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是個話很少的人,但是此時此刻,卻也還是忍不住的提醒宋恆:“這分明是衝着您來的,您是不是也疑心對十一少爺下手的,怕是身邊的人?”
當初宋恆在三元樓附近辦事,這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的----宋恆作爲錦衣衛的僉事,他的行蹤又不是固定的,沒那麼容易知道。
但是那個時候,卻有人能跑來專門跟宋恆說這件事。
之前還不覺得什麼,畢竟宋十一惹是生非是在京城出了名的,宋恆教訓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是現在想起來,卻覺得一切都太巧合了。
宋恆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走出幾步才吩咐他:“還沒找到那天跟着十一出去的人?”
宋十一在詔獄出事,太醫說是中毒開始,宋恆就已經着手調查宋十一身邊的人了,畢竟他們是跟着宋十一最緊的,他見過誰還有之前是否跟那些人有牽扯,都是他身邊的人最清楚。
可是詭異的是,平常宋志遠最喜歡的那個小廝浩文卻一直不見了蹤影。
三省搖了搖頭:“這個浩文不是咱們家的家生子,是之前咱們府裡施粥的時候,在難民堆裡撿回來的,十一少爺看他機靈,就要了他在身邊當了小廝,所以一時難以找到他。”
宋恆腳步一頓。
如果這麼說的話,那就更可疑了。
他將後面房子裡的尖叫和抱怨都拋在腦後,大步往前走。
三省跟在他身後,心裡替宋恆難過又替他擔心,鬧成這樣,還不知道以後一家人該怎麼過日子,他正想讓宋恆不如回去服個軟,就見廣平侯身邊的韓管事過來了,不由就又閉了嘴。
韓管事比起之前那一院子的人就要鎮定自若的多了,衝着宋恆行了禮,就恭敬的道:“六少爺,侯爺請您過去一趟。”
三省就看見宋恆改了道,往前頭書房去了,忍不住苦笑了一聲,人人都還以爲他家少爺在府裡多麼紈絝桀驁呢,可誰知道他們少爺有多難。
而此時此刻,人聲鼎沸的獅子樓裡頭正笑聲四起,人人都看着一樓大廳中央里正說着評書的先生,笑不可支。
二樓的雅座此時也都已經爆滿了,天字號房裡,窗戶吱呀一聲被闔上,一箇中年文士皺了皺眉:“這個百曉生長年累月就只有那兩套故事,翻來覆去的說,聽的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可奈何聽的人卻從來不減少,你說可怪不可怪。”
他對面的人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嘖了一聲就給自己倒了杯茶:“您看您說的,常人哪兒有這樣好的口才?再說了,他說的仰揚頓挫,節奏又好,令人心潮起伏,這就已經是極難得的了。再說,若是您只爲聽故事的話,難不成最近還有比廣平侯府更好看的故事?”
說到這裡,詹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兩撇小鬍子:“再說,這個故事還是您一手策劃操縱的,裡頭的人是生是死,是喜是悲,可都隨着您的心意,難道這還不夠?”
外頭仍舊是鬨堂大笑和喝彩聲,詹先生見那中年文士眯了眯眼睛,就又殷勤的道:“原本是想着請您去萬花堂的,可又怕郡馬您不方便......”
邵文勳面上帶着一點兒笑意,揚手打斷他:“你知道我不愛這個。”
“是是是。”詹先生笑起來:“您跟郡主琴瑟和鳴,不知道多麼恩愛,自然是不樂意見那些庸脂俗粉了。”
邵文勳不再就這個話題多說,只是轉而問他:“宋家到底有沒有貓膩,很快就能試出來了。”
樓下人山人海一片熱鬧,邵文勳素來是不喝酒的,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又看着詹先生問他:“不知道殿下爲何會覺得......會是宋恆?”
他問的很是隱晦,顯然也知道這是如何隱秘。
詹先生見他杯裡的茶見了底,殷勤的又迅速給續上了,臉上始終帶着恰到好處的笑意和親近。
邵文勳臉上便露出很難察覺的得意。
詹先生敏銳的捕捉到了,垂下頭藉着倒茶水在茶寵上的功夫,很快調整了情緒。
說起來,他跟邵文勳是同年。
當初他們是同年中的進士,他的名次比邵文勳還要更高二十三名,就連後來做官,他也是先行分派去了翰林院,眼看着就是一路錦繡。
可是誰知道命運弄人,邵文勳一朝因爲路遇汾陽王而得樂郡主青眼,轉眼成了郡馬,連帶着仕途也一路坦蕩,順順暢暢的一路去了都察院。
人人都知道他是汾陽王的女婿,哪裡會爲難他?
他不僅官做的順利,還有了極好的名聲,人人都說他是個再正直不過的人。
什麼正直?
詹先生卻知道,邵文勳家裡仗着他做官肆無忌憚,連帶着一家人都雞犬升天。而且,邵文勳之前在家鄉那是有婚約在身的,也因爲得了淳安郡主的喜歡而被迫不及待的退了。
相反,倒是詹先生,因爲並沒有得力的靠山,一路都在翰林院蹉跎,若不是後來舉全家之力走了門路,當了莊王侍講,又得了莊王的看重成了莊王府的長史,只怕比如今更要不如。
也難怪邵文勳這樣志得意滿。
詹先生壓住心裡的酸意,很快就擺出一副笑臉:“殿下自然是有殿下的渠道,再說,當年廣平侯世子也就在晉中,那麼巧,兩年後他從晉中卸任回京,就抱回個孩子,不管怎麼說,總是太巧合了一些。”
如果是這麼說的話,那倒是說的過去。
邵文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就聽見詹長史小心的問:“不知道王爺最近可有露什麼口風?”
作爲碩果僅存的有數的幾個宗室之一,汾陽王是最得元豐帝看重的,掌管着宗人府,說得上一句德高望重。
邵文勳卻搖了搖頭:“這樣重要的事,泰山向來是個謹慎的人,如何會宣之於口讓我們知道?”
詹長史聽出了他的不悅,急忙點了點頭附和:“是啊是啊,老王爺再忠君不過了,他老人家就算是真的有什麼事,也不會隨意告訴給咱們知道,是愚兄問的傻了,還請郡馬多包涵,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