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最後強調指出,下馬區下一階段的任務依然是發展經濟,但目前房價過高過熱已經成爲下馬區經濟騰飛的絆腳石,下馬區不應該成爲炒房者的天堂,要想辦法平抑房價,爲房地產過熱降溫。
如果說前面的幾點還在情理之中的話,最後的補充就完全在衆人的意料之外了,因爲這是夏想第一次鄭重其事地提出要爲房地產熱降溫,尤其是在遠景集團剛剛宣佈斥巨資進軍下馬區房地產市場之際,箇中內情,耐人尋味。
同時,夏想安排紀委書記卞秀玲爲排名第一的小組成員,也大有深意,顯然是強烈的警告意味,警告某些人不要乘機添亂,否則說不定會有什麼把柄落到紀委的手中,該下手時絕對不會手軟。
夏想佈置周密,李涵沒有什麼好補充的,而且四牛集團的事件也讓他心中大不痛快。他也隱約猜到可能是付先鋒的手筆,但付先鋒一點也沒有事先給他打個招呼,顯然還是不把他放到眼裡,就讓他心中極爲失落。而且付先鋒的佈局也沒有把對他的前途的影響考慮在內,萬一四牛集團的事情處理不力,不僅僅是夏想的領導責任,雖然四牛集團的養殖場是夏想拉來的項目,小時建材廠也是夏想的手筆,但夏想要負主要領導責任的話,他也會受到牽連。
誰讓他是區長?
李涵對付先鋒也是十分不滿,鬥爭是鬥爭,但傷及無辜就不好了。儘管平心而論,他也不能算是局外人,但李涵其實還是更願意在付先鋒和夏想之間,當成一個可以撈取一定政治利益,但又不需要和夏想撕破臉皮的右傾機會主義者。
第二天,遠景集團隆重召開記者發佈會,就遠景集團即將開盤的幾大項目大做宣傳,稱之爲三年磨一劍的精心之作,絕對物超所值,值得期待和擁有。隨着遠景集團的造勢,下馬區現有樓盤的銷售再度大幅降溫,元明亮精心炒作到3500元以上的高價,遭遇了急速冰凍,下馬區自成立以來,自房地產市場火爆以後,第一次出現大規模的持幣待購浪潮。
即使是達才集團的山水相連城以低價入市也沒有造成如此的轟動效應,遠景集團在燕市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元明亮本來50多歲的人,頭髮還烏黑髮亮,但在遠景集團召開記者發佈會的當天,在收到各大樓盤彙總的銷售數據之後,一夜未睡,一夜白頭!
如果說遠景集團的大手筆只是讓付先鋒坐立不安,讓元明亮一夜白頭,但兩人卻只是除了憤怒之外,別無他法的話,緊接着鄭毅的舉動就讓付先鋒哭笑不得,恨不恨抓住鄭毅,在他油頭粉面的臉上狠狠打上幾個耳光。
因爲鄭毅也不失時機地湊了熱鬧,也高調宣佈衆大集團正式進軍燕市的房地產市場,在下馬區的城西村興建高尚住宅,主打節能、智能、時尚和品味的牌,而且是超低起價,僅僅2200元起。
簡直就是一頭猩猩衝進了人羣之中,高喊“我的帥哥”式的攪局和胡鬧,付先鋒怒極反笑,打電話質問鄭毅,結果卻惹來鄭毅語氣不屑地反駁:“付市長,我是來燕市投資來了,而且還是10億巨資,您應該十分歡迎纔對,怎麼會對我的投資不滿?還有,我怎麼定價是我的事情,是正常的企業行爲,就算我賠錢賣,一套房子只賣5萬,也是我的問題,我願意陪錢玩,難道也犯法?”
差點沒把付先鋒氣得暴跳如雷,鄭毅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和他陰陽怪氣地說話了,真是翻了天了!
付先鋒當然不知道鄭毅底氣十足、又不冷不熱的腔調,是因爲受了古玉的刺激,正被夏想的手段逼得無所適從的付先鋒被鄭毅一氣,差點沒有失控地罵娘,幸好最後關頭還是忍住了,沒有在鄭毅面前露怯。
本來付先鋒以爲鄭毅只是一個攪局者身份,根本不會對下馬區的房地產市場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影響,沒想到,鄭毅的低價入市,還是給消費者帶來了不小的心理期待,持幣待購者持續增多,因爲大家都在想,既然房價可以再低,爲什麼不再等等?
更讓付先鋒和元明亮想不到的是,緊接着,趙康又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鄭重對外宣佈,文泰房產將在文泰小區附近開發文泰小區二期住宅,因爲有了嚴格的質量控制體系,並且聘請了國外的成本控制專家,因此可以做到成本更低,價格更優惠,所以第二期住宅的起步價是2300元!
