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信才代表中組部還沒有宣佈重大消息之前,針對孫習民的第二波攻勢,已經見諸了報端。
和上次只是一家經濟期刊刊發不同的是,此次深度剖析的針對齊省經濟決策層面失誤的經濟文章,不但同時在幾家報刊之上面世,還在幾家大型網站之上,同步發出。
孫習民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見到文章之後,還是出離了憤怒。
尤其是當他接到幾家報社打來的要求採訪的電話之後,更是怒不可遏地摔了電話,隨後指示宣傳部門,拒絕所有記者提出的採訪新能源客車項目和五朵金花工程的要求,並嚴令省內媒體轉載任何有關新能源和五朵金花的話題。
孫習民原以爲事情再鬧大,也不過是媒體推波助瀾,傷不到筋骨,不料,剛剛被夏想解決了債權糾紛的新能源客車,又出了一檔子更大的事情。
作爲一項投資上百億,佔地上百畝的省政府重點工程,作爲可以改變齊省製造業格局,讓齊省一躍成爲數一數二的汽車大省的新能源客車項目的規劃就是,先生產新能源電能客車,然後生產電力汽車,佔領國內電力汽車生產的至高點,填補電力汽車技術的空白,讓落後全國幾個數量級的齊省汽車製造業,在三五年時間之內,領先國內汽車製造業至少十年。
是不是聽上去很耳熟?沒錯,完全就是大躍進時期的口號和思路,完全是不切實際的空中樓閣。但卻矇混了許多人,甚至連孫習民也禁不住天花亂墜的前景的鼓吹,認爲真能一舉改變齊省汽車製造業落後的現狀,從而一躍成爲汽車強省,在深信不疑之下,他就主抓了新能源客車項目。
結果就是坑深似海,讓孫習民追悔莫及。
但說句不好聽的話,國內的政治現狀就是,國家出臺了錯誤的政策,將錯就錯。省裡出臺了不合實際的政策,錯上加錯。領導個人的決策失誤,一誤到底,絕不改正,因爲改正就相當於自打嘴巴。
在社會進步並且民主的今天,英明而偉大的領導是從來不會犯錯的官神。但在一無是處的封建社會,帝王在知錯之後,還會頒發“罪己詔”來向天下認錯。
錯了不可怕,可怕的是,爲了面子死不認錯。
孫習民也是如此,他不會也不能認錯。因爲一認錯,不但他要負有嚴重的領導責任,而且所有經手新能源項目的領導幹部,就等於都錯了。
只可惜,他不認錯,有人非要按着他的頭逼他認錯。
除了人爲原因之外,也有必然的事故的發生,逼迫他不得不正視錯誤。
僅僅生產出來的三輛所謂的新能源客車,兩輛閒置,一輛送給了精英小學當校車,結果就出事了。
不是翻車事故,也不是撞車事故,而是汽車漏電,電死了幾名小學生!
要是平常電死幾名小學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個人位置越高,耳中聽到的各種事故就越多,都有一個由震怒、震驚再到麻木的過程,只是很可惜的是,現在不是平常,而是特殊時期。
而且還是雙重特殊時期。
第一重特殊時期自然指的是現在新能源客車項目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的債權糾紛,以及由此引發的一系列的經濟論戰,雖說與當年夏想和程曦學之間的大規模的經濟論戰不可相提並論,但也將孫習民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下,讓他灰頭土臉,疲於應付。
僅僅是上面的一件事情也就是算了,更大的麻煩在於,最近國內各地接連不斷髮生校車翻車事故,已經引發了針對校車安全的全民大討論,所有校車事故都會在一夜之間成爲國內新聞的焦點。
本來,新能源客車問題雖然也見諸了報端,但實際上,僅限於在經濟領域內的討論,並沒有真正被普通百姓關注,通俗地講,並沒有引起廣泛的關注,沒有產生轟動效應。
但因爲關注經濟領域決策的都是具有影響力的高層人物,所以秦侃的做法,還是讓孫習民十分惱火併且難受。
孫習民卻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燕省之時遭遇到的倒黴之事,在齊省,又被他結結實實撞了大運——正被秦侃拿來大做文章的新能源客車,才讓夏想解決了債權糾紛,卻又出現了重大安全事故……難道說,真有官運一說?
電車漏電,電死了七名小學生,消息傳到孫習民的耳中,孫習民頓時呆愣當場,一臉灰白,一言不發,半天呆立不動,大腦一片空白!
怎麼可能?怎麼就這麼……倒黴?
