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敵亡血濺尚從容

原來石軒中盡力一擊,忽黨對方也是閃電般一倒,自己雙掌便落了空,眼見敵人因在地上,防身欲起,這時自己和他已交錯而過,無法口身,急中生智,猛打千斤墜,右腳向後一探,正好微微踏到敵人跨上。

徐元盛自己恰向那邊翻轉,故此只那麼輕飄飄一下,也就在地上打個浪滔。

這一下敲山震虎的手法,果然收效。石軒中站着不動,等徐元盛起來。眼光乘隙一掃,旁立衆人大都驚駭相顧,再看徐元盛面色,卻是羞愧得煞白。一回手,打腰間撤下三節鋼鞭,含愧叫道:“朋友,我還要在兵刃上領教。”

石軒中見他鋼鞭一盤一收時,勁達鞭梢,不敢怠慢,反臂一探,青冥劍撒在手中,心裡想道:“一上手我就用大周天神劍,教你們知難而退。”口中慢應道:“好吧!我奉陪。”

雙方各自邁步盤旋,窺伺敵手空隙,忽地一個人躍進圈子,手持長劍,朗聲說道:端兄,此人用的是寶劍,在下見獵心喜,容我先走幾招如何?”徐元盛一看來人,立即答道:

“既然少島主出手,徐某自當遵命。”

那人待徐元盛躍回後,方始轉面瞪了石軒中一眼,冷冷地道:“我是東海碧螺島仙人劍秦重,朋友你報個萬兒來。”語氣甚爲藐視。

石軒中心中一動,記得師父說過碧螺島主於叔初,曾憑一支銀劍,縱橫南北,未逢敵手,自稱碧螺劍法,天下無敵。當時自己曾追問師父此言確否,師父微笑搖頭道:“在蛇織《上清秘錄》未失之前,劍法爲天下之冠。”

碧螺劍法傳自武當,比其餘各家略勝一籌而已。又說:“如今秘錄雖已失傳,但我二十年來創出大周天神劍,只要不是碰到碧螺島主本人,第十招時便可使他撤劍”。(這是指初次交手而言)同時又隱約提到,碧螺島與師門有些過節。這時他打量仙人劍秦重一眼,但覺他丰神如玉,俊逸照人,赫然是個美男子,只是一臉輕做神色,白眼看人。於是心中不停,答道:“在下石軒中,久仰碧螺劍法天下無雙,正好一開眼界。”

仙人劍秦重一揮手上爛銀長劍,嘿然一笑,道:“只曾耳聞一鳳三鬼,尚未聽過閣下姓名,你進招吧!”說完,爛銀長劍斜向外指,立下門戶。

石軒中聽了他的話,心中迷糊,暗想一風三鬼是誰,怎地扯到我頭上來?然而後兩句又使他動氣,便不再思索,青冥劍一領,正待動手。忽地又停住,叫道:“姓秦的聽着,十招之好要你撤劍。”

這幾句話一出,圍在一旁的人不禁譁然,柳樹下也傳來一聲笑聲,像是朱靈的聲音。

仙人劍秦重恨聲說道:“姓石的休得口發狂言,少島主若是十招撒劍,從此不算碧螺門下,除非報卻此仇,否則永不踏上碧螺島。若是少島主今晚贏了你,可要留下你的性命。”

衆人聽了,又是一陣喧譁。

銀梭徐元盛向方纔叱責傷手矮子的人和另外一個紫面大漢道:“這樁事不得了,一會少島主若有失手,我們得併力拾下姓石的小子。”那兩人都點點頭,取出兵器。可是心裡都不相信,因爲碧螺劍法久震武林,哪會在十招內便撤劍?這時衆人喧聲俱寂,注視他們動手。

只見石軒中手上青光一閃,大周天神劍中第一手起武“仰觀天象”,劍尖上指,腳下文門風,直指秦重眉心。仙人劍果然不凡,爛銀長劍一抖,已自使出青螺劍法奧妙絕招“長虹人海”,劍光如練,以攻爲守。

誰知石軒中一招之中,暗藏幾個變化,但見他迎着銀光,劍尖虛指,仙人劍秦重枉自施展全身內力,但黨總是脫了勁似的,眼看敵人寶劍屢次差點指到自己的劍身上,如影隨形。

心中一驚,自然而然化爲“浪涌千重”,劍光模削如巨浪排空。

石軒中青冥劍一引,第二招“俯察河嶽”,竟把仙人劍秦重的長劍窈開。秦重不得不化爲“海嘯萬里”,身隨劍走,疾繞敵人。

石軒中正好一式“大衍如環”,劍尖指着秦重,滴溜溜轉一個圈子。秦重咬牙揮劍,急取敵腕,石軒中此時心中大定,知道案重已被自己制住,一招一式,都成了被動,暗想到了第十招“六六天罡”,一定可將他的爛銀長劍輪脫手。

旁邊觀戰的人,都目駭神搖,未曾見過這等神奇劍法,但見兩個人稍沾即走,乍合便分,銀光青氣,眩人心魂。只有徐元盛和另外二人,看出有點不妙,。都瞪大眼睛,緊抓兵器,準備截住石軒中。

一剎那間,兩人已走到第十招,秦重猛運全身真力,一式“碧海無垠”,但見銀軒平鋪,蕩起一片微波,像碧波萬里,漣滿無數。衆人不禁一聲彩,就在彩聲未歇,石軒中也是一抖青冥劍,潛運內力,化作數十點青光徑向如海銀光中衝去,只見電光火石似地一觸,秦重裂帛般一聲,一縷銀光破空飛去,他的人已空着雙手,蹌踉倒退。

就在衆人愕然驚顧之時,仙人劍秦重五面失色,眼含痛淚,狠狠地一跺腳,修地往後一躍,搶上馬背,抖開級轡,如飛地馳走。石軒中見他神情慘黯,心中不覺歉然,只是未容他說話,秦重已經走了。

在這指顧之間,三條人影直向石軒中撲來,銀梭徐元盛的是鋼鞭,一個是單出鉤,一個是對畫鼓,分量沉重。原來那使單鉤的是神手常公仲,以神愉八法馳譽江湖。使畫敦的是雙裁李照,曹力過人,是近十年來關洛間第一位縹師。三人的功夫都不相伯仲,而雙裁李照更以一力降十會,臂力雄渾見勝。

