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全在小會議室裡一直陰沉着臉,黃子堤、濟道林、洪昂同樣是滿臉嚴肅。
侯衛東陰沉着臉從小會議室走回辦公室,在走廊上遇到了楊柳,楊柳上前一步,看看左右無人,輕聲問道:“侯主任,劉市長出事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楊柳嘆息一聲,“還真沒有想到。”又道:“前一段時間跟着高書記到嶺西東顛西跑,聽到些事情,現在看起來,在省城聽到的傳言倒也不全部是無稽之談,還聽說更離奇的事情。”
她所跟的高書記是下派幹部,在省裡關係網不少,這一段時間高書記想活動回省裡,就經常朝省裡跑,在酒足飯飽之時,她也聽到不少省裡的流言。
這時,小鄧從走道經過,楊柳便停了下來,等到小鄧回到秘書科辦公室,她簡明扼要地道:“明年要換屆,省裡不少人都在關心此事,你也得早作打算。”
“我到市裡的時間還短,還用不着考慮此事。”侯衛東所說是事實,他跟着周昌全也不過一年多時間,按照慣例,還不到換崗的時間。楊柳關心地道:“你也得提前考慮,現在沙州也是風雨欲來,我就不多說了。”
向自己辦公室走去的時候,她再看了侯衛東一眼,笑道:“你長胖了。”
進了自己辦公室,侯衛東摸了摸肚子,自從陳慶蓉到了家裡,天天吃香喝辣,不知不覺中,慢慢有了肚子,雖然還不成規模,也引起了他的注意,暗道:“我應該作了一個健身計劃,免得長出一個腐敗肚子,惹人注意。”
剛打開辦公室,就聽到了電話響,是高健的電話,高健直截了當地問道:“聽說劉市長被雙規了。”
“你消息還很靈通嘛。”
高健惋惜萬分地道:“劉市長手裡有兩個大項目,正在談判中,原來準備落戶南部新區,他被雙規了,看來這兩個項目要黃掉,實在可惜。”
“劉市長這麼穩重紮實的人,怎麼會被雙規?劉市長被雙規,不知還有誰被牽連進去,如果沙州幹部被雙規得太多,周書記面上恐怕不太好看。”
侯衛東不願意在電話裡深說,道:“算了,不說這事。”
高健這才點到正題,道:“四大班子辦公地點,周書記還沒有下定決心嗎?”侯衛東道:“周書記還沒有最後下定決心,新窩子雖然好,但是缺點明顯,太偏了,投資比其他幾個點都要大。”高健聽得焦急,道:“老弟,新窩子是南部新區最好的位置,你要在周書記面前美言幾句,你找個機會又帶周書記到新窩子來,最好在下了暴雨之後,小河漲些水,新窩子的景色就更美了。”
侯衛東買個關子,道:“我儘量找機會。”
想了一會南部新區的新窩子,侯衛東的思路不知不覺又溜到了劉傳達,在沙州素有老黃牛之稱的副市長劉傳達,居然做出了令人震驚的案子。
這種強烈的反差,摔碎了沙州一地眼鏡。
在沙州的市級領導之中,劉傳達是老資格副市長,平時很低調,工作作風紮實深入,他分管着國有企業這一塊,幾乎將時間都花在企業裡,上上下下口碑甚好。
侯衛東至今還記得與劉傳達的第一次見面,當時他還是祝焱的秘書,劉傳達和祝焱喝了不少酒,喝酒以後,分管工業的劉傳達當場表態,同意將啤酒廠分廠建在了益楊新管會。
他給周昌全當秘書的這一年時間裡,劉傳達只到過周昌全辦公室兩次,因爲少,他記得很清楚。
就這麼一個務實的老資格副市長,卻成了沙州第二塊腐肉。
省紀委書記高祥林就如一隻餓鷹,飛行在嶺西的天空之上,將以前的茂雲地區班子琢了一個底朝天,如今又飛到了沙州的天空之下,財政局長孔正義是第一塊腐肉,劉傳達是第二塊。
劉傳達被雙規以後,在孔正義的交待材料以及一些確鑿問題面前,他稍作抵抗,便痛快地承認了自己的問題——侵吞了國有資產。
從九三年開始,主管沙州工業的副市長劉傳達,管着錢袋子的財政局長孔正義,兩人先後借用了財政資金,將原價值近一億萬元的棉織廠用三千多萬元買下,實現了國營企業的“國退民進”。