孫習民相信電死學生事件絕對不是人爲事故,只是一次意外,但巧合之下的意外,卻爲他的處境雪上加霜,讓他遭受了當頭一棒。
太突然了,事情發生的時機太他媽的讓人噁心了,孫習民幾乎罵出聲來。
只是……怨天尤人無濟於事,事情既然發生了,是好是壞,也只有站出來正面面對,身爲省長,他無路可退。
只用了半個小時,消息就傳遍了省委。不到一個小時,耗資上百億的新能源客車生產出來的三輛電車之一、也是唯一一輛投入到使用之中的電車,因爲漏電電死了幾名小學生的重大新聞,就傳遍了網絡。
網民是最善於發掘並且探究真相的羣體,七名小學生觸電身亡事故一經披露,就立刻有人將當天發表的深度剖析新能源客車的經濟層面的文章拿來,與七名小學生死亡事件並列,隨後,又有人翻到了以前發表過的指責新能源客車項目是政績工程、面子工程的文章。
最後,討伐的對象就落到了省長孫習民身上,因爲新能源客車是孫習民上臺以後主抓的省政府重點項目!
更有人翻出了舊帳,當年在燕省的時候,正是因爲孫習民的好大喜功,要去視察,才導致了安縣特大安全事故,並由此引發了孫習民的引咎辭職。
於是,在有意無意地引導之下,孫習民直接被推到了輿論的最高處,成爲所有人口誅筆伐的對象,甚至有人將七個學生之死也歸咎於孫習民的決策失誤和麪子工程。
孫習民面臨着上任齊省之後,第一次全方位的嚴峻考驗!
……秦侃在得知七名小學生被電死之後,一臉悲痛加欣喜的表情,心中只閃過一個念頭——天助我也。
……邱仁禮在得知消息之後,也是愣了半天,最後才無奈地搖了搖頭,要求立刻召開緊急會議。
……夏想在得知消息之後,第一次搖頭苦笑,歷史強大的慣性再次應驗在孫習民身上,難道說,一個人真的可以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之中?但不管怎樣,他除了替幾名學生痛惜之外,對孫習民,也是難免嘆一聲同情之氣。
孫習民本非貪官,也不是惡人,卻偏偏時運不濟,風霜刀劍嚴相逼,奈何天?
畢竟也是出了大事,省委必須拿出一個章法出來,校車事故最近頻頻發生,必須正面做出積極的迴應,否則也無法向廣大百姓交待。
邱仁禮直接召開了常委會,而不是書記辦公會,也是顯示出更加慎重的意思。事故很無奈,誰也不願意發生,但既然發生了,態度很關鍵,姿態很重要。
最近常委會召開的次數不是很多,儘管不多,卻都已經習慣了12人的常委會,因爲何江海缺席一段時間了,對於何江海事件一直久拖不決,早就習以爲常,因爲人人清楚,層次越高,處理意見的出臺就會時間越長。
如潘保華一樣一出事就被免職,也是因爲潘保華潛逃未果的原因,否則有可能半年之後纔有處理意見公佈。
但今天一上會就又發現了異常,本來已經少了一人的常委會,今天卻又少了一個——周鴻基沒有與會。
邱仁禮一愣,看了印小白一眼。
印小白忙說:“通知了周書記的秘書周睿了……”
話剛說完,周睿就急急敲門進來——平常紀委書記的秘書可沒有資格進入常委會議室——他也顧不上失禮了,上來就說:“邱書記,孫省長,周書記……失蹤了!”
邱仁禮和孫習民同時大驚——失蹤?一個堂堂的省紀委書記,副省級高官,怎麼還能失蹤?
“到底怎麼回事兒?”邱仁禮也有點招架不住了,事情發生的密集程度之高,是他從政幾十年來第一次面臨的最嚴峻的考驗,多少風浪都經過了,但今天,還是讓他感覺到了暈眩感。
“我也不太清楚。”周睿按說也算是一號人物了,好歹也是省紀委書記的秘書,可是現在差不多都快哭了,“剛剛我接到電話後,立刻通知周書記開會,周書記正在接電話,點了點頭,意思是他知道了。然後打完電話他就出去了,我以爲他去開會了,不料無意中朝外面看了一眼,發現周書記一個人走出了省委大院,我還納悶怎麼不是上樓去開會,出去做什麼了?”
“我就打了一個電話,想再提醒周書記一聲,結果卻關機了。我就覺得哪裡不對,正好一齣門就遇到了夏書記的秘書吳天笑,吳秘書說常委會已經開始了,我就知道可能不好了,急忙聯繫了周書記的司機,司機說,周書記沒要車。我再跑到外面一看,哪裡還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