這三人爲了仙人劍秦重,撤劍敗走,知他個性高傲,這一去不知後事如何。恐怕將來見到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時,不好說話,都急着要留下石軒中。要論功力,石軒中二十年來受霞虛真人苦心教練,和他們都差不多,剛纔之挫敗銀校徐元盛,不過是取巧。如今被這三個高手聯攻,哪裡搪得住。幸好大周天神劍爲了對付鬼母重逾百斤的黑鳩杖,兩膀萬斤神力,專在點、引、或三決下工夫,最擅於對付重兵器。而且招數神奇,無懈可擊。

這時他的青冥劍施展起來,李照的畫教亦要被他輕輕一點或是虛虛引我,便不由自主盪開去,力量越用足,越是難以把持,一時不敢強攻。另外兩般兵器,則怕他的寶劍,也送不進來。因此儘管他們擠着將來受江湖人恥笑,以三攻一,但還是不能立即擡下石軒中。

五十招之後,石軒中已走了下風,心中着急,額角便沁出汗珠。要知他吃虧在經驗不足,這時被三個好手圍攻,不免有點慌張,故雖然大周天神劍無懈可擊,而且有青冥利器,可是大周天神劍全靠內力,他又不善保持,故此眼看着再戰下去,不被人殺死也得累死。

猛然柳樹下銀鈴似的一聲喝叱,三絲金光分向徐。李、常三人打去,原來是三枚其細如髮的金針。徐李常三人門口急掃,認出是最厲害的手法,金針打穴。慌不迭各自閃避,跳出圈子。

只見一個人衣袂飄舉地從柳樹下走出來,石軒中扭頭一看,原來是朱靈,只覺得在月色之下,更顯得容光煥發,神采飛揚,不禁大爲驚訝,暗想難道他也身懷絕技?他念頭未曾轉完,朱靈已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們幾位是武林高手,原來只會以多爲勝,欺負我的朋友。

其實他是冤枉,根本他一點也不知道內情,你們想怎樣,都衝着我來便了。”

神手常公仲叫道:“你是說姓石的不是和你一夥?那麼大鬧鐵家堡和下午針傷十一人,都是你一個人的事?”

朱靈轉眸向石軒中一笑,似是向他道歉,答道;“不錯,都是我的事,我在鐵家堡拿走的東西,早都拋在治水去了,你來跟我算帳吧!”

雙裁李照接口道:“這小子可惡,昨晚在鐵家堡東爬酉竄,給他選出堡外,小弟先去拾他介只聽朱靈噗妹一笑道:“關洛名源頭連我用的遊魂遁法都不認得,可嘆可嘆!”說完,搖頭擺腦。雙如李照大怒,眩目一叱,正待舉我進招,哪知朱靈更快,右手一揚,幾絲金光電射而出,口中笑道:“你先試試我的金針。”

這時雙方距離不遠,朱靈是先出手後招呼,這種暗器又極爲難防,只聽雙或李照哎喲叫了半聲,砰外雙裁墜地,人也倒在地上,原來已被朱靈打中穴道。

朱靈不待旁邊的兩人發話,右手連揚,又是幾絲金光急射而出,分打徐常二人。

這兩個高手竟然也躲不開,踉蹌後退。原來他們躲是躲開了穴道,但仍然被金針深扎人骨,疼痛難當,不由得暗驚敵人功力厲害,這種金針也能打得這麼有勁,幾乎到達了摘葉傷人的火候。

後面衆人雖然見到徐李常三人,被朱靈談笑從容間針傷後退,仍然不顧危險,吃喝連聲,都衝上來。朱靈笑道:“無知鼠輩,待我教訓教訓你們。”說着話,右手已探出金針,正想發出。忽然手臂被人按住,卻是石軒中,他道:“算了吧!他們已一敗塗地,我們走吧!”

朱靈輕輕一笑道:“都依你,我們走!”

兩人同時足下用力,聯袂飛起,只聽銀梭徐元盛喝止衆人匆追之聲,又有人洪聲叫道:

“李嫖頭死了,我們……”石軒中立地覺得未靈手段大辣,在空中望了他一眼,心中浮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們落在岸邊,朱靈返身人林,抓出一個人,原來是船家,朱靈道:“我怕他偷偷開跑了,所以把他點了穴,放在樹後看熱鬧。”說着,提着船家上船,解掉船纜,這才拍開穴道,命他開船。

石軒中道:“你又何必呢?船家怎會偷跑?”朱靈斜照他一眼,道:“船家會認識那些人啊!不信你問他。”那船家一面搖指,劃出河灣,一面哆咦着道:“小人是認得李嫖頭,但李縹頭可不認識小人朱靈得意地道:“怎麼樣?我可不想跑路!”石軒中沒有回答,瞅着朱靈,心中推想起許多事來。不過他又覺得十分紛亂,由昨晚到現在爲止,所發生的事情,真是以前做夢也夢不到。

以前他除了服侍師父之外,便一心一意練武,每逢有點進步,得到師父溫煦地贊獎幾句便心滿意足了。日常的生活,雖然清苦,然而卻心神安泰,沒有一絲兒憂慮。

自從師父道命傳寶所說一席話起,便擲人鬼城人世的漩渦,而且要獨立掙扎。一連串的遭遇,使他心緒煩亂。還有朱靈這個神秘心狠的朋友,使他不知道一切要從何想起和怎樣做。

最後他道:“想不到朱兄身手比我高明百倍,唉!師父之言不差,我真不能在武林爭雄,正是大外有天,只憑方纔那三個人,我便應付不了,唉!”他不禁又搖首嘆氣。

朱靈道:“你這話怎說?那三個人都是武林名手,能夠贏了一個,已經可使江湖震驚,何況他們三個還未曾打贏你!難道你不知他們的來歷?”

