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渚涯是成津縣土生土長的幹部,深知縣情,聽到對話,也就不再上前,慢慢地退回到車上,這纔給侯衛東打了電話,“侯書記,我是景渚涯,根據你的指示,我回局裡開了會以後,正前往桔樹鎮,堵車時,無意間發現了一個事,向你彙報。”
“嗯,景局長行動迅速,很好。”
“你注意觀察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侯衛東放下電話,立刻把委辦主任胡海叫了過來,道:“接到舉報,方鐵的家屬帶着橫幅前往沙州,要到沙州鬧事,你通知飛石鎮、信訪辦、公安局派人前往沙州,如果能在公路上把他攔截下來最好,如果追不上他們,就到沙州市委市政府去守着,務必將其勸回。”
胡海道:“派人去追恐怕來不及了,我建議讓桔樹鎮政府和派出所出面做工作,不管採取什麼辦法,先把他們攔下來再說。”
侯衛東拍了拍額頭,道:“你這個建議好,立刻通知桔樹鎮,想辦法勸回這些人。”
胡海得令以後,急急忙忙就去佈置。
在老成沙路上,景渚涯得到了侯衛東的表揚,心情格外高興,他就下車吸菸,眼睛盯着前面大貨車披麻帶孝的人羣,按照常規,成沙公路一堵車就是半天,今天卻很快就將動彈不得的車輛拉了出來,不一會就恢復了交通。
他連忙又給侯衛東報告了情況。
在成津縣境內無法追上方鐵家屬,侯衛東走到門口,對秘書杜兵道:“你去給胡主任說,成沙公路已經通車,通知桔樹鎮來不及了,在派出工作組的同時,向市委辦和市府辦報告此事。”
杜兵一路小跑去找胡海。
安排妥當,侯衛東這才空下來喝了口水,此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這一次公安局的抓捕行動,是一次線索清楚的行動,戰果不錯,卻也暴露出不少的問題:“第一是飛石派出所一位民警醉酒,聯防員涉嫌通風報信;第二是抓捕方鐵的相關文書不翼而飛,這肯定是八名刑警中的一位所爲。”
“誰纔是可以相信和依靠的力量。”侯衛東不禁發了些感慨,他是主持縣委工作的副書記,有市委周昌全書記的大力支持,掌握着幹部任免權,可是如今成津幹部隊伍與磷礦關係是千絲萬縷,讓他也有一種無力感。
此時,他對章永泰日記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正在腦海中想到了章永泰,桌上的紅機突然想了起來,是市委常委、秘書長洪昂的電話。
“衛東,剛纔接到省委辦公廳的電話,沙州一中的老師章竹到省委去上訪,市委已經派人去接。”
侯衛東只得苦笑了,由於是用紅機電話,也就不存在泄密的問題,實話實說道:“秘書長,章家兄妹的心情我理解,可是處理成津問題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得抽絲剝繭、循序漸進,等水到渠成才能徹底解決問題,這事的關鍵問題是章家兄妹對市委和縣委抱着不信任的態度,現在向兩兄妹透露了市委真實意圖,在沒有解決問題的情況之下,他們也不會相信。”
洪昂道:“衛東說得對,這就是核心問題了,章家兄妹對市委縣委不信任,這一點不解決,始終解決不了問題。”
出於保護章家兄妹的考慮,市委已經給章永泰愛人在市委家屬院裡考慮了一套住房,住房性質屬於集資建房,優惠不少,由於量少,只有資格老的處級市直機關幹部才能買到,儘管章永泰並非市直機關幹部,由於他是因公殉職的正處級幹部,把他的遺孀安排進市委家屬院,市直機關幹部也就沒有太大的意見。
只是,章竹一直是處於校園較爲封閉的環境之中,自視甚高,考慮問題卻頗爲偏激,他將市委的善意理解爲收買,便坦然採取了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來罵孃的做法,等到母親搬進了市委家屬院,他就帶着材料到了省委討要說法。
事至此,侯衛東只能迎着困難頂上去,道:“秘書長,我再找章鬆談話。”
洪昂知道事情的根根底底,也感到事情棘手,道:“周書記作出了指示,他要求一定要安撫住章家兄妹,切實保證兩兄妹安全,我的意見是想辦法迂迴攻關,找獨立於政府的第三人出面,只是這人不好找。”
