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季安！”我尖叫着撲上去，卻被天筱死死地攔着。
傷口很深，我能清晰地看見他手臂上翻滾的血肉，眼淚一下子就傾巢而出，“放開我！”
“你別添亂了。”天筱語氣有點沉。
“你去幫幫他們啊，快去啊！”我推着天筱，急得眼淚都要掉出來。
天筱應了一聲，將我扶到牆邊坐下，才說：“你自己小心點。”然後便也加入了戰局。
有了他的助力，戰局雖不見明顯的優勢，但也讓另外兩人的壓力減小不少，四人打得難捨難分，偶爾有迸濺的鮮血，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血腥味，反而更發激起元修的暴戾之情。
這哪裡還是我記憶裡熟悉的那個明媚女孩，明明是熟悉的眉眼，此刻卻染上了令人心驚的鮮血和邪佞，黑暗氣息幾乎將整個世界都吞沒。
我急得不行，卻又不知道應該做點什麼，只能呆坐在原地束手無策。
這時，我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着原安的名字。
我一下愣住，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接這個電話。
原安這會兒肯定還被矇在鼓裡，還在爲阿夢的安危而擔憂，如果我現在告訴他這個真相，他會不會很難過？
可是，情況緊急由不得我再繼續猶豫下去，望着倉庫中央依舊在打鬥的殘影，我手一抖，按下了接聽鍵。
“喂，餘小姐麼？”原安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疲倦。
“是我……”我一個沒忍住，聲音裡透出一點顫音。
“怎麼了，你好像有點不對勁？”原安關切地問道。
我的呼吸稍稍有些急促起來，“那個，原安，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仔細解釋，我在xx路那個廢棄的倉庫裡，你趕緊過來。”
“是不是……阿夢出了什麼事？”
我咬了咬脣，眼睛泛酸，“你別問了，趕緊過來吧。”
掛了電話，我卻又開始後悔起來，我不應該將他捲進這趟渾水裡的，原安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警察，他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麼？
就算他能夠接受，我強行讓他淌進來，會不會是害了他？
我的目光轉向倉庫中央，阿夢那張嬌豔的面孔上沾滿了鮮血，襯得她愈發凌厲邪惡，我想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來都沒有認識過她。
“元修，佛指骨舍利已經被毀了，你的計劃也已經落空，現在只不過是強弩之末，爲何還要苦苦與我們在此糾纏！”洛北淵沉聲斥道。
元修一頭長髮披散下來，聲音帶着幾分癲狂的尖銳：“我幾百年的精心佈局，就被你們這幾個宵小給破壞，我如何不氣！”
“你所謂的統治三界，不過只是癡心妄想，哪怕沒有我們，也總有人會阻止你的惡行。”韓季安面無表情地說，手上的動作卻越來越凌厲，手掌劃破空氣，帶起呼嘯的風。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會需要多花這幾百年的時間！”元修又是一刀刺向他，“還有你，洛北淵，當年若不是你背叛我，我又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洛北淵眼底劃過一絲悲痛：“當年你妄圖統治三界，導致三界結界被破壞，生靈塗炭，你落得如今衆叛親離的下場，全都是你自作自受，你還不悔悟麼！”
“我沒錯！”元修的面容變得扭曲，繼而大笑起來：“都怪你們，都怪你們，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天下終究是我元修一個人的！”
“即使你有一天得到這天下，你身邊也終究不會有人陪你一起分享，這又有什麼意義？”
“我元修即是這天道，我也不需要有人與我同享！”
元修魔力暴漲，眼睛射出一道刺眼的紅光，那把烏黑的的長刀也突然發出嗚咽一般的悲鳴聲，外面原本明媚的天空竟在此時突然變得暗沉，烏黑的墨雲層層疊疊，好像隨時都要壓下來。
伴隨着元修刺耳至極的笑聲，那把長刀貫穿了洛北淵的肩膀，同時她一掌擊在了韓季安的胸口，兩人瞬間被擊退數步，跌倒在地，紛紛吐出一口鮮血。
我陡然大驚，沒想到元修的修爲竟霸道到這種地步，三個人聯手竟無損她分毫。
“就憑你們三個就想擊敗我，未免太過異想天開，我元修又豈是你們能擊退的！哈哈哈哈哈！”
外面電閃雷鳴，空氣壓抑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我雙腿發軟，看着前面三個人敗倒在元修手上，竟無計可施。
原本我們唯一的法寶，那枚佛指骨舍利也被我毀了，我只要一想到就後悔得幾乎想去死一死。
元修沒有馬上奪取他們的性命，而是提着長刀一步一步朝我靠近。
“餘柳，快跑！”韓季安面容因爲失血過多而顯得極爲蒼白，他似乎還想要站起來，但只要一動，五臟六腑頓時劇烈疼痛起來，然後猛地不停嘔血。
我搖了搖頭，咬着脣用一
種視死如歸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元修，說：“佛指骨舍利是被我毀掉的，你要殺要剮隨你便，不要牽連其他人！”