當下便把這三人來歷說出來,最後說道:“這三人還不打緊,那仙人劍秦重是東海碧螺島主於叔初最鍾愛的弟子,風聞他是要會碧雞山玄陰教主鬼母座下的一風三鬼,想不到讓你打跑了。他們碧螺島的人,不論老的少的,都是有名難纏,記仇心重,你得多加留意。”

石軒中聽他說起鬼母,不禁神色一變。朱靈看到了以爲他害怕,忙又道:“其實憑你那套神妙劍法,即使碧螺島主親自找你,也莫奈你何,到時我一定幫你,喂他幾根金針。”石軒中搖搖頭道:“你說的一風三鬼是鬼母弟子,你可認識他們,功夫怎樣?”朱靈看了他片刻,玉面微微作色,答道:“我不認識他們,但我知道那三鬼比剛纔三人還要略勝一籌,一風更加厲害,江湖聞名喪膽,你……你要找他們?”

他又搖頭道:“不是,我不找他們,但也許將來會碰到,這樣說我是萬萬不及他們……”

朱靈暗中籲一口氣,接口道:“那也不見得,臨陣交鋒最要緊還是機變,你好像經驗不多,你的師承是誰?可以告訴我麼?”

石軒中沉吟一下,道:“我不能告訴你,說起來話長……”朱靈賭氣吸嘴道:“好,我不問你,你也別問我。”說完,別轉頭不理他。這時船已搖出灣外,沿着岸順流走着。石軒中見他生氣,連忙分說道:“我實在是不願提起,並非不肯告訴你,好啦,你別生氣,我告訴你就是。”

但見朱靈回過頭來,化喚爲喜,搖手道:“我纔不生氣呢!既然你不願提起,那就不必說了,遲早總會知道。”石軒中一聽,樂得不提,猛然想起一件事,問道:“方纔他們說你大鬧鐵家堡,又傷了他們十一人,是怎的一回事呀?”

朱靈展眉一笑,說道:“你可知道鐵家堡的來歷?”只見石軒中搖頭,他道:“這鐵家堡堡主移山手鐵夏辰,本是西涼派宗主,後來移居故縣,自成村落,稱爲鐵家堡。昨晚是他七十暖壽之夕,我搖搖擺擺走進去,可熱鬧極了。

“高矮俊醜擠在一塊兒,都是武林各宗流來賀壽的人。我到處一找,沒有見到移山手鐵夏辰,聽說他和一位好朋友在別的地方喝酒避壽。

“我覷一個機會,把一個魁梧的大漢撞得爬倒地上。我還硬說他不帶眼睛走路。那大漢爬起來要跟我打,卻被人拉開了。我見撩撥不起來,看到壽堂裡擺滿了各方送來的賀禮,便走上去挑貴重罕見的拿,又踢翻兩張桌子,把東面撤得滿地都是。

“這時他們都齊聲捉拿我,被我使出遊魂遁法,東飄西蕩,他們連影子也摸不着,還給我金針紮了幾個。

“我留下束帖之後,便離開鐵家堡,我不稀罕那些骯髒東酉,都給摔在洛水去了。之後,僱了騾車上道,在車子裡困一覺,早上便遇着你。

“下午宿店時,我看到店外的暗號,知道有十五個人打這路追蹤我,待你睡後,神手常公仲的徒弟張英來摸你的寶劍,可笑你酣睡不醒,我拿金針釘他的手前,他趕。快逃走,我追下去,他鑽到一家宅院裡,裡面只有十個人,一看都是無名小輩,便每人賞了一生針,回來時你已起來了。”

石軒中恍然道:“原來是你惹的禍,爲什麼呢?”朱靈道:“你別問,我是奉命行事。”石軒中盯他一眼,詫道:“你奉命行事?那個命你的人一定更了不起。”

朱靈道:“你既然身人江湖,這些事將來便會知道,現在我且不說。我惹下的事還多着哪,將來再告訴你。”石軒中凝思了一刻,但覺他神秘莫測,膽大心狠,想起雙教李照,一面正氣,多半是個好人,卻被他弄死,不覺有點不滿。但他對自己倒是極好的,自己也覺得和他很投緣,只不知他奉了難的命令,爲的又是什麼?想着又觸起自己的事。惰,心中一陣茫然,不由得嘆一口氣。

忽地下游岸邊發出一聲厲嘯,聲音慘驚。餘音搖曳間,一條黑影從柳樹中飛躍出來,落在岸邊空地上。又是裂帛般長笑一聲,喝道:“好小子,任你走到天涯海角,休想逃出老爺掌心,你認命吧!”

那船家被這人怪聲_聲叫,早嚇得腿軟了,坐倒船板上。石軒中愕然回顧,道:“又是你慧來的?”

朱靈這時也神情緊張,點頭急答道:“此人是九指神魔措莫邪,你別動手,待我對付。”石軒中見他緊張,不禁也心下驚然,暗想這個老魔名字,師父曾經提過,說他神力驚人,能拔山扛鼎。而且性情殘酷,喜吃人肉,一向遠處西北邊睡,朱靈怎會惹上他?

看看這船順流而下,和九指神魔措莫邪相隔四五丈,只見他一俯身,雙手抓起一根大木,約莫是兩人合抱大小,三丈許長,也不知是哪裡找來的,看起來怕沒有數百斤重。

猛地見他口中厲嘯一聲,雙臂一送,這根大木箭也似地向這船撞射過來,捲起一陣猛風,江面也自震盪得波濤起伏,端地聲勢驚人。

這一下衝力,最少也有萬斤之巨,朱靈也不禁玉容失色,驚叫一聲。

就在這厲嘯聲中,那根大木,已如泰山壓頂般撞將過來,大本未至,那股急風把船推得直向後退,在這生死俄頃之間,忽然人影一閃。朱靈不禁哎的一叫,忽見人影一閃,一溜青光衝向那根巨木。他一眼便認出是石軒中的青冥劍光,這時未容他轉念,劍光已指向巨木。

