您好,我是高建彬,我現在正在事發現場。”周國林問道:“到底現場發生了什麼情況,你剛到現場,有沒有一個大致的解釋?”高建彬說道:“目前我只能給您一個推論,那就是因爲當時的土地賠償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導致了失去土地的老百姓生活困難,而且下發的哪一點補償金被村幹部挪用了一部分,剩下來的根本就是杯水車薪,能解決吃飯問題就不錯了,這些羣衆的生存眼下都要出問題了,甚至於上不起學有病都沒有錢治療,可能是因爲這個原因出了人命,我現在站在樹上可以看到人羣裡搭起了靈棚”高建彬的回答通過擴音器明明白白的傳了出來,他可不知道,電話是周國林在省委常委會的現場打來的,所有的常委聽到這裡的情況居然是如此的惡劣,每個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隨之無言的憤怒涌上了每個人的心頭,要是中央首長知道了春節期間南江省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真不知道南江省委省政府作何收場了馬上也想到了,大家現在是一榮共榮一損俱損的,真是爲現在的事態發展揪心了?
陳錫坤憤怒的一拍桌子說道:“這還是黨領導下的新社會嗎?這比起舊社會還有什麼差別,東部新區的某些幹部究竟是不是連作爲人起碼的良知都被狗吃了有這樣的幹部簡直是南江省全體黨員幹部的恥辱,狼心狗肺豬狗不如”周國林臉色鐵青的可怕,巨大的憤怒讓他直想衝到東部新區,把那些與這個事情有牽扯的責任人,所謂的那些領導幹部一個個砍死,但是事實卻不允許他這樣做,理智告訴他這只是一部分幹部的不負責任,不能完全一竿子打盡所有的人,大部分幹部還是好的,這也是個意外的事情,只不過這個事情一旦曝光了,就算是他也是不敢說會發生什麼後果的。他問高建彬:“建彬同志,你對於現場的失態有什麼評論,是不是嚴重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了?還有沒有辦法進行挽回,作爲一個黨員幹部,你也知道這個事情要是被網絡曝光了那是如何的嚴重,對於南江省的打擊是如何的巨大,我們可以暫時控制媒體,但是擋不住網絡的力量”?
所有的人都在聽着高建彬的回答,這個回答對於在座的大家那是非常關鍵的,這個時候高建彬的形象已經深入到了每位常委的心裡。高建彬說道:“我不敢保證能夠馬上解決問題,但是我以我的黨性承諾二十四個小時內平息這個事情,對此我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我已經發現瞭解決問題的根源是在那裡,我請求省委省政府給予我臨機獨斷的權力”周國林與陳錫坤對視一眼,心裡竟然放鬆了許多,對於高建彬的瞭解讓他們知道,高建彬說出來的話是絕對有保證的,周國林說道:“現在我就可以正式給你這個權力,只要是爲了人民羣衆的利益,什麼犧牲也值得付出,我要你隨時向省委彙報事情的進展。”?
高建彬看到那個中年人又開始走了出來,看樣子他的心裡也是很焦慮的,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他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高建彬仔細的觀察着他,並沒有急於上去搭話,又掏出一支菸來點上,看着裊裊上升的煙霧,心裡有一種莫明的感傷。扔掉了菸頭下了樹,迎着再次走出來的中年人,當兩人交叉而過的時候,高建彬低聲說道:“想要受傷害的羣衆得到這個公道,就跟着我過來”中年人神情彷彿靜止了一般,看着高建彬的背影有些遲疑,他不知道這個人爲什麼單單就找上了他,他是誰,怎麼知道是他在領頭的?這對於他來說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鄉親們也不能就這樣和政府耗下去,到時候真要是無法收拾了,他也對不起鄉親們的囑託和信任。既然這個人知道是他領頭,但是沒有采取任何的行動,那就是說這個事情政府想要低調的解決。他一咬牙就跟着高建彬來到了途觀車旁邊,高建彬拉開了車門坐在了駕駛座上,衝他指了指副駕駛座,他也打開車門坐了上來。?
高建彬說道:“我是原來石橋鎮的黨委書記高建彬,剛被市委任命爲東部新區區委書記,這件事情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關注,我受省委省政府的委託全權處理這件事情,你們有什麼要求直接對我說。”中年人神情明顯的一振,激動地握住高建彬的手就像是找到了組織一樣,高建彬都可以感覺到他手上的力度,中年人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高書記,早就知道您的大名了,您能來東部新區當書記,我們的日子就有盼頭了,我是大灣村的黨支部書記侯德才。”高建彬嚴肅地說道:“侯德才同志,你身爲一個黨員幹部知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你組織起這樣的舉動會給黨和政府造成多麼大的影響?任何的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和途徑,爲什麼一定要採取這樣極端的行爲?”?
侯德才淡淡的說道:“這也就是您來說這樣的話我沒有辦法反駁您,你做的全是爲了人民羣衆的實事好事,三年就把一個貧困鄉鎮做到了全國百強鄉鎮,我去石橋鎮實地看過,對於您的評論沒有絲毫的誇大之處,這是活生生的事實,我沒有理由也找不出理由來,要是換做是別的幹部這樣說我馬上打他個頭破血流的,人心都是肉長的,那些高高在上的領導們有沒有想過羣衆的疾苦,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這次是帶着進監獄吃槍子的心態來的,我相信您的爲人,對您這樣的好乾部我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您跟着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