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天澤市長到點了,省裡有意調夏想到天澤市擔任市長,與現在的常務副市長職務相比,等於是直接扶正了,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爲官之人,都想擔任正職,誰也不願意爲副手,況且夏想現在才擔任了不到一年的常務副市長,就能一步扶正,絕對是天下掉餡餅的好事。
雖然說天澤市和章程市並列爲燕省兩大窮市,章程市在京城西南,天澤市在京城正北,但畢竟市長也是正職,一般人都會毫不猶豫地接受,認爲是一次難得的提拔機會。
於夏想而言卻另有看法,他很清楚第三次放出要調他離開郎市的風聲,不僅僅是一次試探,而是極有可能動了真格,真有人想要搬開他了。
天澤市長不好當,是燕省所有市長的共識。因爲天澤市山多草原多,唯獨地少,整個天澤市的發展定位是旅遊、資源、區位,說是好聽,實際上只有旅遊一條路可走,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工業和農業方面的優勢,甚至礦產資源也比不上章程市。
天澤市長出政績的少,基本幾屆市長都是50多歲過去,一直幹到退下,相當於站完最後一班崗。先不說風聲的放出是不是真心讓他去天澤市,就是真的一紙調令下來,他也清楚,目的不是爲了提拔他,而是爲了捧殺他。
如果說所謂的好消息並沒有給夏想帶來任何期待的話,與好消息同時傳出的壞消息,就更讓他心中一驚,知道對方爲了挪開他或者說扳到他,無所不用其極。
壞消息是,前下馬區委書記白戰墨向省紀委提交了一份證據,證明當時有人色誘他上當,而誘惑他的女人的幕後主使正是他的政敵!
誰不清楚當時和白戰墨不對付的人正是夏想。
兩條消息猶如兩枚重榜炸彈,在郎市引起了軒然大波!時機很敏感,不讓人懷疑背後的用心都難。
而處在風口浪尖之上的夏想,並沒有和衆人想象的一樣驚惶失措,而是依然閒庭信步,該主持工作就主持工作,該接見投資商就接見投資商,甚至還忙裡偷閒到郊外視察了楊威的觀光農業項目,並且提出了許多可行性的建議。
衆人就大惑不解,不管是哪一條消息,只要有一條屬實,夏想升也好,貶也好,現在在郎市的所作所爲都將沒有任何意義,他又何必不肯放手,還一直在爲郎市的經濟建設殫精竭慮?
別人的不理解,夏想也沒有必要解釋,他的信念就是,他不能容忍古向國和冷質方聯手製造冤假錯案,不能容忍古向國再充當哦呢陳的保護傘,必須將古向國挪開,還郎市百姓一片清明。
只還清明還不夠,還要給郎市百姓真正帶來實惠。不管他是走是留,只要他還在郎市一天,就必須做好手頭的每一件工作,不能虎頭蛇尾。
就象在壩縣也好,在燕市也好,在安縣也好,在下馬區也好,他當年經手的項目,現在百分之八十以上還在贏利,而且還有越做越大的趨勢。夏想明白一點,政治鬥爭是必不可少的,官場就是名利場,較量在所難免。但較量是爲了更好地發展經濟,而不僅僅是打敗對手,然後升官發財。
最重要的一點他也知道,想調他離開郎市,想舊事重提,讓白戰墨暗中黑他一把,不管是哪一種手段,都別想輕易地得逞。他不是沒有實力,也不是沒有手腕,對方只放出風聲而沒有采取實際行動,就說明了一點,對方沒有底氣,也沒有把握,否則也不會幹打雷不下雨了。
夏想就不理會對方的虛晃一槍,按步就班地做好手頭的工作,正好趁古向國不在,他大刀闊斧地推行自己的執政理念,小範圍調整了一些政策方針,並對佔住漆提出了一些無理的要求堅決回絕。
市政府在夏想的領導下,風氣爲之一振,就連古向國最堅定的跟隨者邵丁也很少發表反對意見。
第二天中午,古向國從燕市回來了,一回來就第一時間召開了工作會議,通報他在省委向省委領導彙報工作的具體情況。
能在會議上做通報的,都是官樣文章,不值得一聽,無非官話套話。不過也有影射之處,比如古向國就再三強調,省委領導特別指出郎市的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不能改變,即使犧牲部分經濟利益,也要維持一個安穩的局面。郎市作爲燕省的橋頭堡,必須以良好的治安和良好的政治氛圍,給省委交一份滿意的答卷。
等於是向夏想暗示不要做得過頭了,不要惹省委領導不高興!
夏想表面上古向國怎麼說他怎麼聽,暗中卻是一陣冷笑,郎市安定團結?郎市一團大好景象?哦呢陳就是郎市的大毒瘤,古向國就是毒瘤的保護者,郎市的黑惡勢力如此猖獗,古向國視而不見,反而指責他破壞郎市的安全團結的大好局面,真會顛倒黑白!
顛倒黑白不僅僅是古向國說說而已,第二天省委就通知夏想即刻前來省委開會!