但聽呼的一聲,那根巨木忽地急升兩三丈,從船上飛過,青光一閃,石軒中又回到船面上。朱靈看見他面色蒼白,身軀也微微顫抖,知他用力過甚,不禁伸手撫住他的臂膀。

那根巨木在二十餘丈外落下水面,砰然大震,水花沖天。猛聽九指神魔一聲厲嘯,人隨聲起,向船撲來。

朱靈一咬牙,雙足一頓,也自凌空而起。兩條人影宛如流星急瀉,霎地在空中一撞,修然各自分開,兩下倒退。只見九指神魔請莫邪努力一掙,落在岸上,只差一點便掉在水裡。

他口中厲嘯一聲,便又騰空而起,不過卻不是往這邊撲來,而是越林而去。

朱靈輕飄飄地落在船舷,只見他身形搖晃了兩下,終於噗通一聲,掉下江去。

石軒中趕快撲伏船舷邊,伸手一撈,正好扯着他的小腿,把他拉了上船。朱靈伸手去抹臉上的水,但手掌卻不住顫抖,簡直不聽指喚。

石軒中跪在船上抖開自己的衣袖,替他抹水。朱靈一閉眼睛,偎在他的懷裡少雙手摟着他,哆埃地道:“那魔頭……好生……厲害。”

石軒中以爲他受驚過度,發出小孩脾氣。便也用手挽着他,安慰道:“你莫害怕,那老魔逃跑了,你沒有受傷吧?”

朱靈把臉龐偎在他胸瞠上,動也不動,石軒中不住柔聲安慰他。過了好一會,他擡頭張目道:“我沒事,那魔頭走了?”石軒中點頭,他又說道:“他好厲害,我一迎上去便先打他三支金針,哪知被他用掌力劈落,我和他換了一掌,他雖然因爲擊落金針,故此掌力不能用足。但我險險擋他不住,終於失足落水……”石軒中問道:“這樣那魔頭不會受傷?”他點點頭,石軒中又問道:“他既然沒有受傷,你又失足墜水,爲何他反倒走了?”

“九指神魔請莫邪生平都是一擊不中,遠揚千里。這次已經破例兩擊,照我想,他看見你破去那根巨木時,用上乘內家手法,以爲也是勁敵,自然不敢再纏下去。”

“我也是擠命上去,僥倖破去那萬斤巨力,這還是憑我那套劍法專破這種拔山扛鼎的神力。現在心裡猶有餘悸哪!我說,你得脫下這身溼衣纔好。”

朱靈扭泥道:“我沒有衣服換!”

“我把外衣脫下給你。”石軒中說着,便要起來脫衣。朱靈身軀一扭,仍然摟住他不放,譚眉作態道:“我不要,你別管我。”神態流動,宛如女兒作態。石軒中本是一片渾飩,這時也覺得他真像女兒家,心中微動。

朱靈慢慢坐起來,瞧了他一眼,擡手推他道:“你先進艙臥下吧,今晚大概沒有事了!

我在外面吹於衣服。”

石軒中順從地鑽人艙中,曲肢臥下。忽聽上面船篷微微一響,正想坐起來察看,只聽朱靈的聲音在上面說道:“是我,這裡風大得多!”

石軒中閉上眼睛,躺了一會,隴俄中好像聽到朱靈命船家休息,他沒有去理會,這時因爲了用力過度,一會兒便睡着了,只睡了兩個更次,天就亮了,這時他已經睡足。睜開眼睛,船篷上的小窗透人曙光,身軀微微轉側,忽覺有人睡在身旁,把自己衣襟壓住,閃目看時,原來是朱靈,大概是天曉輕寒,故此蟋曲做一團。他微笑一下,慢慢解開自己的外衣,輕輕褪將出來,給他蓋在身上。

他沒有起來,仍然躺在艙中,忽然發覺朱靈的鼻息沉重,心中一動,翻過身軀,湊近去細看他的面。

但見在那膩滑如玉的面龐上,泛起朵朵桃花,兩道細長的眉毛微微皺着,鼻息沉重有聲。忙伸手摸摸額頭,熱可炙手。知道他是病了,不禁忐忑不安起來。

暗想道:“昨夜裡如果不讓他依舊穿着溼衣服,又在船篷頂吹風,相信不會病倒。”這麼一想,便歸咎於自己疏忽,自悔不已。

哪知主要原因還是因爲他和九指神魔硬對了一掌。九指神魔數十年苦練的白骨掌力,陰毒無比。他雖然接住廠,但真氣震動,內腑微微走位。加上穿着溼衣,吹了許久夜風,便病倒了。

石軒中手足無措,胡亂拿出兩粒護心丹,伸手抱起朱靈上半身,捏開他的嘴,把護心丹塞進去。這種專治內傷的姓煙靈丹,人口便自然溶化,朱靈呻吟一聲,急倦地睜開眼睛。

石軒中忙道:“你把藥丸嚥下,我們到了前面鎮上.再給你找個大夫。”朱靈浮起一絲笑容,忽又費眉呻吟道:“我冷……冷……”石纖中早把外衣脫掉,這時無計可施,想了一下,便把他的身軀擁抱着,用自己的體溫暖他。

過了好久,天色已經大亮,他低頭注視着朱靈,見他已經緊閉雙目,沉沉睡去,面容似乎沒有痛苦,他稍覺安心。

就在他眼光移動之時,忽然發覺朱靈的耳朵有個孔,再看這邊時,也同樣穿着耳朵,使他吃了一驚,暗道:“他會是個女的?不會是因爲父母太疼愛,怕他養不大,故此替他穿耳孔?”於是他慢慢想起他的一舉一動,說話的神態,與及所說的話,漸漸肯定朱靈是女扮男裝。

他想道:“出來江湖走動,扮男自然方便,哦,怪不得她昨夜不肯換衣服了,明明是怕我看出破綻。”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大跳起來,全身血液奔騰,面上一陣陣地發燒,想道:“我不能再抱着他,將來教人家知道了,還以爲我們有什麼曖昧!”

於是想把她放下,但迴心一想,她正在病中怕冷,放下也是不妥,不覺躊躇不決。這時兩個人肌膚相接,正是溫香在抱,鼻端又嗅到一陣蘭房香,使他血液奔流,全身發燒。他勉強定神想道:“適才未發覺他是女的時候,心靜如水,如今卻覺得大爲異樣,全身沒個安排處,我的定力太差了。”

這時那船家已起來,努力搖櫓前駛。原來他是巴不得早點把這兩位怪客送到洛陽,但願一路無事,便心滿意足了,因此不必詩人催促,管自加緊搖船。

石軒中大聲問道:“船家,前面可有較大的市鎮?”

