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現在的這個李秘書是賀國平從去年分配進來的大學生中親自選的,有人說這個小夥子遠比範科長圓滑、會做人,也有人說這個李秘書是省管局某位領導的親戚。不過,幾個副職都喜歡現在的李秘書,不喜歡以前的範秘書也是明顯的。
秘書隨着領導換,這是很正常的。薛華鼎倒不懷疑其他,而且他也不喜歡那個高傲的範科長,他到現在都不明白姚局長爲什麼選那樣的一個人當秘書。只是心裡覺得這個李秘書有點狗仗人勢,知道自己不討賀國平喜歡,所以平時見了自己都只是淺笑一下,剛纔進去他也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後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連起身泡茶的動作都沒有。
薛華鼎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批閱分配給自己的文件。剛批閱完一件,就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薛華鼎心裡祈禱是賀國平簽完了合同叫李秘書送過來了。他大聲喊道:“請進!”
推門進來的卻是滿頭白髮的褚副局長,他笑問道:“小薛,忙什麼呢?”
薛華鼎放下手裡的文件和筆,回答道:“沒忙什麼,就幾個文件還沒批完。”
褚副局長道:“不打擾你吧?我今天來報銷醫藥費的,隨便到你這裡坐坐,歡迎不?”
薛華鼎笑道:“歡迎不歡迎,你都進來了。褚局長,請坐!我啊現在是一身輕,正好看點書。”薛華鼎這話自然含了一點牢騷在裡面,反正褚副局長是半退休的人,也不怕他說自己什麼。
想不到的是褚副局長卻舉起大拇指說道:“好!我沒錯看你。就是要有平常心啊!有工作就認真做工作,沒有工作就看書學習。”
薛華鼎爲他泡了一杯茶,請他在沙發上坐下之後,他也拿起自己那杯有點涼了的茶在褚副局長身邊坐下。
褚副局長笑道:“現在他們可把我看成是與你一起的了,對我也是愛理不理的,呵呵,正好。我也對他們愛理不理的,反正大家都沒有什麼可談的。”
薛華鼎道:“我是被迫跳進了孤立圈,你是主動跳進來的。真的不後悔?”
褚副局長道:“我後悔幹什麼?誰還敢少發我一分錢的退休工資?今後一週都難得來一二次。今天我來還有一個事就是把車交給你。我老頭子不要車了,要了也沒有。”
薛華鼎阻攔道:“你就是把車退出來,現在這個氣氛下他們也不一定把它給我,乾脆你繼續開算了。沒有這車我心裡還平衡些,要是分給了別人我還不舒服呢。”
“哈哈,還是有點不平靜,官癮抑制不住啊。”褚副局長笑問。
“呵呵,有點,不怕貧就怕不公嘛。”薛華鼎不知道褚副局長僅僅是因爲無聊來聊天的還是因爲有什麼事要跟自己談的,他只好跟着他開着玩笑。
褚副局長小聲道:“你這次一鬧,怕是老賀恨死你了,今後你就忍耐一段時間吧。不過也沒什麼大事,也就讓你穿幾雙小鞋而已。或許沒有多久,你的情況就會改觀。”
薛華鼎心裡一動,知道他跟省局方主席好,就問道:“褚局長,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
“消息?當然。”褚副局長神秘兮兮地說道,“你那麼一鬧,當時宋局長臉都氣綠了,老賀嚇得連酒杯都端不穩呢。你走後不久,大家都不歡而散。本來宋局長他們計劃還要到局裡來開一個座談會,會上宣佈讓老賀當代理局長的,他們也商定了等姚老闆一當上省局的工會主席就把老賀扶正。可是被你這麼一打岔,宋局長吃完飯,把牛市長他們一送走就打道回省城了,只留下一個幹部處處長在這裡。而且,他們回去之後就召開了緊急會議。如果不是姚局長已經答應了去當省局的工會主席,如果沒有林副局長的強硬堅持,老賀能不能當這個代理局長還不一定。”
薛華鼎好奇心大起,問道:“他們就沒有罵我?”
褚副局長笑道:“除了你年輕氣盛受不了委屈,還有有點不注意場合外,還能罵你什麼?是他老賀過分在前。哎,老賀也算是癡長了幾十歲,連造謠都不會造。你說現在誰會蠢到不聽命令而拒絕迎接上級領導?誰會蠢到不想陪省裡的領導吃飯?這些官油子一聽你的反駁就知道是老賀在其中玩的鬼。所以他們還是同情你的,有點怨恨老賀弄出這麼一樁事來。如果當時沒有市長在裡面,估計有人還要找你問話,讓他更難堪呢。你要知道宋局長、方主席他們還是多少有點了解你的,在醫院的時候姚老闆在他們面前可沒少說你的好話,他可是將你當接班人培養的。”
薛華鼎道:“賀局長就是以爲我不敢當場反駁才胡亂加罪名的。呵呵,我就偏偏反駁給他看看。當時我看他那樣子又感到他可憐。不過,也算他運氣好,有了林副局長撐腰,僅僅是嚇了一跳。”
褚副局長笑道:“現在這個代理局長可比宋局長他們親自宣佈的代理局長遜色多了。最後誰是真正的局長可是充滿了變數的。”
薛華鼎不解地哦了一下。褚副局長又露出他剛纔神秘兮兮的神態道:“現在是大家都有可能,當然,除了我。就連你小薛也許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呵呵,百分之一。”薛華鼎笑了幾聲,看着不說話的褚副局長問道:“你是說有人會……,我的苦日子也不會很長?”
