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鎮靜自若地笑了笑:“不錯,我在沒有從政之前,確實和馮旭光有過生意上的往來,不過在我去了壩縣,成了國家工作人員之後,就不再從事任何經營活動,這一點馮旭光可以作證。另外,你們也可以去佳家超市查實。”
夏想纔不怕他們查,肯定就沒有什麼可查的,他當時的股份,連名字都沒有留下。這一點高建遠並不知道,恐怕他也會想當然地認爲自己肯定不會只佔了一個口頭股份,也更不會相信馮旭光會遵守信譽。
嶽方見夏想一點也不避諱,主動承認,心中一驚。
他和包月明是昨天晚上被市紀委副書記房自立緊急叫到家中,面授機宜,讓他和包月明務必凌晨一早就趕到安縣,將夏想控制住,根據現在掌握的資料,儘可能從他嘴中套出更多的東西,能定下罪名更好。
定不下罪名,也要把他弄到市紀委,再好好審一審。
房自立再三叮囑,不可走露了風聲,並且鄭重其事地交待,這事是上頭高層親自交待下來的,要辦成鐵案,不能讓夏想翻身。
房自立態度之堅決,口氣之慎重,讓嶽方心中一緊。他不知道房書記口中的大人物是誰,但他知道,夏想要倒黴了,他肯定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同時他也清楚,作爲房書記最信任的人,他和包月明立功的機會又來了,只要拿下夏想,在市紀委不愁升不上去。
誰不知道在市紀委裡面,除了秦書記之外,房書記說話最管用!
正是出於這種立功心切的心理,嶽方和包月明纔在拿到資料後,連覺都沒有睡,研究了一個晚上,天還沒亮就來到了安縣。之所以要高調在安縣抓住夏想將他帶走,也是要毀他名聲,讓他名聲掃地。
沒想到,夏想一個小年輕,面對紀委人員,不但一點也不驚慌,反而一臉平靜地將他們掌握的材料全部推翻,讓嶽方始料不及,愣了一愣。
嶽方掌握的材料上只說夏想和馮旭光有生意來往,可能還有股份交易,但並沒有確切的證據。他原以爲,只要他們以市紀委的身份出現,夏想肯定會嚇得一五一十地全部交待問題,不成想,他不慌不忙,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嶽方沉思片刻,又問:“佳家超市的問題,我們會找馮旭光問個明白,有問題一定會嚴肅處理。還有一件事情,也請你說個清楚,你和遠景集團的連若菡是什麼關係?她爲什麼要將她的車借給你開?”
去問馮旭光的話,夏想正樂見其成,因爲驚動了馮旭光,必然會傳到馬萬正耳中。想查馮旭光,馬萬正高興纔怪,作爲他唯一的侄子,他對馮旭光的維護之心,夏想不用想也知道。
又提到了連若菡,夏想暗暗嘆息,高建遠紳士的外表之心,包藏着一顆無恥的禍心,還好,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多少秘密,只知道自己和馮旭光以及連若菡的密切關係,只能從這兩方面下手,也證明他們的可憐加可悲。
“連總是遠景集團的總裁,當初我在城中村改造小組工作的時候,因爲工作關係,和遠景集團來往密切,當時森林公園作爲市政府的重點工程,在陳市長的親切關懷下,我擔任了遠景集團在市政府的聯絡人,和他們的總設計師高老有師徒之誼,還參預了森林公園的設計。”夏想自認和遠景集團的關係,可以擺到明面上,纔不怕他們故意找茬,“因爲合作得比較愉快,和連總也建立了私人的友誼。我調到安縣之後,連總來安縣考察,見我沒有配上專車,就把她的車借給我開,純粹是朋友間的人情往來……至於我和遠景集團之間的密切關係,你們可以打電話向陳市長求證,也可以我現在就打給陳市長。”
作爲紀委人員,雖然有一定的敏感性,但嶽方並不知道夏想的關係網,而且房書記也沒有交待夏想的後臺是誰,只是說,把他抓來就行。房書記心中肯定有數,夏想抓得抓不得,他要是沒有一點底,怎麼會讓他們連夜趕來?而且能指使動房書記並且讓他一刻不敢怠慢的人,肯定大有來頭。
不過嶽方聽到夏想輕描淡寫地要打電話給陳風,心裡還是咯噔一下,陳風的強勢市長名頭太響,看夏想的樣子肯定不是騙人,想想看,一個副縣長就敢一個電話直通副省級的市長面前,要說他沒有後臺,誰也不信!