船家一疊聲應道:“有,有,再過幾里路便是延秋,地方不小,再有幾十里路便是洛陽。”

石軒中轉念一想,大聲道:“你給我趕快搖到洛陽,我多賞你銀子。”船家聽他變卦,只好唯唯應一了”,努力搖船。

他心亂如麻,抱着朱靈軟綿綿的軀體,淨捱時間,巴不得快點到洛陽,好請個大夫調治。他命船家拿些水來,放在艙裡。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朱靈微微一動,慢張開眼睛。他柔聲問道:“你身上還冷麼?”朱靈微微搖頭,他又問道:“你可要喝水?這裡有。”朱靈輕輕點頭。他忙挪出一隻手,倒了一杯水,先試一口,覺得溫度適合,便把杯湊着她的嘴脣,讓他緩緩地喝下去,水喝完了,朱靈喘息一下,微弱地問道:“現在到了什麼地方?”

石奸中答道:“離洛陽不遠了。你放心再睡一會吧!”朱靈感激地看他一眼,低低道;“到了洛陽,僱車到北大街的長春客棧,就在那裡歇息。”

“你跟那客棧用熟麼?”他問。朱靈微微搖頭,一翻白眼道:“你不要管,你不願和我一起去?”

他笑了一下道:“你在說什麼?我不過問一句,得啦,一會兒準歇在長春客棧。”

朱靈鼻翅扇動一下,滿意地閉上眼睛。他不願再驚醒他,便屏息坐着不動。

好容易捱到洛陽,他喚醒朱靈,扶他到岸上,摸出一塊銀子給那船家。船家接過銀子,不勝之喜,連忙拜謝。他僱了一輛車穿過南關,一徑到了北大街的長春客棧。

朱靈下車時,軟弱地指指店外牆根的一堆石子道:“你數數有多少石子,記準顏色和數目。”他如言一數,一共有二十多顆,兩塊黑的和四塊紅的,其餘都是白色的石子,便告訴未靈,見他眉頭微皺,沒有作聲。

兩人進店後,朱靈低聲道:“要一個房間夠了!”他聽了,心中好生爲難,心想道:

“現在我知道你是個女的,怎能和你同榻而眠呢?”

但口中卻大聲道:“掌櫃的,給我一間上房,要清淨點的。”

掌相連聲答應,命店夥帶他們到西跨院上首那間房。石軒中進房一看,原來裡面還有套間,地方寬敞,他本人晚上儘可以睡在外間榻上,心裡十分滿意,便摸出一塊碎銀賞給店化問道:“你可認識有名的大夫?

替我請一位來,要快廠店夥連忙走了,過了一會,領個大夫回來。那大夫替朱靈切過脈,問問病源,便道:“這位不過是感冒風寒,不礙事,吃兩服藥表出汗來,便可痊癒。”

石軒中聽了,真比自己病好還要高興,待大夫開完方,送了診金,拱手送走後,便命店夥立刻抓藥來煎,並且着他代買幾套衣服一來。

待店夥回來後,便命他煎藥,他偵個空兒,自去洗澡換衣。回來時,但覺一身輕鬆,像換了一個人。買來的衣服倒也合身。這時覺得腹中飢餓,想到外面去吃,又放心不下朱靈。

暗想道:“朱靈的仇家大多了,不要讓人暗算他了,我還在夢中。”於是轉念預備命店夥買東西來在房裡吃。

這時藥已煎好,他親自細心地服侍他喝藥。朱靈緊皺眉頭,把藥喝完。這才舒眉問道:

“你怎地不出去迢迢呀,洛陽是九朝都會,文物鼎盛。出去見識見識,總比門坐房中有意思。”

他道:“我本想出去吃點東西,可是想起你的仇家大多,防不勝防,我怎能放心出去。”

朱靈聽了,不覺託着嘴脣,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異樣溫柔的光芒。歇了一會,展然微笑道:“你儘管去無妨,洛陽是個大地方,諒那些人白天不敢攪鬧。你回來時,我再告訴你一樁事,現在不說,免阻了你的興致。但你別去得太久,使我掛念。”

石軒中喜道:“那麼我便去一會兒回來。”

他到了街上,但覺耳目全新。二十年來都對着荒山古樹,哪曾夢見過這般繁華風流。頓覺紅塵擾攘,其中亦有佳趣。

他信步走着,不覺走到東大街,遙見東關城垣隱隱。這時天已響午,身上略覺澳熱,四下張望,亦見右首有座酒樓。便一徑走上樓去,揀個近窗的座位坐了,教堂館代點了幾個菜。座位後面是一層薄板,原來是隔開的雅座,裡面似有好幾個人豪飲之聲。他待得菜來,要了一盤饅頭,舒暢地吃着,覺得味道特別好。

忽然後面雅座裡,一個尖嗓子叫道:“各位兄弟別喝多了,這裡的玉梨春酒力最長,留神醉到明早還爬不起來,今晚我們還有事呢!”

“老大你別喀嚷了,要論計謀我花豹陸幕不及你,但酒量可比你強得多啦!”這個聲音粗濁,卻是內力充沛,只聽有些人在叫好。

尖嗓子道:“瓢把子今天心神不安,提防今晚的事弄壞了,可沒有好處!”

“瓢把子幹麼煩惱,昨天不是來了個好朋友麼?”另外一人問。

“是不是爲了下帖那小子的事?”又有人問。

尖嗓子答道:“好吧,咱們都是自家哥們,說也無妨,但切莫對外亂說。我說毛三你可知下帖的人是誰麼?”

那人答道:“我怎不知,現在不是又綴着他們了麼?就是那個像娘們兒的小子呀!”

“對了,你知人家是推,我告訴你們……”說到這裡,他的尖嗓子壓低聲音。石軒中不覺貼耳靜聽。

“那小子是玄陰教的人呀,他帶來玄陰教主鬼母的帖子,裡面說什麼我可不曉得,瓢把子立刻寢睡不安,日夕派人跟着那下帖的人。昨天九指神魔措老前輩來後,立刻去找那人,你知後來怎樣?”