元修用一種及其荒謬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嘴角掛着詭異的笑容，“餘柳啊餘柳，我是該說你天真呢，還是愚蠢呢，這種時候你居然還在妄想跟我談條件？”
她一把掐住我的喉嚨，尖聲道：“你現在對我而言，跟螻蟻並無區別，我只要動動手指，隨時就能夠殺死你。”
她的眼神冷得幾乎結冰，我咬牙忍着劇痛，窒息的痛苦如涌而至。
“放開她！”韓季安按着胸口，猛地朝元修撲上來。
元修手中的刀輕易地刺穿了他的肩膀，“你最好老實點，我還不想這麼快殺了你們。”
我望着渾身是血的韓季安，心痛如絞，卻無可奈何。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遠處一聲槍響，子彈劃破空氣，鑽進了元修的胸口，迸濺出一小片血花。
元修臉上閃過一絲震驚，彷彿電影鏡頭的慢動作一般，及其緩慢地轉過頭，穿過千山萬水一般的距離，對上了一雙堅毅的黑眸。
我趁機猛地蹬開她，從她手下掙脫出來，摔在地上，跌跌撞撞地爬到韓季安身旁，將他扶起來靠在我懷裡。
“你還好吧？”我用手捂上他胸口的傷，那裡不停地流淌着鮮血，襯着他蒼白的臉，觸目驚心。
韓季安搖了搖頭，表情有些空白，似乎想擡手摸我，但卻力不從心，連搖頭的動作都顯得極爲艱難。
他張了張嘴，破碎的音混雜着鮮血從他口中溢出。
我趕緊握住他的手，眼淚傾注：“你別說話，我們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
我轉頭看向方纔子彈射過來的位置，那裡竟然站着原安，雙手直直地舉着，手裡握着一把手槍，目光堅毅，表情冷峻，卻又夾雜着隱隱的不敢置信。
“你……”
我清楚地看見元修的表情變了一下，低下頭將自己胸口的子彈音用手指硬生生地挖了出來。
“阿夢，不，你不是阿夢，你到底是誰！”原安望着她的舉動，聲音變得顫抖。
元修笑了一下，那張嬌豔的面孔上滿是鮮血，“我就是阿夢啊，你不認識我了麼？”
“不，她不是阿夢，她是魔王元修！”我適時朝原安大吼道，“原安，快跑，她會殺了你的！”
原安似乎很不解，一向堅定的臉上竟然帶着少許迷茫，“魔王元修？你不是阿夢，你……”
“她就是製造那些血屍命案的幕後兇手，你別被她那張臉給騙了！”我不怕死地嘶吼道。
“閉嘴！”元修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原安：“她說的都是真的麼？”他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作爲一個警察，拿着槍時，他的手是決不允許有絲毫猶豫顫抖的。
我：“快開槍，別猶豫！”
元修撩了撩頭髮，褪去臉上陰邪的表情，她仍然是那個站在陽光下笑得明媚嬌羞的少女。
原安望見那個熟悉的笑容，眼底浮上一絲悲傷，“那些事情真的是你做的？”
元修卻並沒有否認，依舊笑着：“是我做的呀，那些人都該死。原安，我是阿夢啊！”
“不，你不是阿夢，阿夢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原安腳步踉蹌地後退幾步。
“原安，答應我，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元修歪了歪頭，笑得無辜，“等我殺了這些人，我們就結婚，然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知道我是誰，我們就可以一輩子在一起了！”
原安臉上滿是悲痛的神情，望着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竟一時無法言語，他艱難地開口：“阿夢，你去自首吧。”
我卻是有點驚訝，我以爲原安對於她而言，也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看這情況，元修，哦不，阿夢像是動了真感情。
可，她是魔王吶，曾經造就血海深淵，濫殺無辜，手上沾滿無數鮮血的存在，又怎麼會爲凡世間的男人而傾心？
元修聽見原安的話，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冷，“我怎麼能自首呢？那些不過是區區凡人，又能奈我如何，我是不朽的！”
“原安，你說過你是愛我的，怎麼能忍心看我去死呢？”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竟無端讓人覺得有些悲哀。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完結
原安臉上再次浮現出猶豫的神情，但卻很快恢復一貫的堅毅冷峻，“阿夢，殺人償命，迷途知返，那麼多無辜的生命死在你手裡，你該爲此付出代價。”
他的話似乎摧毀了元修心底最後一絲作爲人的感情，她的表情幾乎在一瞬間冷下來，身上黑暗邪惡的氣息再一次傾涌而出，鋪天蓋地，幾乎與外面暗沉的天空融爲一體。
“不，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我沒有錯。”像是爲了說服自己，她重複了兩次，然後說：“沒有人
能夠殺死我，我是不死的，沒有任何人能殺死我，哈哈哈哈哈哈！”
她癲狂囂張的表情讓原安十分震驚，眼底混雜着憐惜和悲痛，表情幾乎帶着憐憫。
我望向韓季安，湊近他耳邊輕聲問：“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殺死她麼？”
那我們豈不是註定死在這裡？
韓季安此時已經幾乎說不出話，聞言只是艱難地擡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臟位置，我恍然大悟。