得知消息時,元明亮正在喝水,一下嗆個正着,咳嗽了半天,嗆得滿臉通紅,氣得臉色大變,伸手將手中的茶杯摔個粉碎,一向注意形象的他再也忍不住當衆罵出了髒話:“我X,趙康是個什麼玩意兒,出爾反爾,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在當初簽定收購協議時,就有附加條款規定,文泰房產在半年以內不得以文泰房產的名義開發新小區,更不能以文泰小區二期的名義對外銷售,不成想,趙康視協議如無物,完全單方面撕毀了合同,自打嘴巴,不但以文泰房產的名義開發文泰小區二期,而且還以超低的起步價入市,簡直就和當面打元明亮的耳光沒有兩樣!
元明亮在盛怒之餘又意識到一個問題,文泰房產所公佈的文泰小區二期的地點,原本歸南新和廣廈房產兩家所有,現有突然歸了趙康,難道說私下裡達成了交易?和所有開發商協定協議時,基本都有限制按期入市和不許開發同名小區的協議,也是元明亮爲了更好地控制市場所想到的商業策略,其他開發商都嚴格執行了合同,只有趙康,以一副無賴的嘴臉,重新入市不說,還打着超低價的名義,根本就是故意和他作對。
現在文泰小區一期工程賣到了3200元的價位,趙康故意以2300元開盤,根本就是對元明亮赤裸裸的諷刺和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元明亮當即打電話給趙康,要趙康給一個說法。
趙康打了個哈哈:“元總,元先生,你從南方大老遠地來到燕市,我作爲半個燕市人,本來應該盡一盡地主之誼,不過燕市人太熱情了,所以暫時還輪不到我來請你吃飯,如果到了京城,肯定我要做東的,天天請你吃飯也沒有問題。”
避而不答,是什麼意思?元明亮一愣,盛怒之下沒有聽出趙康的言外之意,就又怒道:“趙康你別打馬虎眼,如果你在錯誤的道路下越走越遠,我們法庭上見!”
“敢情你是外交部發言人,說話還打官腔,呵呵……”趙康早年做外貿生意,耍賴、不認帳、臉厚心黑是基本功,再加上他的軍人出身,心理素質非常人可比,對元明亮的質疑,早有心理準備,“元先生剛纔沒聽懂我的話?那我就明說了,你可別生氣。我的意思是說,你一個外地人在燕市人生地不熟的,做事情的時候,還是要三思而後行纔好。不過也幸虧是在燕市,要是在京城的話,在我的地盤,你剛纔的話,可是會帶來嚴重的後果的。”
什麼?元明亮血往上涌,差點沒被氣暈,原來剛纔趙康所說的請他吃飯是威脅的意思,是警告他身爲外地人,來到當地就得收斂一點,小心被人收拾?原來是對他人身威脅,是想動粗?真他媽的無賴、混帳加王八蛋!
元明亮冷哼幾聲:“如果你覺得下黑手能逼我走,你就試試,看我怕不怕你。”
“哈哈,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下黑手了,元先生你太敏感了,做人不能太小心眼了,是不是?”趙康還裝起了好人,“我的意思是,打官司的話一拖就是一兩年,一兩年,黃花菜早涼了,我的房子也賣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勸你還是稍安勿躁,消消氣,當然,如果你肯出到2800元的價格,我的新樓盤也可以全部賣你……”
“賣你個大頭鬼!”元明亮怒不可遏,大罵一聲扔掉了電話。
元明亮再看不出來趙康是誠心給他添堵他就太天真了,擺明了就是要明着擺他一道,他偏偏又拿趙康沒辦法。趙康的爲人他經過前一段時間的接觸多少了解一些,半黑半白,能幹正事也能下黑手的一個人,極難對付。做生意的人是求財,最怕的就是和趙康一樣不按規矩出牌,而且還百無禁忌之人,這樣的人對了脾氣還成,不對脾氣的話,他會總給你添亂,絕對能讓你不得安生。
元明亮又有點後悔當初沒有聽姜斌的話,說什麼也不應該和趙康合作纔對。
只是現在,爲時已晚!
隨着鄭毅和趙康兩個攪局者進入下馬區的房地產市場,就更讓消費者摸不清了頭腦,這房價忽高忽低,也太難看懂了,到底該相信誰?一猶豫,許多買漲不買跌的人都打起了退堂鼓,認爲可以再等等,說不定還會有轉機,何必讓人白賺一筆,誰的錢都來之不易。
貪圖便宜者想等趙康和鄭毅的新樓盤,而且趙康的法子更絕,直接以文泰小區二期的名義,但價格卻低了數百元,完全走的是投機取巧的路線,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但不管怎樣,有便宜就是好事,趙康的消息一出,文泰小區第一期的銷售,立刻完全陷入了停頓之中。
鄭毅的攪局也起到了明顯的降溫作用,衆大集團雖然不是房地產業的集團,但名氣也不小,也讓消費者產生了期待和好奇心理。
遠景集團巨大的號召力,再加上兩個攪局者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演,將下馬區原本平穩有序的房地產市場攪得天翻地覆,不見硝煙,但卻是撕殺聲一片,在看不到的地方,刀光劍影不說,還血光四濺。
元明亮憂愁遍地,天天失眠。想降價,還怕產生雪崩效應。不降價,銷售幾乎陷入了停滯!