他忽然一歇,見衆人全無聲息,便得意地提高嗓子道:“格老前輩去了回來便頓腳走了,聽說他本來要拾下那小子,然後帶到碧雞山去找鬼母晦氣,誰知卻退回來,沒勁兒啦!”

衆人都發出驚詫之聲,一個人道:“連九指神魔也動不了人家,我們可是狗蛋,跟人家比什麼呢!”

“那麼那兩個小子該是……一風三鬼了吧?”這人說到一風三鬼幾個字時,聲音也顯得不大自然。

石軒中這時更嬰然豎起耳朵去聽,只聽尖嗓子沉吟道:“怕不是吧!一鳳是個女的,三鬼又出了名猙獰可怕,比我的長相還嚇唬人。”

“我看那小子準是一風喬妝的。”一個人接口猜道:“只不知同行的俊俏小於是誰。”

“哎呀!那同行的小子豔福真不淺哪!”花豹陸幕的粗濁聲音叫道,咕地一聲,似在吞唾沫。

這時幾個人笑道:“看陸二哥那個勁兒,他是連人影也未曾見過.就垂涎三尺了哪戶那些人都哈哈鬨笑起來。石奸中不禁怒氣勃勃地站起來,轉念卻又頹然坐一下,細味方纔他們所說的話。

這時隔壁嘈喧了一會。有一個人大聲問道:“胡狼大哥,原來九指種魔是瓢把子的好朋友,怎地以前未曾來過/“哼,你來了總共幾天!瓢把子和格老昔年合稱隴外雙魔,你那時候還穿開襠褲模鼻涕呢!”那尖嗓子傲然回答。

石軒中一聽之下可想起來了,原來他們的瓢把子便是昔年無惡不作的冷麪魔僧車丕,只因他是禿子,外出時又常扮作僧人,故有和尚的外號。想不到他入了綠林,當起大喊頭幹。

那尖嗓子胡狼又道:“諸位今晚動手時,可別大意,玄陰教的兩個扎手貨就在隔壁長春客棧住。按說他們也算是黑道中人,而且不知我們真正用意,該不會從中架樑。但這檔子已和我們瓢把子有過節,我們非多加小心不可,不是兄弟泄氣,要是跟他們走真章動手,我們上去都是白饒哪性命。”

其餘的人聽完他的話,都默然無語。石軒中趕快站起來,搶着下樓付帳,匆匆回到客店。

他在酉跨院裡停住步,心中涌起陣陣思潮。暗想道:“而今可知道未靈的底細了,她原來是鬼母座下,江湖聞名膽落的一風三鬼中的風。這樣說來,她是我們蛇切的宿仇了。現在我是頓腳一走,袖手不管呢,抑是暫時保護她,待她痊癒再算?”

這個問題可把他難住了,遲疑了許久,終於輕輕跺腳想道:“我就暫且保護她吧,但無論如何我是不能和她要好了!”想罷推門進房,重人套間,只見朱靈矇頭而睡,一支雪白凝脂般的玉腕伸出被外,腕間帶着一隻金鑰,金光燦然,煞是可愛。他心中軟軟的,走將近牀,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放回被內。

他拉了一張椅。就坐在牀邊,獨自陷入沉民良久,朱靈還沒有動靜,他不放心地輕輕揭開被看。朱靈面上香汗點點,他情不自禁掏出汗巾,替她輕輕抹着。又見她帽子扣得嚴嚴的,便替她脫下,一頭鳥亮秀髮垂將下來,立刻變成一個絕色少女。他一手拿着帽,一手替她拭汗,朱靈哈一聲醒來,張開眼睛,見他在替她拭汗,不禁嫣然一笑,石軒中竟看得呆了。

她一見他手中的帽子,面色一變,掙扎問道:“你解下我的帽子?”

石軒中把帽子拿到眼前看一下,隨手拋在桌上,道:“你以爲我不知道麼?”

“你……你……假裝老實……”她像沒有力氣說下去,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石軒中連忙道:“不,我是在你病倒後,在船上時才發覺的。”朱靈瞄他一眼,見他說得十分真誠,淺笑一下,低聲道:“好吧!我信你就是。”廠奸中趕緊將剛纔在酒樓聽的話告訴她。

朱靈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我有個主意,你可記得我進門時叫你數石子的事?我說過待你回來時告訴你一件事便是指此。”他點點頭,“那些石子是我命手下教徒報告的消息,意思是說有二十多人在洛陽要追拿我,兩塊黑的表示有兩個功力非常的高手,我想大概會是移山手鐵夏辰本人,還有則不知是誰。四塊紅的表示功力不錯的好手,大概如銀梭徐元盛等。至於白色石子,則餘子不足道。我們今晚可如此如此,你以爲怎樣?”

他點頭道:“這個法子甚好,我就去預備好。”說完,匆匆地起身出去了。這裡未靈掙扎坐起來,但黨頭昏腦脹,渾身無力,極力定神沉氣,做起調息運氣的功夫。只覺得真氣不調,胃反欲嘔,頭更加暈了,頹然垂下眼皮,勉強坐了好一會,正待睡倒。

石軒中正好匆匆回來,一見她臉色不好,急忙過來扶她睡下。朱靈拉着他的手,挨在臉頰處,軟弱地道:“我被人欺負,你可得幫我!”聲音十分哀婉,就像嬌烏悲啼。石軒中被她拉住手貼在臉頰時,本想立即縮回,這時心中大大不忍,溫聲道:“這個自然,我一定橋命幫你,你不要再想了,對了,我想問你,你奉命到處生事惹敵,爲的是什麼呢?”

朱靈張口要說,忽然又忍住,只道:“這件事告訴你,無益有害,我師父性情暴戾,無論是誰都不能拂逆她的意思,你知道了,也許見獵心喜,到時我也沒有辦法。我求求你別打聽這件事,你可肯答應?”

說完,雙眸乞憐地望着他。

他覺得實在不忍拂她的意,只好面有難色地點點頭,道:“好吧!我不問你,但關於你們所謂一風三鬼的內情,可以告訴我吧?”