形勢,比預料中更加嚴峻,對手反擊之犀利,也是讓夏想暗暗心驚。不過轉念一想也可以理解,在面臨是上是下的重大抉擇面前,所有人的反應都會是無所不用其極。
只是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時隔一年之久,白戰墨也來湊湊熱鬧,想要拿他一把……他還有臉出現?
夏想在前往燕市的路上給肖佳打了一個電話,說到了白戰墨又跳了出來,讓叢楓兒小心一些,不要被白戰墨抓了把柄。
讓夏想大感意外的是,肖佳上來第一句話就是:“叢楓兒這幾天不知道一直在忙什麼,她聽說了白戰墨跳出來攪事的風聲,我勸她老實呆在公司裡,她不聽,憋了一股兒想讓白戰墨好看……我是勸不住她了,你有時間再勸勸她。”
夏想無奈,叢楓兒表面上柔弱,其實極有個性,也非常倔強,估計就是他出面,也勸不住,再加上他現在確實抽不出時間,也就打消了和叢楓兒聯繫的念頭,只是交待了肖佳幾句,讓她注意安全,留心周圍有沒有陌生人出現。
夏想剛要掛電話,肖佳卻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你別說,這兩天我還真發現身邊多了可疑的人,一開始還沒有留心,你一說,我又想起來了。”
肖佳所在的小區是京城一處非常高尚的住宅,平常進出有着嚴格的管理制度,外人通常進不來。但肖佳自從有了女兒後,喜歡帶女兒到門前的一處街心花園散步,似乎是從前天開始,總覺得身後有尾巴一樣。肖佳自認在京城沒有得罪什麼人,再加上她近年來淡出了公衆視線,基本以前許多生意上的朋友和對手,都不知道她還住在京城。
懷疑之後,她又留心觀察了一番,又覺得可能是她多心了。街心花園人來人往,經常有陌生面孔出現,也不足爲奇。
但今天夏想一提醒,她再仔細一回想,越發覺得確實有幾個陌生的面孔總是在她不遠處徘徊——肖佳早年經歷複雜,雖然近年來一直順利,但還是保持一顆警覺之心,尤其是現在夏想面臨着對手傾扎的緊要關頭,她就立刻意識到,有可能有人想利用她和夏想的關係,大做文章。
放下夏想的電話,肖佳看着熟睡的女兒,心中涌動着幸福。她伸了伸腰,扭了扭胯部,心想有幾年沒有活動手腳了,沒想到現在她安穩了,還有人敢打她的主意?想當年她一人在京城的生意剛剛有起色時,有多少有頭有臉的人物用種種方法拉她下水,威逼利誘,她都沒有妥協,從容應對,見招拆招。
現在她想過平靜的生活了,竟然還有不長眼的人來打她的主意,想從她身上下手對付夏想?想得美!肖佳一直認爲她沒有爲夏想做過什麼,現在機會來了,她決定順藤摸瓜,出手斬斷身後的黑手。
肖佳當即叫來李沁——李沁一直想跟在夏想身邊在郎市開展工作,但郎市的形勢一直不太平順,在出過蕭伍和衛辛事件之後,夏想就讓李沁回到了京城——李沁一聽就頓時怒火上衝,不過她終究是一個理智之人,冷靜下來之後,就爲肖佳謀劃了一系列的反擊手段。
肖佳擁有億萬財富,又在京城經營多年,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她一聲令下,立刻就有無數人行動起來,只用了半天時間就查明瞭事實真相,果然有人追蹤,並且查到了幕後主使是哦呢陳!
哦呢陳是夏想最大的對手之一,肖佳自然清楚得很。哦呢陳派人追查她的行蹤,用心不言而喻,肖佳多少年不生氣了,今天,終於怒了。
李沁也怒了。
郎市的險惡她曾親身經歷過,知道夏想在郎市經歷了怎樣的艱難險阻,不成想,對方還想利用肖佳大做文章,就讓她再也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狗東西,想害人,不收拾你纔怪!”
肖佳和李沁兩人密謀了一個晚上,在瞭解了哦呢陳在京城的全部產業的分佈之後,制定了一系列的狙擊計劃。李沁天才般的商業頭腦,從和夏想經歷過下馬區狙擊元明亮之後,一直就沒有用武之地,現在終於等來了機會,她幾乎要興奮莫名了。
哦呢陳在京城也有不少產業,其中房地產佔了大頭,恰好,肖佳在京城房地產業內擁有呼風喚雨的影響力!
