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作的人
陳春科搖了一下頭,說道:“一共四個人,一個是我的親戚,還有二個是我們學校的老師,你可能不認識,他們沒有教過我們。……,哎,現在面對那一堆產品,他們幾個人都是相互埋怨、相互指責。我就乾脆背幾臺出來到處賣,眼不見爲靜。累雖然累點,但心不煩。”
薛華鼎看着他那身沾了不少油污的衣服、看着他幾天未剃的鬍子、看着他疲憊的神色,就知道他這段時間吃了不少苦。薛華鼎以前找過工作,知道在外面漂泊的滋味,而且吃飯、乘車、住宿都需要不少的錢。
不過薛華鼎還是感到有點奇怪,就問道:“你從河北背東西到這裡來賣?這麼遠的距離,這銷售成本不低吧?你們划得來嗎?”
“划不來有什麼辦法?不過,我主要是找人籤合同推銷。只有……只有口袋裡沒錢了才上門推銷,銷出去一臺我又能多跑幾個地方。”陳春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就是了。剛纔我就感到奇怪,你一個人怎麼就挨家挨戶推銷呢?”說着,薛華鼎又關心地問道,“老同學,你現在住哪裡?準備在我們縣城這裡推銷多久?”
“住在一個私人旅店裡。這裡銷售的效果不好,準備明天到其他縣城去。”陳春科道。
“你對這個產品和你的工作怎麼考慮的?”薛華鼎試探性問道,心裡想自己一旦買下了無線電二廠,不是可以將停電寶作爲一個新產品進行開發生產嗎?生產它總比生產收音機要好點吧。而且生產收音機的無線電二廠不用增加什麼設備本身就能生產停電寶所需要的變壓器、電路板等元器件和部件。當樑燕自己生產的蓄電池出來後,將自己的蓄電池用在停電寶裡,那麼它成本更會進一步降低。
陳春科在這行業已經打滾了幾年,基本知道了自己產品的優勢和劣勢,如果由他來負責技術開發,那前景肯定不錯。
這時,不知道薛華鼎心裡想什麼的陳春科搖頭道:“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還能怎麼考慮?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將那些存貨賣掉,看能收回多少投資。然後大家分手,我一個人到南方打工去,我相信憑我的技術賺幾千元一月沒問題。”
薛華鼎又重複着問道:“你對這個產品怎麼看?”
陳春科回答道:“這個產品的前景確實不錯,現在全國各地的需求量還是不小,至少有四五年的旺盛期。只是我們廠的工藝太差,又沒有錢買好的元器件和蓄電池,所以才競爭不過南方的廠家。其實有的南方廠家用的電池比我們用的還差,還是那種老式的酸鉛電池,容量沒優勢,又有酸氣溢出,時間稍微一久就缺少蒸餾水,整個停電寶就報廢了。”
薛華鼎問道:“如果你把產品做得比南方的還好還漂亮,或者說跟南方廠家做的差不多,有把握做到嗎?估計每臺的成本需要多少錢?賣價又是多少?”
薛華鼎的話音剛落,陳春科就大搖其頭,說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要做得他們的產品那麼漂亮,我們就必須添加一套塑料模具,僅僅這個投資就要一百多萬,加上廠房、好的元器件等等,需要投資少說二百多萬、多說三四百萬。嗨,老同學,我要有這麼多錢,我就乾脆吃利息算了,還他媽的做什麼產品投什麼資,到外面風餐露宿?我蠢啊我。”陳春科的思維還停留在自己生產、自己的工廠上。
陳春科的話剛說完,前面開車的的士司機也笑了,插言道:“呵呵,是啊,真要有幾百萬,我還做什麼生意開什麼車?天天抱着老婆在家裡玩算了,反正現在利息高得很。現在好多單位都集資,他們對外開出的年利息都在百分之二十以上。一萬元一年就能得利息二千多元,你們說做生意有幾個有這麼高利潤的?”
陳春科有點世故地看了薛華鼎一眼,說道:“老同學,你是沒做過生意,不知道做生意的難處。那真不是人受的。捱餓、捱罵甚至就是捱打,我現在也覺得真的沒什麼。最難受的是你看着自己花了無數心血做出來的明明是一堆好的東西,卻就是沒人要,求爺爺告奶奶,別人對你卻是不屑一顧。看着花了這麼多錢做出來的產品一天天鏽蝕,心裡真是苦啊,哎……,有時就是上吊的心都有。老同學,我勸你千萬不要往裡鑽。我發誓我這一輩子都不做生意了,安安心心爲別人打工。老闆們就是天天吃鮑魚、魚翅我也不稀罕。”
的士司機笑道:“小兄弟,這麼小就看破紅塵了?”
薛華鼎倒沒有這種感受,他遇到都幾乎是一帆風順的事,就說道:“我倒不這麼認爲。我看你們除了產品不是很捨得下本錢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沒有請到好的銷售人員,你一個技術人員又沒有什麼門路,揹着它們到外面賣,效果肯定差。”
陳春科苦笑道:“我們那點錢還能請什麼好的銷售人員?都是我們自己在跑,一個個去問。你以爲銷售人員就有很特殊的本事?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比一般銷售人員做得還好,吃的苦也比他們多,還不是一樣沒效果?”
薛華鼎只好以對了:你以爲你是通才啊,又是設計、又是生產還親自銷售?
見薛華鼎不說話,陳春科問道:“薛華鼎,你現在在幹什麼?你以前寫信給我讓我幫你打聽畢業證的時候,你不是說到南方去打工嗎,還說有一個人答應給你幾千元一個月的工資讓你到他那裡去修車,你怎麼還在這裡?”