朱靈輕咳一聲,吃力地說道:“一風就是我,我姓朱倒是不假,名字則是王旁的玲,因爲我的外號是白鳳,故稱爲一風。三鬼都是我師兄,大師兄是厲魄西門漸,用五十斤重的白磷菜。二師兄白無常姜斤,三師兄黑無常薑黃,這兩個兄弟,將一雙八十斤重的陰陽就分開使用,二師兄使陰就,三師兄使陽翰。雙教合壁時,威力極大。他們都是天賦神力,故此用的是重兵器,萬夫不當。我以前對你說過,一風三鬼之中,以一風最強,這話不假。至於三鬼之中,則以大師兄厲魄西門漸的白磷家較爲厲害。”她說完這些話,面色漸漸紅將起來,微微喘息。

石軒中心中翻騰起萬種滋味,他雖然未涉過愛河,但也可以感覺到白鳳朱玲對他的情意。他歉然道:“你好好休息一會兒,我真該死,把你累成這個樣子!”

朱玲在枕上搖搖頭,疲乏地閉上眼睛,輕輕道:“我一生未曾病過,現在總算嚐到滋味,但有你在旁邊伴我,吃點苦也甘心!”

石軒中聽到她大膽的話,反而臉紅起來,心中卻覺得一股甜蜜,十分舒服。這時他的手掌仍然貼在她臉頰,漸漸覺得燙熱炙手,暗想道:“那大夫不是說不妨礙麼!怎的現在反倒更燒了?”

過了一刻,朱靈的臉色更紅了,看起來越形豔麗。石軒中擔心不已,忽聽朱玲道:

“啊!是大師兄?不!你別來,走開……”原來是昏迷中指語。他輕輕收回那隻手,然後替她蓋好被。只聽朱玲又在叫“大師兄”,他坐在椅上關心地看着她。

她連連諺語,都說得含糊不清,暗自猜想她和大師兄的糾葛。?直到傍晚時分,朱玲才安靜地睡着。他煩躁地在房子裡踱圈子,真想硬起心腸撒手一走。他心底隱的浮起失望的情緒,原來是在朱玲長久吃語中,卻沒有提到他的名字。

他命店夥叫東酉在房間吃,吃完了後,便盤膝用功,等待事情發生。

二更打過了不久,修然一條人影從客棧冒出來,只見這人影身形迅疾,兩下起落,便躍到客棧隔壁那棟高大房屋背上,迅即隱沒在黑暗中。

只過了片刻,東邊出現了六條人影,一路竄房踏瓦,轉眼便來到方纔人影隱沒的房頂上,這六條人影,略作遲疑,留下一個人在上面,其餘五個都輕快似狸貓竄下屋去。

就在此時,長春客棧上面忽地另外出現四條人影,這面看風的人連忙隱住身形,一面低哨報警。下面五個人,這時正分頭進房,有兩個翻箱倒售,打牀上扯下一張被,包住那目的物,原來是個女人。

此時報警之聲傳來,他們都呆了一下,忽然房外嘩啦啦一聲巨響,似是好幾個金魚缸一同破裂之聲。接着火光一現,窗門外猛地焚燒起來。照得房內明亮,只見三個鹼人都持着兵器,其中一個扛着一個長條人形的包袱,房中地下躺着一個男人,大約不是死了,便是被點了穴道,動也不動。

這三個賦人遲疑着,未敢立即衝窗而出。猛聽那邊房間又是乒乒乓乓地亂響。這時這宅裡的僕人已醒起來,一見火光熊熊,都高聲吵嚷起來,霎時間人光人聲,衝破了午夜靜寂。

那長春客棧上的幾個人影,被這邊喧聲火光驚動,都躊躇觀望,猛然從那邊屋頂上,一個叫道:“好小子們,竟敢破壞大爺們好事這邊幾條人影倏然大怒,知道那是黑道中人乾的好事,俱都含喚不語,不約而同地腳下用力,騰身便起,直向相隔四丈左右的人影撲去。趕到他們腳站屋背時,那人影已經不見,修然下面冒起五條人影,全都是兵器在手,其中一人手中還挾着一人。可不是用被包住的女人,卻是巡風的同黨,看來手腳軟垂,已是死去的。

這人把屍首在屋面一放,厲叫道:“我們河水不犯九八,你們努什麼樑,陸二爺今晚要和你們以死相持。”聲音猛濁響亮。

“臭賊,這等事我們焉能不管,你們都留下吧廣這個人口中說着,雙掌一翻,便想欺身進招。

旁邊有人叫道:“問兄,他們是青龍帝的黃河六怪,咱們用兵刃招呼。”

那人一聽,修地將前欺身形硬拔回來,冷笑道:“我估量是哪一門小賊,原來是黃河六怪,我閱世華今天要爲江湖除害!”說着,右手已撤下明晃奪目的砍山刀。原來這問世華是移山手鐵夏辰的大弟子,爲西涼派傑出人物。早聽過黃河六怪的名字,知道其中頗有能手,故此不敢空手欺敵。

黃河六怪是陰秀才胡狼、花豹陸高。水蛇毛利、河馬蘇文、小霸王陳勇。鐵塔王義等六人。

起初只有前三怪,後來前三怪都投在青龍幫冷麪寬僧車丕手下,加上後面三人,合稱六怪。這六人各有神通,陰秀才詭計多端,手底也不錯,十分狠毒。花豹陸幕功力最高,水蛇毛利則水裡能耐極好,但在陸地上可差得太遠,其餘三人都差不多,小霸王陳勇和鐵塔王義更以有力見長。這次他們奉冷麪魔僧車丕之命,來洛陽劫財劫色,暗中嫁禍玄陰教。

誰知正在下手之時,忽接水蛇毛利警報之後,外面嘩啦暴響,火光大起,他們以爲是玄陰教的人乾的手腳,不禁躊躇了好一會,又聽到上面有人抖嗓子大喝,卻不是水蛇毛利的聲音,更加奇駭,於是舍下贓物,宕岸出,忽見一條人影橫着向他們撲來?陸燕擡手一枝上挑,正好點在那人身上,立刻怪敵人敗得大易,猛一看時,原來是水蛇毛利,已被他一杖穿胸破腹。情知有人暗算,個個大怒。陸嘉夾住屍身,飛躍上屋背,正好看到那四人在屋頂上,一腔怒氣,都發泄在那四人身上。