付先鋒氣急敗壞,幾乎每天都催促夏想盡快妥善處理四牛集團的問題。四牛集團也四下活動,到省裡告狀,惹得葉石生震怒,範睿恆發火,兩人先後直接打電話給夏想,表示了對事態的嚴重關注,要求夏想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維護四牛集團的利益,即使關閉小時建材廠也在所不惜!
儘管範睿恆和嚴小時之間有親戚關係,但在面臨着四牛集團的重壓之下,範睿恆也不敢掉以輕心,唯恐落下罵名。四牛集團在全國有巨大的影響力,是全國奶製品協會的副會長,楊國英本人受到過國家領導人的接見和嘉獎,以上如果不算讓範睿恆顧慮的理由的話,燕省工業底子薄弱,四牛集團是燕省爲數不多的全國知名企業之一,就必須讓他這個一省之長高看一眼,如果真是染污源真是小時建材廠的原因,務必要大義滅親,將事態扼殺下萌芽狀態,小時建材廠不管是搬還是關閉,總之一定要爲四牛集團讓路。
小時建材廠也不是沒有任何反應,平白遭受了無妄之災,嚴小時氣極,邀請夏想和李涵到廠內視察,親自將建材廠的排污水處理流程讓區委書記和區長過目。經過處理的污水雖然達不到飲用水的標準,但大部分被小時建材廠用來澆灌了廠區內的花草,以及工廠附近的果園和植被,果園和菜園裡面的植物都長勢良好,沒有一點受到染污的樣子。
嚴小時還請來了省市兩級技術監督局的技術人員,當場進行了提取和化驗,結果表明,小時建材廠的污水各項指標完全正常,沒有任何遺留物超標,和天上所下的雨水的清潔度相等。也就是說,如果小時建材廠的污水能夠污染四牛集團的養殖場,就是天大的笑話了,除非四牛集團的養殖場不建在地球上,否則一下雨他們的牛就都得死!
梅曉木作爲技術人員,更是義憤填膺,對四牛集團的指責大加反駁,並且激憤之下,當場喝了經過處理的污水以示清白,並且願意和四牛集團的技術人員當場對質,以他在國外留學的才學和他們擺事實講道理。
夏想婉言謝絕了梅曉木的壯舉,政治上的事情,不是擺事實講道理就能講得清楚的,所謂慾加之罪何患無詞,既然四牛集團一口咬定根源出在小時建材廠身上,四牛集團家大業大,財大氣粗,又自恃明星企業的身份,甚至連他想見楊國英一面都很難,因此,梅曉木出面不但無濟於事,反而會落人笑柄。
夏想也隱隱有些發愁,四牛集團內部管理非常嚴格,不能說是鐵板一塊,至少現階段他想要打入,可能性不大。四牛集團的局,只能從內部破解,外力很難破局,因爲四牛集團在市委市政府很有市場,在省委省政府,暗中也有副省長撐腰,表面上,葉石生和範睿恆也都要維護四牛集團的利益。
付先鋒逼得很緊,胡增周也數次打電話表示關注。別的不說,光是省市兩級領導施加的壓力,就讓夏想大感頭疼。人在官場,許多事情身不由己卻又必須去做,夏想暗中已經讓蕭伍和黃建軍尋找突破口了,可惜收效不大。
眼下只有一條路可走,表面上一切按照官場的程序來,能拖就拖,因爲四牛集團事件其實只是另一個戰場,主戰場依然是下馬區的房地產市場。而暗中還要按照他的思路走,能查多少是多少,最好能從四牛集團內部找到合作者,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的理論永遠有效,而且四牛集團職工衆多,燕市之大,總有關係網上面的漏洞可以被他所用。
既然付先鋒無所不用其極,他也要採用一些必要的手段來反抗,同時,說不定時機成熟之時,借力打力,乘機引爆了四牛集團這顆殺傷力驚人的原子彈。
夏想在安慰了嚴小時和古玉之後,回到辦公室,剛剛坐下,就接到了範睿恆的電話。
範睿恆上次來電,態度嚴厲,語氣公事公辦,可能是覺得有點過頭了,今天的來電,語氣緩和了許多,也沒有拿腔拿調,而是隨和地說道:“夏想,小時建材廠的問題,你看着處理就可以了,怎麼讓各方滿意就怎麼來。實在不行,小時也會理解的……”
好厲害的四牛集團,連堂堂的省長也要禮讓三分,夏想也知道範睿恆顧慮的是什麼,在燕省,如四牛集團一樣的企業沒有幾家,身爲省長不是怕得罪四牛集團,而是不想擔當罵名,成爲燕省的罪人。
“事情可能有點複雜,我正在查明真相,不能冤枉好人,但也不能放過壞人,請範省長放心,我一定會秉公處理。”夏想的態度還算周正,當然,至少表面上讓範睿恆挑不出什麼理兒。
範睿恆也心裡有數,夏想的立場也是偏向嚴小時。他擔心的是夏想會因爲和嚴小時的私人關係,並且因爲照顧他的感受而偏袒嚴小時就不好了,他可不想讓四牛集團的事件成爲他的政治黑點,成爲他問鼎省委書記寶座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