就算有陳風撐腰又能如何?嶽方轉念一念,既然房書記想整他,就一定能找到整他的材料,就一定能讓他翻不了身,到時連陳風也保不了他!打定了主意,他輕輕地“哼”了一聲,又說:“向陳市長求證就不必了,暫時還不用驚動陳市長。剛纔兩個問題雖然你回答得沒有漏洞,但具體有沒有幕後交易,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查證。還有你在城中村改造小組的時候,在一些工程的招投標上,明顯偏向天安房產,其中到底有沒有隱情,我們也初步掌握了一些證據,夏想同志,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夏想見對方對天安房產的底細一點也不瞭解,對遠景集團更是所知甚少,就冒然前來找他,由此可見,他二人也是矇在鼓裡,被人當了槍使,就說:“天安房產實力雄厚,符合招投標條件,沒有偏向一說。要說偏向,我還偏向了領先房產,因爲當時登記的時候,領先房產是最後一個,你們也可以查查領先房產和我之間有沒有幕後交易。至於遠景集團,我想你們是請不動連總的,建議你們找高老了解情況。”
不是高建遠要背後整人嗎?好,那就把水徹底攪混,看你怎麼辦?既然是吳家在背後搗鬼,也好,我就把高老拋出來,你們去找高老了解情況,就等於驚動了高晉周,看高晉周如何選擇!
至於天安房產,恐怕他們還沒有找到孫現偉之前,方部長就已經知道了情況,夏想敢保證,方格現在已經電話通知了方進江。
嶽方見夏想不軟不硬,水火不進,不由動了怒:“既然你不配合我們的工作,就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到市紀委接受一下調查!”
李丁山在一旁一直沒有發話,靜靜地聽嶽方把話說完,冷不防說了一句:“嶽方同志,我聽你說了半天,全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真憑實據。身爲紀委幹部,要調查任何一個人的時候都要謹慎再謹慎,怎麼可能只憑一些似是而非的說法就帶走一名副縣長?是不是太武斷太草率了?”
包月明不高興了:“李書記,安縣出了夏想這樣的副縣長是安縣的恥辱,你怎麼還維護他?真是豈有此理。”
包月明說話還真是難聽之極,李丁山頓時大怒:“包月明同志,請不要信口雌黃。夏想同志的問題在沒有下結論之前,他就是一個清白的好同志,不是你可以張口就污衊的。我還告訴你一句話,有些事情要分清輕重,如果夏想同志沒有什麼問題,你們公然把他帶走,我代表安縣的縣委縣政府,和你們市紀委有官司要打!”
“咚咚咚……”有人敲門。
包月明被李丁山一頓搶白,他一向囂張慣了,認爲自己只要出現在誰的面前,誰就得對他必恭必敬,否則隨便找一個理由,問上幾句,就能把大小幹部們嚇得不輕。不料李丁山絲毫不把他放在眼,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心想你別耍橫,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還敢當面頂撞市紀委的工作人員。你要是沒事還好,有事的話,絕對查死你。
他正要開口反駁幾句,門一響,方格推門進來,說道:“李書記,梅書記和盛縣長來了。”
“讓他們進來。”李丁山知道梅曉琳和盛大是自己人,也就沒必要隱瞞。
梅曉琳和盛大進來後,見夏想一臉鎮靜,都放下心來。梅曉琳衝李丁山點頭示意,然後對夏想說道:“我相信你。”
盛大也對夏想點點頭:“不管是誰背後黑你,我一定會一幫到底,不會讓他們得逞。”
夏想感激地衝他們點點頭,知道在這個時候還能站出來支持自己的人,纔是真正可靠的人。
高建遠落井下石,邱緒峰現在肯定是不會露面,躲在背後幸災樂禍。
嶽方目光閃動,心想官場上歷來是牆倒衆人推,這個夏想倒好,不但縣委一把手支持他,連縣委副書記和常務副縣長也出面表示支持,人緣還真是不錯。
不過人緣再說,也必須帶走,否則無法向房書記交待,不過面對衆人,他的氣勢就弱了幾分:“我們有公務在身,還請各位多多理解。夏想同志也請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請跟我們到市紀委走一趟,如果真的沒有問題,我們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包月明見嶽方立場軟化,剛纔被李丁山反駁幾句,心裡有氣沒有發泄,就不滿地說道:“身爲領導幹部,都還有沒有組織性紀律性,你們都聚在一起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想向市紀委施壓?”
“你還沒有資格代表市紀委吧?”梅曉琳倔強脾氣上來,頂了一句,“論級別,你頂多就是一個副處,不要自擡身價,還要代表市紀委?先問問秦書記答應不答應。還有,你們是誰派來的?”
梅曉琳說話夠衝,盛大聽了直皺眉,悄悄拉了她一把,意思是不讓她從中添亂。梅曉琳卻不管不顧,一甩盛大:“別拉我,明明就是沒事找事,還能怕了他們?我就不信了,他們就能在市紀委一手遮天?要是市紀委沒有地方說理,我找省紀委。省紀委不行,我再找中紀委,反正我都有熟人,誰怕誰!”