問世華這邊,雖然少他們一個人,但毫不畏怯,敢情這四個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除了他之外,一個是河洛名家八卦掌崔海通,適才便是他認出黃河六怪,一個是四川唐家的名手唐森,四川唐家以毒藥暗器馳名天下,他是個中翹楚。還有一個是武當門下週亮,早歲闖蕩江湖,頗有名望。

閩世華這一小心從事,果然上算,因爲他正好對着黃河六怪中最扎手的人物。只見花豹陸燕猛吼一聲,手中鎮鐵懷杖嘩啦啦一抖,挾着兩股風聲,向問世華砸去。

閩世華長笑一聲,砍山刀墓地一操,從杖影中砍截敵腕,花豹陸嘉見他招數精奇,又吼一聲,猛挫腕子,雙懷杖嘩啦暴響,改砸爲敲。閩世華斜步一閃,已自避過。只見陸燕果然不愧爲黃河六怪之冠,那對雙懷杖使開來,但聽風聲呼呼杖影如山,端地威力驚人。閩世華毫無懼色,砍山刀展開西涼派獨創黃沙刀法,但覺刀光如雪,寒氣驚魂。

這時火光已經熄滅,隨風送來一陣陣硫黃煙味。四下街坊早已驚動,紛紛起來開門詢問,都看到屋頂上交戰人影。

黃河六怪各自找尋對手,小霸王陳勇的鉤鐮槍敵住八卦掌崔海通的八卦刀。鐵塔王義一雙板斧遮住周長劍。河馬蘇文一對分水刺戰住唐森的佛手拐。

剩下陰秀才胡狼手持喪門劍,滴溜溜轉動着那對嵌在死人般臉上的眼珠,白多黑少,伺隙傷敵和援救不敵的兄弟。

這當中除了閩世華的砍山刀和花豹陸燕的雙懷杖堪堪戰個半斤八兩之外,其餘三對一上手,立刻判出強弱,黃河三怪顯見功力稍遜,只有河馬蘇文敵住唐森,看起來似乎較爲扯平,其實卻是最險。

原來唐森出自四川唐家,擅制各種毒藥暗器,他這支佛手拐也喂上極厲害的毒藥。而他爲人城府甚深,智謀過人,這時他並不施展最厲害的手法,只是平淡無奇地對付着,只等河馬蘇文冒險進招,他的命便算完啦!因爲讓別的兵刃碰上或者可以逃生,然而要碰着他這支佛手拐,只要破了那麼一點油皮,就得見閻王爺去。

武當門人周亮劍法精奇,只見他使開達摩劍法,純用內家真力,四兩撥千斤,把鐵塔王義兩張板斧,我得迴旋飛蕩,屢現破綻,陰秀才胡狼叫聲不好,喪門劍一揮,搶將上來,敵住周亮。一面叫道:“老六,你去幫老五的忙。”鐵塔王義連忙退出圈子。

一剎那間,殺氣沖天,寒風鼓盪。唐森閃目一覷,見八卦掌崔海通以二敵一,手中一柄八卦刀,瓦自攻多守少,不禁雄心陡起,輕嘯一聲,手中佛手拐墓地橫榆如風,只見敵人分水刺一立,他左手驕指疾指敵腕。

河馬蘇文右手分水刺迎着一劃,誰知正中他的圈套,只見佛手拐金光一閃,化爲“斜陽封”式,急劃手臂。

河馬蘇文急急撤臂,卻已來不及,裂帛一聲,衣袖已被拐尖鉤破,臂上也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進涌。

河馬蘇文不知厲害,怒喝連聲,雙刺如毒蛇出洞,閃閃向唐森刺來,詹森嘿嘿冷笑,一路後退了十招不到,河馬蘇文眼睛一翻,猛然摔下分水刺,身軀也自仆倒屋背,連叫也沒叫出來,便已毒氣攻心而死。

不過他身軀滾下屋去時,可弄出一陣大響。花豹陸房此時已漸處下風,哪暇兼顧。陰秀才胡狼早就看見了,卻因爲對方武當內家劍法,精奇狠辣,也是無法後退。另外兩怪性情粗暴,這時正用盡全力,雙戰八卦掌崔海通,連念頭也沒有轉過。

詹森又是一陣冷笑,把佛手拐往背上一插,雙手戴上鹿皮手套,抓出兩把毒美禁,悠然走過來,眼看剩下的黃河四怪,都要血染當場,忽然一聲哨聲。遠處傳來,唐森等四人人耳動心,覺察這下哨聲不同凡響,因爲這聲音顯出內力充沛,震盪耳鼓,於是都哭然警覺,各用全力急攻敵人,唐森則兩目如炬,向聲音來路注視。

只見一條人影,長袍寬袖,拂起極大風聲,猛然向屋背撲下來,唐森見來人身手高明,連忙後縱,那人並沒有追擊,凝立屋背,打量四下形勢。

唐森一看來人,目陷額凸,臉色陰森可怖,身上穿着一領肥大僧衣,頭上光禿禿得直髮亮,正待喝問,只見這僧人雙抽一揚,攀然發出十五粒鐵菩提,分向崔閩週三人打去,破空之聲,極爲尖銳,顯見手勁驚人。一面陰森森地喝道:“你們還不退下?”

黃河四怪此時精神倍長,趁着對方努力問避暗器之際,各自跳出圈子,飛躍回那僧人身後,陰秀才胡狼道:“飄把子,他們來架樑!”

僧人微微點首,冷冷向對面四人一瞥,陰聲笑道:“原來是八卦掌崔當家的,這三位必定是高人,他們可輸得不冤。”說着話,足尖微點,身形已移到四人面前。

八卦掌崔海通一見來人是青龍幫主冷麪龐僧車丕,不禁暗吃一驚,外表不甘示弱,朗聲諷道:“原來黃河六怪是青龍幫主手下,他們可替幫主你丟人,我們是打了少的,老的就出來了。”說完,加上一聲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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