褚副局長笑着站了起來,拍了拍薛華鼎的肩膀,說道:“呵呵,我可什麼都沒透露。你好好幹就是,我走了,再見。”
薛華鼎也連忙起身,送褚副局長出門,說道:“謝謝褚局長,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
“不過,你也不要大意。這段苦難的日子到底有多長我老褚也說不準。一個字,忍!”褚副局長揮了揮手,大步流星地走了,那動作完全不像一個六十歲的人。
褚副局長帶來的消息只是說明薛華鼎沒有什麼大的麻煩,但他知道自己給賀國平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肯定他不會善罷甘休的。薛華鼎心裡告誡自己還是小心低調點爲好。
當天,那份合同沒有任何音信,下午下班的時候,薛華鼎給李秘書打電話問了一下,對方不冷不熱地說賀局長還沒有交待他這個事情,他明天上班的時候再幫薛華鼎問一下。
第二天合同倒是有信了,薛華鼎被李秘書通知到了賀國平的辦公室。當薛華鼎剛一進去,賀國平就沉着臉說道:“這合同我是不可能籤的。價格大大高於那次我們局辦公會議討論確定的界限。”
薛華鼎說道:“賀局長,我知道。但是當時價格實在是談不下來,當時我……”
賀國平打斷薛華鼎的話道:“出成績誰都想。特別是你新調進來的,有了成績就能站穩腳跟,憑成績就能更前進一步,這個我清楚,也理解你。但你不能因此而急於求成,這麼不把局裡的資金當資金,我是絕對不容許的。再說,這個界限是局辦公會議集體討論了的,你、我,都沒有權力更改。要不還開什麼局辦公會議,各自拍腦袋定下來就是。然後造成既成事實,逼局裡就範。你自己說可行嗎?不是我故意刁難你,是你自己違反組織原則在前。”
薛華鼎只能還是辯解,說道:“這事是特殊情況。第一,我已經想姚局長彙報了,他理解了也同意了。第二,各地的價格都是這個價,我實在沒辦法談下來,無法滿足局辦公會議定的那個價格。第三,我們網絡的改造刻不容緩,拖一天我們不斷會有收入上的損失,也會有榮譽上的損失,再說,我們局裡的指標這麼長期落後,早解決一天,省管局也就少批評一天。”
賀國平冷笑了一下:“呵!道理還很充分嘛。但是,無論你口吐蓮花也好,還是強調客觀條件充足也好,都高不過集體的決定。我也沒時間跟你耗,這個價格我肯定不籤。除非你把價格將到每天二萬元。你不是膽子大嗎?有魄力嗎?那你跟我們這些內部人吵什麼?有本事跟外面的人吵去,爲我們局裡爭一點利益回來。我明白地告訴你,我這個人其他優點沒有,就只有一個按原則辦事,特死板。”
薛華鼎爭辯道:“現在人家已經測試完成了,他們也看在我們姚局長病了的份上,主動把數據交給了我們。我們不能這樣……”
“言而無信是吧?”賀國平冷笑道,“按你這麼說,我們大家還爲你擔了惡名呢。本來這是你先斬後奏造成的結果。你完全可以再把情況提交給局辦公會議談論吧?你爲什麼這麼早就答應他們?你並沒有這個權力,是你薛華鼎個人言而無信,不是我們局裡。現在收不了場,就着急了?我都有點懷疑這合同中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薛華鼎道:“那你說有什麼問題?”
賀國平連忙說道:“算我沒說,也不想跟你扯題外的話。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
薛華鼎見他退讓,也沒緊抓他的話,說道:“在這件事上,我是沒辦法才做了主,但當時的姚局長是同意了的。要不請你跟他打電話詢問一下。”
“你還要我重複一次又一次的廢話嗎?”賀國平對於這點卻堅決不退,反而問道,“難道你主管的三個中心真的這麼清閒,讓你有時間在這裡磨?你把它們拿走吧!”
薛華鼎看賀國平有點得意的樣子,抿了一下嘴,拿起那幾份合同轉身就走了。賀國平在後面喊道:“慢走!”
回到辦公室,薛華鼎還是給國外廠家的代表打了一個電話,將現在的情況告訴給了對方,請對方降價。對方聽完之後苦笑道:“薛局長,你找理由也找一個我們都相信的行不?不籤?他憑什麼不籤。現在各地都是這個價格,不,都比這個價格高。”
薛華鼎道:“我知道。可我們局長堅持要按以前局辦公會議訂的價格來辦。”
對方道:“你們這不是騙人嗎?說得好好的,你說你們局長病了,我們也沒有爲難你們,就把數據交給你了。好,現在你卻說要改合同。我的薛局長大人,我的老闆都在上面簽了字,你叫我這個做手下的怎麼去跟他說?……,這樣吧,我再給你幾天,你慢慢做你們局長的工作,好不,我也想辦法抽時間到你們那裡去一趟,會會你們那個新局長。說實在的,我們的合作是長期的,我可不想因爲這事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關係。”
薛華鼎道:“還是請你幫一個忙,勸一勸你的老闆。正因爲我們的合作是長期的,你們也沒有必要看在這點小錢上。”
“呵呵,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對方再次苦笑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的這話返回給你自己?請你們不要計較這點小錢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