侯衛東腦中靈光一現,道:“上一次章鬆去找過省報記者王輝,說明她對王輝很信任,王輝是資歷深記者,和我關係不錯,他理論水平高,又在採訪章永泰,由他出面效果應該不錯。”
洪昂對這個提議也有興趣,不過他馬上想到一個問題,道:“你如何給王輝提這事,即要將事情講清楚,又不能暴露市委的意圖,這個分寸一定要掌握好。”侯衛東略爲沉吟,道:“秘書長,我會注意方法,不會暴露市委的意圖。”
兩人在電話裡商量了一會,洪昂最後同意了侯衛東的提議。
下午五點左右,宣傳部長樑逸飛接到了胡海電話,侯衛東要宴請王輝一行,此時沙州宣傳部副部長已經回沙州,王輝自然就成了主賓。
六點鐘,王輝等人來到了縣委招待所,委辦主任胡海將王輝、段英、杜成龍安排進了包間,先由樑逸飛陪着,他親自到後院來請侯衛東。
侯衛東正在樓下鄧家春的房間裡,兩人泡了一壺茶,點燃兩枝煙,聊着。
一次並不太複雜的抓捕行動,搞出了這麼多事情,鄧家春頗爲惱怒,道:“侯書記,我當了幾十年公安,第一次遇到這麼窩囊的行動,成津公安隊伍千瘡百孔,必須要整肅隊伍,不下猛藥,老虎就要變成病貓。”
侯衛東面臨着同樣的問題,而且範圍更寬,牽涉面更大,他抽着煙站在窗前,看着圍牆外的綠樹,道:“誰是可以信任的人,這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難題。”
“我曾經想過從外地多調幹部,經過一段時間,我認識到多調幹部解決不了幹部隊伍的問題,還是得立足於本地,成津是共產黨領導下的成津,大部分幹部是好的,這就是我們工作的基礎。”
“從這個意義來說,我們要當伯樂,從當地幹部中找到人才,當然,我們兩手都要硬,對個別壞分子,必須嚴懲,不能心慈手軟,不能養虎爲患。”
鄧家春道:“飛石鎮的那個聯防員,立刻清除,那位醉酒的值班民警,停崗,如果查出誰拿了搜查證等相關文件,開除。”
這時,侯衛東看到胡海走進了院子,他回頭對鄧家春道:“兩位民警都沒有生命危險,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有必要,就送到沙州醫院,別吝惜錢。”
進了縣招待所的餐廳,招待所長鬍永林站在旁邊咧嘴笑着,侯衛東朝他點了點頭,就進了雅間。
王輝道:“侯書記,你也太客氣了。”
侯衛東在首席坐下,道:“一般的同志中午陪一陪就行了,王主任不同,我們是老朋友,中午那一餐算是代表着成津縣委縣政府,這一餐就是代表我本人了。”
他又笑對王輝道:“王主任,早知道要來成津工作,你寫那篇調查報告的時候,就應該爲成津多多美言。”
王輝在數年前寫了一篇關於嶺西全省開發區的調查報告,益楊新管會出了風頭,可是成津開發區就被點了名,這篇調查報告發表以後,全省保留了十六個開發區,成津開發區被撤銷。
“呵,我也是無心之爲,不過實話實說,當初成津開發區確實不成樣子,茅草比人還深,辦一個狩獵場都可以,如果侯書記重啓開發區,我一定會唱讚歌。”那篇調查報告是王輝得意之作,提起此事,他頗爲高興,順便也捧了捧侯衛東。
段英換了一條紫色長裙子,以前在益楊之時,她從來沒有穿過紫色長裙,到深圳出差,逛街之時偶然間發現了這條長裙子,心中着實喜愛,這次到成津來,她神差鬼使地將這條紫色長裙帶了來。
侯衛東雖然一直在與王輝說話,眼角餘光卻不由自主地瞟着段英,這一身紫身長裙極配其氣質,讓她顯得高貴而性感。
與王輝說了會話,他這纔將目光正式轉向段英,道:“段英在沙州日報工作過,對沙州各縣情況很熟悉,希望也多爲成津多鼓勁。”
在這種場合下,段英儘管有許多話,卻也只能說着官話。
攝影記者杜成龍在一邊突然道:“我記得侯書記的愛人與段英是同學。”
這是一句普通的無心之語,可是侯衛東與段英關係特殊,一般不輕易提起這個讓人糾結的話題。侯衛東反應迅速,笑着道:“所以我說大家是老朋友,你們要多爲成津宣傳,不僅要宣傳章書記,還要多多宣傳成津。”
段英心尖如被鵝毛輕輕劃過,她低着頭,喝了一口小杯裝着的排骨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