心臟！那裡一定就是元修的弱點！
可是現在她一定對我十分警惕，我目前想靠近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韓季安三人更不用說，基本上都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我只好把希望放在原安身上。
這麼一想，我連忙擠眉弄眼地朝原安做眼色，好不容易纔吸引到他的注意，我手忙腳亂地比劃着自己心臟的位置。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緊接着又轉向元修，目光十分沉重，眼底藏着深不見底的悲痛。
元修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留意到我們之間的小動作，“哈哈哈，世間凡人果然都是一個樣，薄情寡義，我早就知道，你們都該死，全都該死！”
依舊是那樣尖銳的笑聲，此時卻帶着幾分求而不得的痛苦，眼角甚至溢出淚水，與臉上的鮮血交融，顯得格外可怖，卻也可憐。
“阿夢。”原安突然輕輕喊了她一聲，聲音裡帶着幾分深沉的眷戀。
元修愣了一下，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也許是原安的語氣太過熟悉，有些偏冷的聲線，卻帶着幾分溫柔，讓她不自覺地看了過去，眼神裡甚至帶着一點迷茫。
“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這裡。”原安甚至笑了一下，嘴角往上勾，卻是一個苦澀的弧度。
元修露出震驚的表情，“你說什麼？”
原安：“我們離開這裡，讓這一切都結束吧，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你是誰，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他幾乎是把元修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臉上的深情不似作假，元修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你不是不願意麼？”
“我後悔了。”原安說，“只要你答應我你以後再不會殺人，我們就當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阿夢，我愛你。”
元修的目光有些遊離，臉上似顛似狂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於不知所措的慌亂，幾乎像是一個孩子。
原安扔掉手中的槍，慢慢一步一步走近她，在她咫尺之近的地方停下，然後伸出手，輕聲道：“跟我走吧，阿夢。”
元修顫抖着將手放進他手心，卻在觸到他的指尖時，又驚慌失措地想要收回來，“我身上，有血。”
原安很悲哀地笑了一下，轉而握緊她的手，將她一把抱進懷裡，說：“沒關係，我在，我替你一起贖罪。”
風馳電掣間，我看見元修的身體猛烈地顫抖了一下，眼睛在一瞬間瞪大，瞳孔緊縮，眼睛裡有鮮血流下來。
“你……”她緩緩從原安懷裡滑落至地，心臟的位置插着一把匕首，鮮血洶涌迸濺。
“對不起，阿夢，我答應你，我們一起替那些死去的人贖罪。”原安撫上她的臉，笑容淺淡，然後將那把匕首從她胸口拔了出來。
元修臉上的表情還停留在最初的震驚，原安下一瞬間卻已經把那把匕首復而又捅進了自己的胸口。
“原安！”我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去攙扶他倒下來的身體，懷裡的韓季安卻突然發出一聲呻吟，我只好又趴回地板上，手卻不自覺地收緊。
怎麼會這樣……我是算準了原安的品性，知道他是絕對不會去包庇阿夢，所以纔出此下策，卻沒想到他竟然會選擇陪阿夢一起死。
突然想到，原安是那麼誠實善良的一個人，這輩子大概沒做過一件壞事，也沒撒過一句慌，所以他說要陪阿夢一起離開，那就一定是真的。
外面的天空撥雲見日，慢慢變得明朗起來，陽光穿過雲層照射在大地上，落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明媚的日光照在兩人的屍體上，元修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很快化爲塵埃，被風一吹，便飄散在空氣中，在斑駁的陽光下跳躍着。
一切都結束了。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神思卻變得莫名有些恍惚，沒想到用那麼多人的鮮血，換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平淡得幾乎像是一場夢，沒有驚天動地的戰鬥，也沒有神鬼驚泣的血雨腥風，曾經轟動三界，差點統治世界的魔王元修，就這麼死在了自己最愛之人的手上。
何其可悲，又何其有幸。
我抱緊懷裡的韓季安，將眼淚抹在他的頸側，哽咽道：“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韓季安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我說：“我們回家。”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