薛華鼎正要回答,的士司機說道:“到地方了,右邊就是‘菠蘿酒家’。”
薛華鼎連忙掏錢付了的士費,捧着一大捧鮮花下了車。陳春科有點不自在地跟在薛華鼎後面。
看他們進來,酒家裡的服務員連忙打開門迎接他們。薛華鼎讓服務員將陳春科的大挎包放在收銀臺後面,等陳春科到裡面去洗手之後,就小聲問服務員道:“有一個女孩今天中午在你們這裡做生日吧?”
服務員連忙問薛華鼎是不找一個叫羅敏的,見薛華鼎點頭,那個服務員就指着樓上說道:“最右手邊的一個包廂,剛纔她還下來等人呢。已經來了好幾個了,說是等一個老師來了就上菜。”
薛華鼎聽了以後,就笑了一下,等陳春科從洗手間出來,二人就朝那個包廂走去。
剛走到門口,彭冬梅正好從裡面出來了,看到薛華鼎就白了他一眼,問道:“你怎麼纔來?已經十二點二……”見他後面還有人連忙收住了嘴,小聲問道,“很忙啊?”
陳春科看到一身警服的彭冬梅,不由自主地嚇了一跳,無意思地往後退了半步。
薛華鼎指着陳春科介紹道:“冬梅,這是我讀大學時的同學,陳春科。”然後又對陳春科介紹了彭冬梅:“彭冬梅,我的好朋友。”
彭冬梅對陳春科笑問了一聲好,然後推開門對裡面的人說道:“來客人了!”
羅敏先是一愣,然後站起來,誇張地喊道:“你來了!”接着又說道,“哇,好漂亮的花!”
未等羅敏走過來演戲,她身邊一個小夥子就伸出手對薛華鼎道:“歡迎!我叫司馬俊,敏敏的男朋友,稅務局上班。請問你是——”
薛華鼎愣了一下,想不到這傢伙這麼主動。薛華鼎其實以前見過這小夥,以前羅敏在街上就指着遠處的他介紹過,只是那個傢伙不知道也不認識自己而已。
見對方現在如此熱情,計劃好的臺詞薛華鼎現在怎麼也不敢拿出來,他連忙伸出手握住司馬俊的手說道:“你好,我叫薛華鼎,在郵電局上班,我是敏敏的表哥。”
旁邊正要過來的羅敏聽了薛華鼎的話氣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抓起桌上的杯子把一杯熱水潑到說話不算數的薛華鼎身上。
彭冬梅似乎早就預計到了這一幕,很坦然地看了“不遵守約定”的薛華鼎一眼,偷偷地笑了一下,然後在羅敏的另一邊坐下來。
司馬俊很熱情地又與薛華鼎身後的陳春科握手。薛華鼎把陳春科介紹給他了他們:“這是我同學,他叫陳春科。今天正好在我們縣城辦事,被我碰到了,所以請了他來。”
司馬俊來連忙熱情說道:“表哥的同學就是我們的朋友,快請坐。”不知是掩飾得好還是真的不在乎,對陳春科一身的油污沒有表示出任何反感。也因爲他是這裡稅務局的人中職位最高的,他能熱情對待陳春科,其他人就是不願意也只能裝出熱情的樣子。
一桌都是年輕人,三男五女,加上他們二個就是五男五女,除了薛華鼎、陳春科、彭冬梅,其餘七人都是稅務局的同事,把一張圓桌坐得滿滿當當。
大家都相互介紹了一番,因爲是年輕人,雖然有點陌生,但很快就熟悉。只有陳春科見了身邊的幾個美女有點點拘謹,不過這並沒有影響整個宴會的氣氛。
羅敏開始有點不高興,恨薛華鼎不按她的計劃來,接他遞過來的那束花時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聲謝謝。不過當大家向她祝賀,一起唱起生日快樂歌之後,她也和大家一起高興地鬧了起來。
一個女孩聽了薛華鼎的名字,不久就想起來了也認出見過一次面的薛華鼎,她笑道:“薛局長,你好低調,差點把我們都騙了。你微服私訪是來體驗生活還是瞭解我們底層百姓疾苦的?”
女孩的話讓司馬俊和陳春科大吃一驚。司馬俊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恍然大悟地哦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地說道:“薛局長,哦,表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其實早聽說過你的大名,看你這麼年輕,我實在不敢往……,呵呵,對不起,罰酒三杯。”
陳春科懷疑地看着薛華鼎,見薛華鼎只是笑笑,沒有反駁,纔敢認定薛華鼎是真的局長。他心裡開始有點自卑了。
大家的談話焦點一下集中到薛華鼎身上,幾個女孩子更是嘰嘰喳喳問個不休:什麼時候上班的、什麼時候找的老婆、什麼時候當局長的……
幸虧薛華鼎沒有什麼炫耀心理,加上都是一些年輕人,大家的談話還是相當自然。羅敏這個壽星很快就成了薛華鼎的新聞發言人,不管薛華鼎願意不願意,她都將薛華鼎的陳年舊事翻了出來。當然,誇薛華鼎的事說的多,貶他的事說得很少。
一頓飯沒吃完,經過羅敏的渲染,薛華鼎在這些人的心目中成了一個無比牛皮的人。
吃完羅敏的生日飯,薛華鼎正準備帶陳春科到家裡休息,陳春科則以要推銷剩下的那幾臺停電寶爲由堅決不肯到薛華鼎家裡去。薛華鼎只好寫下家裡地址、單位地址、多個電話交給他,同時告訴陳春科說自己吃完晚飯就去他的旅店找他,一起回自己的家裡住,晚上帶他出來吃夜宵。在薛華鼎熱情追問下,陳春科只好把自己住的小旅店告訴了薛華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