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人的賄賂
聽了莊書記少有的嚴厲話,張清林點了點頭,有點無力地應道:“好的。”
接下來莊書記就吩咐了縣委辦公室、宣傳部一些明天的具體事誼,虛問其他人有沒有不同意見後就宣佈散會。隨着幾個領導的起身,這個臨時碰頭會就宣告結束。
讓薛華鼎奇怪的是,會議上莊書記對郵電局幾乎一句話的安排都沒有,自己完成是來看熱鬧的。
隨着這些領導走出莊書記的辦公室,薛華鼎的腦袋還在問自己:“莊書記如此成竹在胸,有必要喊我這個小蘿蔔頭來嗎?他剛纔問我,我也沒有肯定省報記者來還是不來啊。”
從容走出縣委辦公大樓,朱縣長似乎很隨意地問薛華鼎道:“你是怎麼過來的,你們局裡的車在不在這裡?”
薛華鼎連忙道:“我坐的士回去就是。”
朱縣長一邊對薛華鼎道:“那你坐我的車就是。”一邊跟其他離開的領導打着招呼。
等朱縣長上車後,薛華鼎才坐了上去,腦海裡還在想莊書記爲什麼這麼做。
車開動後,朱縣長笑着對薛華鼎問道:“你現在是不是一肚子的疑問?”
薛華鼎不知道朱縣長是怎麼知道自己有疑問的,他老實說道:“真有一些不理解。我來不來,說不說這些,對這個會議沒有什麼影響啊。按我的理解你們應該……,嘿嘿。”薛華鼎乾笑了幾聲,沒有再說。
朱縣長笑了笑,說道:“是不是說我們應該命令你跟省報記者保持聯繫,無論花多大的代價都要把記者請過來參加這個大會?”
薛華鼎再次驚訝於朱縣長的能力,脫口問道:“不是嗎?”
朱縣長沉默了一會,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懂的。”過了好久,他又說道,“有些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其實,記者對我們也是一把雙刃劍。”說完,他沒有再說話,腦袋靠在沙發後背上。等車接近他所住的大樓後,朱縣長對司機吩咐道:“你送薛局長回家。”
坐朱縣長的車回到家裡時,父母和羅敏已經睡覺,彭冬梅早已經回去了,客廳裡只留下一盞小燈亮着。
其實這別墅裡房間多,父母來了,彭冬梅完全可以睡這裡,但她還是擔心別人說閒話,就拒絕了父母和羅敏的挽留,回她自己的宿舍睡覺去了。
躺在牀上的薛華鼎繼續想着剛纔的問題,也回想着朱縣長在車上所說的話。顯然朱縣長的話有二層意思,一層是關於這次會議幕後的事,一層是關於記者的事。朱縣長要自己不多想的就是會議幕後的事,而記者的事也點明瞭不需要薛華鼎急。
對於朱縣長說上面的記者是雙刃劍,薛華鼎還是很好理解:明天的大會有點打擦邊球的味道,省報記者下來未必就是好事,說不定把這事誇大一說,上面的人就會以爲長益縣的領導在違規操作,違背了上級限制讓犯人遊街的指示。而且這些記者也不是安穩的傢伙,參加大會的人五花八門,縣裡很難控制接觸記者的羣衆,一旦一些不長眼的人趁機抖落縣裡不好的事,那就麻煩大了。
上次記者下來是調查長益縣修建南北大道事拆遷的人打拆遷戶的,準備曝光長益縣的醜事,結果到後來反而是用讚揚的口吻報道公安局破獲光纜的事蹟。記者提交的結果與他們下來的初衷相差十萬八千里。
唯一想不通的是這次會議有幕後新聞嗎?爲什麼朱縣長要自己不想這些?
回想會上的情景,想到莊書記的果斷和張清林、朱縣長他們模棱兩可的態度,以及自己無緣無故地被喊進去參加這個會議,當了一陣菩薩。薛華鼎心裡突然冒出一個這樣的想法:“會不會莊書記又在借題發揮?郵電局申請專項活動他已經玩過這一招了,難道這次又是這樣。但是,莊書記借的是什麼題,發揮的又是什麼呢?”
想着想着,官場經驗不足、實在想不明白的薛華鼎就乾脆放開心睡着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己不瞭解他們的情況,就是想破腦袋也是無用。
薛華鼎唯一看得清的就是現在張清林在慢慢脫離莊書記的陰影,至於是投靠朱縣長還是自成一派就不得而知了。也開始知道了莊書記和朱縣長之間有裂縫,雖然這裂縫不大,但絕對有!