具體方法很經典也很簡單,但是必須由合適的人才能實行。
劉傳達在進入政府以前,曾經當過沙州棉織廠的廠長,對棉織廠裡面的道道很熟悉,雖然在八十年後期進入了政府機關,但是一直在管企業,對棉織廠的情況相當瞭解。
更加有利的條件是現任廠長是其徒弟,同時是財政局長孔正義的表弟,劉傳達將其徒弟從普通工人一直將其提拔到廠長位置,他素來對劉傳達言聽計從,而且,購買沙州棉織廠,廠長正是首議者。
在九十年代初期,沙州下屬各縣的綿織、絲廠紛紛破產之時,沙州棉織廠在劉傳達的力挺之下,還拼死拼活地掙扎到了九十年代,但是,沙州棉織廠這艘大船在完全放開的激烈競爭領導,就如破損嚴重的大船,終究要在大海中顛覆。
劉傳達顯然很清楚了這一點,當其徒弟在一次醉酒後提出的這個想法,他不由得動了心,先是找人註冊了一傢俬人公司,多方做工作,並拉着財政局孔正義下水,借用了財政局的資金,三個人買斷了棉織廠主要生產車間價值2000萬元設備的經營權,用公家的設備爲私人公司生產。
到了九六年,棉紡資產虧損進一步加劇,他趁着嶺西提出“抓大放小、國退民進”的大形勢,順利讓工廠破產。
在沙州市對資產進行評估之時,他採取少評、漏評等方式,讓廠裡的國有資產大爲縮水。
劉傳達得以順利地完成了對原棉織廠的接收,他是對工廠有感情的人,儘量讓原廠技術人員進入了新廠,新廠與老廠從人員到設備基本一樣,卻沒有了原來的沉重包袱,很快就有了盈利,原棉織廠的技術人員及工人到了新廠,工資比在老廠普遍都有了提高。
到了九八年底,劉傳達將從先後從財政借用的三千萬元資金還給了財政局,其中還包括了利息。
這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曉,如果不是財政局有一雙時刻窺視着孔正義的眼睛,棉織廠終於有一天會徹底淡出沙州人民的視線,新廠或許將續寫沙州棉織的輝煌。
隨着劉傳達和孔正義被批准逮捕,沙州棉織廠廠長、財政局三位科長、計委一位副主任被雙規,沙州政壇雖然沒有經歷如茂雲市一樣的大地震,卻也是波滔洶涌。
侯衛東正坐在辦公室亂想着,周昌全從小會議室回來,冷着臉道:“準備車,到省委。”
七月底,嶺西的太陽光也着實毒辣,奧迪車裡空調不錯,將車裡空間弄得跟北方草原一樣涼爽,可是看着明晃晃陽光在一排小車上反着光,更加覺得熱得慌。
司機馬波見侯衛東等得有些疲倦,關心地道:“侯主任,在前面二、三十米有一個茶樓,你乾脆進去喝杯茶,等周書記出來之時,我給你打電話。”
馬波數次透露出要轉行的意願,亦參加了函授學習,很快就能拿到大專文憑,他就想趁着周昌全在位之機,調到一個好部門去工作,一年多時間,他看着侯衛東與周昌全關係越來越密切,便對侯衛東的態度客氣得緊,一來侯衛東可以在周昌全面前幫着說話,二來據他觀察,侯衛東以後當大官的機率很高,這將是一個不錯的潛在投資。
周昌全是去見白包公高祥林,心情多半不會好,此種非常時期,侯衛東自然不會輕易離開小車,他將副駕駛的後背椅向後放了放,身體就可以舒服地斜躺着,道:“等一會,我估計要不了多長時間。”。
一等就是兩個小時,周昌全的身影纔出現,侯衛東趕緊打開車門,下車來等着周昌全。
周昌全面無表情地上了車,吩咐道:“回沙州。”然後就一言不發。回到了市委大院,他甩了一句,“讓黃子堤到辦公室來。”便大步上樓。
自從黃子堤當上了市委副書記以後,周昌全很少直呼其名,都是稱呼“黃書記”,今天卻是直呼其名,侯衛東暗道:“難道黃、子堤也出了問題,他與孔正義走得近,出點問題很正常。”轉念又想道:“黃子堤沒有被雙規,說明事情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