戰火,由郎市蔓延到了京城,並且大火沖天,最後將不少人燒得外焦裡嫩。
……
夏想到了燕市,直接就到了省委。他接到的是省委辦公廳的通知,本想一進省委大院就先找宋朝度商議一下對策,不料剛進門就被王鵬飛看到,於是,他就最先邁進了王鵬飛的辦公室。
“馬部長提議,要調你去天澤市擔任市長,宋省長持反對意見,我還沒有表態……”王鵬飛沒有任何客套,開門見山地就直奔主題,“我的看法是,雖然有挪開你的嫌疑,但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可以順勢下坡,既得了好處,又讓人承了人情。”
要不是夏想知道王鵬飛的立場,還以爲他在爲誰當說客。誠然,王鵬飛的出發點也是爲他好,由副廳到正廳不是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簡單,有時許多人終生無法跨越,也並不是說所有的常務副市長都一定會擔任市長。
但,夏想不想現在離開郎市,留下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給後來人。主要是他太清楚郎市普通百姓是多麼渴望一片朗朗青天!哦呢陳在郎市橫行太久了,毫不誇張地說,現階段只有他能從正面瓦解哦呢陳的龐大的帝國,而且他已經走了一大半的路程,現在放棄,太可惜了。
對不起自己的理想抱負,對不起郎市人民的期望。雖然說曾經的年少激情隨着年齡的增長和職務的提高,有所消退並且有所忍讓,但夏想就是夏想,不變的是他爲國爲民的情懷,不變的是他一心追求的理想國。
“秘書長的看法也很有道理,不過我做事情一向有始有終,天澤市長是一個很誘人的職務……”夏想微一停頓,猶豫着是不是說出心中真實的想法,擡頭見王鵬飛一臉淺笑,就一下有了信心,“我希望您支持我留在郎市,繼續完成沒有做完的事情。”
王鵬飛呵呵地笑了:“好,既然你有信心做下去,我會支持你的選擇。”
王鵬飛也是抱着試一試的態度私下裡徵求一下夏想的意見,既然夏想還願意留在郎市,他就會支持。
因爲在王鵬飛的辦公室耽誤了時間,夏想就來不及先見宋朝度,而是直接去了範睿恆的辦公室。
範睿恆就任省委書記以後,沒有搬進葉石生原先的辦公室,而是新騰出一間辦公室進行了裝修。裝修風格和葉石生的風格大相徑庭,也暗示着範睿恆的執政風格和葉石生相去甚遠。
其實平心而論,範睿恆爲人和葉石生倒有不少相似之處,愛惜羽毛,注重名聲,不太強勢,但相比之下,葉石生性格更柔軟一些,也重情。範睿恆行事講究策略,但比較刻薄。
夏想在秘書的引領下,第一次邁進範睿恆的省委書記辦公室——以前也去過他的省長辦公室,但範睿恆就任省委書記之後,夏想還是第一次公事公辦地在辦公室之中,和範睿恆面對面。
夏想進來,範睿恆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只一點頭:“來了,先坐。”
夏想就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範書記。”然後坐在沙發上,靜候省委書記的指示。
實際上以夏想的級別,想見省委書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多少市委書記和市長排隊想見範睿恆一面而不能如願,他倒好,直接被省委書記召喚前來,也算是難得的榮幸了。
範睿恆在打電話,也不知是誰在彙報工作,說着說着,範睿恆就發火了,衝着電話一頓咆哮,然後氣呼呼地扔了電話。
第一次見到範睿恆失態的一面,夏想多少有點明白,範書記也許是故意發火給他看,要的就是給他一個含蓄的警告。
“省委對你在郎市的工作十分滿意,認爲你在郎市兢兢業業,爲郎市經濟發展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不出所料,上來就先給他扣了一頂高帽子,明顯是擡高的語調,隨後範睿恆又一臉微笑,“正好天澤市長到點了,馬霄同志向省委建議,擬調你到天澤市擔任市長,今天找你來,省委就是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考覈幹部是組織部的職責所在,徵求他的意見也應該省委組織部出面纔對,甚至連馬霄都不用親自出面,頂多一個副部長就足夠給他面子了,現在倒好,直接省委書記出面和他面談,還真是天大的榮耀。
夏想卻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因爲他清楚,範睿恆之所以放低姿態,降尊紆貴,並非是真的平易近人,而是上次劉俊事件帶來的巨大影響,讓範書記心裡明白了一個事實,他不是一般的可以任人擺佈的副廳級幹部,他在燕省的關係網錯綜複雜,想隨意拿捏他,有許多人會不高興。
就算是範睿恆是省委書記,也能真切地感受到夏想是多麼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僅僅一個宋朝度就足夠讓他頭疼了,何況現在還有王鵬飛和高亞周。
更有李言弘!
範睿恆先是拋出了一個誘餌,不等夏想表態,又語重心長地說道:“最近有一些不好的說法,我是不太相信,但省裡有些領導卻認爲有必要追查下去……這件事情可能你也聽說了,就是白戰墨同志指責你在背後指使他人陷害他。如果屬實,夏想同志,背後陷害黨委一把手可是十分嚴重的政治問題,黨紀國法都不能容忍這樣的行爲!”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爲官之道,蘿蔔大棒。範睿恆先許之以利,拿出一根紅彤彤的胡蘿蔔。一轉眼,又擡出白戰墨,明顯是威脅和施壓。
威逼利誘的手段,運用得十分嫺熟。
範睿恆以爲他放下身段和夏想面對面談話,又擺出了足夠的誠意,夏想必定會立刻妥協,給他身爲省委書記應有的尊敬。不料夏想的回答讓他勃然大怒,決定強行通過提議,將夏想從郎市挪開。
戰火,由郎市蔓延到了燕市,並且將許多人燒得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