第二天,縣城如期召開了聲勢浩大的“打擊破壞通信和通信設施專項行動動員大會”,也公開逮捕了幾個犯罪分子,有盜割光纜的、有強姦的、有搶劫的……
會議之後就是押着犯罪分子在縣城和主要鄉鎮遊街。可以說這次動員會開得非常出色,也極大地威懾了那些小偷們。後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再也沒有出現盜割電纜的事情了,甚至縣城裡扒手、小偷都少了不少,不少市民拍手稱快。
開完大會回到局裡,唐康笑道:“呵呵,想不到你想出的這個辦法就這麼大的效果。這下我們可以睡幾天安穩覺了。這些小偷真是倒黴啊。”
陳偉軍一邊散煙一邊笑道:“我可是第一次發現公安局的人好說話。跟我們一起值班的時候,態度好得不行,好像不是我們求他們,而是他們搶着要幫我們似的。他們守一個通宵都毫無怨言,而我們自己早已經一肚子的不願意了。不是看他們在場,我們的那些職工都要罵娘。”
曾國華道:“他們這些警察其實也不願意,只是不當我們的面說而已。呵呵,不過這次還真虧了他們。”
唐康問蔡志勇道:“小蔡,你給公安局訂製的錦旗做好了沒有?明天我們一起敲鑼打鼓送過去。”
“等下就有取。感謝信已經請一中的一位老師寫好了。”蔡志勇馬上回答道。
看唐康一身輕鬆的樣子,薛華鼎心裡一直揣着一件心事想跟他談一談,但又不知道如何談。胡副書記要自己保密,也說了唐康他們沒事,自己跟他談得不好的話反而會給他增加心理負擔。
患得患失的薛華鼎就這麼讓時間慢慢地流失着,一直沒有問唐康有關郵冊的事。
動員大會之後,局裡的工作又找上了正軌。
那個省報記者並沒有下來,當邱秋將她收集的材料和寫的稿子以縣委宣傳部的名義遞交給他之後,這個專項行動的內容僅僅在省報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報道了一下,可以說是真正的豆腐塊。縣委宣傳部的資料是以讚揚縣委縣政府雷厲風行打擊罪犯、大力營造一個安定的社會環境的,洋洋灑灑一萬五千多字。而出來的豆腐塊的着重點卻是讚揚長益縣郵電局面對小偷盜割電纜有對策、有辦法,警民一起確保通信暢通無阻,文章長度卻只有短短的幾百字。
報紙一出來,長益縣郵電局是既得了利又得了名,怪不得唐康看到報紙後馬上將薛華鼎喊過去,笑着把報紙遞給他:“呵呵,你看看,都是表揚我們郵電局的呢。”
薛華鼎笑着接過他遞過來的報紙,笑道:“估計不是明天就是後天,《湘湖郵電報》也會轉載,把我們吹一吹吧。”
“呵呵,那是肯定的。說不定他們還會派記者下來重新採訪我們。”唐康口氣輕鬆地說道,“這下,我就輕鬆了。……哎,但願他們不看僧面看佛面吧。”這個他們當然是指市郵政局的有關領導。
薛華鼎心裡一動,轉身將辦公室的門關上,然後看着唐康道:“唐局長,你能告訴我一句實話嗎?”
唐康有點驚詫地看着薛華鼎愣住了,好久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什麼實話?你說……你問……”
薛華鼎問道:“我們退回去的那批郵冊是不是真有什麼問題?你知道?”
唐康臉色一變,盯着薛華鼎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薛華鼎認真地說道:“我不想幹什麼,我只是奇怪。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只是不知道這批郵冊到底有什麼鬼,你摻和進去多少。”
唐康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對於這批郵冊到底有什麼鬼,我也是一個局外人,不知道真正的具體情況。”唐康把“真正的”三個字說得很重。
唐康繼續說道:“但我估計是有人從上面直接運下來的,違規地賺取相關差價,避開繳納給各級郵電部門應該繳納的手續費、躲避應該向稅務部門繳納的稅金。至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這郵票應該相當於國家鈔票,怎麼可能有違規的事出現。”
說完,唐康最後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有問題的?”
“會不會是有人僞造的假郵票?假郵冊?”薛華鼎問。
唐康沉思了一會,搖頭道:“不可能!那是犯死罪的。僞造郵票不就是造假鈔?誰敢?他們最多是賺取一些違規的差價。你可不要小看這些差價,數量很驚人。”
薛華鼎笑道:“那當然。只是我認爲一本郵冊成本不到十元,賣價卻是一百多,加上這些郵冊很可能不會在市面上流通,這不像鈔票。舊鈔票很容易被發現,你想每個銀行都有驗鈔機,不少人能辨別鈔票真假。但是郵票誰能知道真假?就是我這個郵電系統的人都不知道怎麼驗。你不認爲嗎?”
“絕對不會,他們的膽子哪裡有這麼大?”唐康再次堅決否決,又問道,“你還沒有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薛華鼎道:“我知道還不容易。你生病的時候我當局裡臨時負責人就看到這批退回去的郵冊沒有記載在正常郵冊銷售表上。再有……,這事我還不能說。”
看薛華鼎欲言又止的樣子,唐康點頭了道:“哦。你要不方便說就不說。”
薛華鼎咬了咬牙,問道:“你和錢局長是不是收了上面的錢?”
唐康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多少?還在你們手裡不?”薛華鼎心裡一急馬上問道。
“你問這些幹什麼?與你無關,你知道了反而不好,我們也是沒辦法。”唐康痛苦地說道。
“沒辦法,什麼沒辦法?你要還抓在手裡,你們就麻煩大了。”薛華鼎說完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辦公室的門。
唐康膽怯地問道:“有人……上面有人知道了,正在查?”
“多少?”薛華鼎沒有回答唐康的問題,反問道。
唐康雖然沒聽到薛華鼎的回答,但他沒回答其實就是回答。他回答道, “一人二萬。”
“沒退回給他們?”薛華鼎問。
“本來我去退郵冊的時候也把這四萬退給他們的。但他們堅決不收,還說了一些其他話。”
“警告你們不許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