夏想一見梅曉琳果然政治頭腦簡單,直接耍起了性子,比起了關係,就知道不能再任由她亂說下去。她不明白事情真相,估計以爲是厲潮生在背後搗鬼,反咬一口才找自己麻煩,以她的脾氣,不發火纔怪。
夏想忙道:“好了,感謝各位領導的關心和愛護,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市紀委的同志大老遠地跑了過來,我就跟他們回去一趟也可以,要不他們白跑一趟,也是不好交差。”
方格夠聰明,急忙向前一步:“夏縣長,剛纔我和我爸通了個電話,他說天氣涼了,想給我捎幾件衣服,麻煩你去了燕市替我帶回來。他幫我帶到市委大院了,你直接到市委組織部找他就可以了。”
這話暗示的意味強烈,組織部也是所有人心目的神聖之地,方格一說,嶽方和包月明頓時一驚,一齊向他看去。
方格嬉皮笑臉地一笑:“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
李丁山咳嗽一聲:“方格,不要亂說話!”
說者有意,聽者更有心。李丁山表面是上訓方格,但卻點明瞭一個關鍵問題,他叫方格,市委組織部只有一個人姓方,就是方進江方部長!
嶽方和包月明對視一眼,心想壞了,今天這事搞不好要壞菜。一是沒想到維護夏想的人這麼多,二是更沒想到,維護夏想的人這麼有來頭。
李丁山看出了二人的想法,心中冷笑,才一個方部長就讓你們退縮了,等着瞧,到了市委大院,有你們的好果子吃。不管你們的後臺是誰,想在燕市的地盤動夏想,沒有真憑實據,休想。
李丁山也相信夏想沒有什麼經濟問題,年輕人,頂多就是女朋友多一點,只要不被抓住,又沒有結婚,大不了就是不了了之。但對方來這麼一手,顯然不是想噁心噁心夏想這麼簡單,肯定是想置他於死地,究竟是要下這麼狠的手?
李丁山決定給宋朝度打電話,瞭解一下情況。
最後在梅曉琳的強烈要求下,嶽方和包月明湊在一起嘀咕了片刻,同意了讓夏想自己開車,跟在他們二人身後去燕市,最起碼看上去象是公辦,不象被人帶走,最大程度上將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二人也是被方格一句話嚇得不輕,開玩笑,房書記再厲害,想要提拔他們,肯定繞不過組織部一關,得罪了方公子,方部長能放過他們纔怪!
夏想走後,李丁山對梅曉琳和盛大說道:“梅書記,盛縣長,夏想的事情你們就不用操心了,我來想想辦法。大家要是都找人的話,說不定會越幫越亂。”
梅曉琳和盛大也知道李丁山出於好好意,就沒說什麼。
二人一走,方格就湊過來說道:“李書記,剛纔我的表現還可以吧?”
李丁山笑罵了一句:“小滑頭,反應夠機靈。不過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把方部長扯進去,這樣對他的影響也不好。有些事情不一定擺到明面纔可以解決,在暗地裡出手,一樣可以幫上忙。”
方格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是,我記下了,李書記。不是我着急嗎,誰這麼無恥,背後黑夏哥,太過分了。”
支開方格,李丁山給宋朝度撥通了電話。
宋朝度聽了,沉吟片刻:“嶽方和包月明是房自立的人,房自立和秦拓夫不和,早就想扶正,他這次這麼賣命,可能是得到了什麼許諾。他是高成鬆的人……”
“難道是高書記要找夏想麻煩?一個堂堂的省委書記,指使人打壓一個副縣長,太丟份了。”李丁山不無驚訝地說道。
宋朝度乾笑兩聲,反諷說道:“高書記胸襟開闊,打壓異己無所不用其極,倒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夏想的事情,可能和我也有關係,因爲他在暗中調查的厲潮生,就和高成鬆有間接的關係。而我手中的有足夠可以扳倒高建遠的證據,我就和他商定,一明一暗,分別進行……”
“原來如此。”李丁山微微感慨,說道,“夏想沒有把這件事情詳細給我說,我想他是怕我受到連累……朝度,你現在不方便出面,還是由我出面周旋一下。”
“暫時不用。”宋朝度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夏想沒那麼容易被房自立拿下,再說我看他品行還算不錯,應該沒有什麼重大的經濟問題。這事,是一個契機,就讓他幫我一個小忙,先轉移一下高書記的注意力,然後我好放一個大炮出來。”
夏想跟隨嶽方和包月明來到燕市,他以爲會直接到市委大院,不料在嶽方接到一個電話之下,原本二人還算客氣的態度忽然大變,直接一臉冷漠地將夏想帶到了市郊一處隱蔽的賓館裡面,並勒令他交出手機,然後不由分說就把他關進一間密封的房間裡面。
夏想愕然,這算什麼,難道就這麼雙規了?也太輕率了吧。
問嶽方,嶽方不作回答,只是告訴他:“什麼時候想通了,就什麼時候告訴我一聲,我給你紙和筆,交待你所有的問題。”
夏想就說:“我沒有問題好交待,在安縣已經說過了,請你們拿出真憑實據。”
包月明卻聲色俱厲地說道:“不要狡辯,如果沒有證據我們也不會抓你。老實交待你的問題,爭取寬大處理,否則後果十分嚴重。你好好想想,不過我可提醒你,不要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