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向國發言完畢,按照順序本該是身爲常務副市長的夏想發言,沒想到塗筠搶先說道:“夏市長以前在擔任副縣長和區長、區委書記時,非常善於和投資商打交道,而且我也聽說夏市長門路很廣,大學城項目現在一直停滯不前,夏市長,是不是想想辦法替政府分憂?”
塗筠的話很沒道理,她不是市長,沒有資格對夏想的工作指手畫腳。她又不是邵丁,不能自作主張將邵丁的份內之事往夏想身上推。再說又說得含混不清,夏想真要拉來投資,功勞算誰的?
就算夏想大公無私不要政績,也不能去插手邵丁分管的一攤子,他是常務副市長,但不是市長,不能隨意調整各個副市長的分工。
就是市長想調整副市長的分工,也要召開常務會議進行協商。
塗筠一而再再而三地爲難他,夏想就是泥人,也有了三分火氣:“塗市長,邵市長分管的一攤子事情,我橫插一手不好吧?我分管的一攤子事情也多得很,還忙不過來。要是塗市長有空閒,倒是可以幫幫邵市長,當然前提是邵市長同意,並且古市長也點頭的話。”
言外之意是,當事人不發話,一把手不開口,你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夏想是猜對了,塗筠就是左右看他不順眼,認爲就是他平空出現,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常務副市長的寶座。
按照資歷來說,塗筠也確實應該遞進成爲常務副市長,正當她一心期待省委的提名時,等來的消息卻是夏想直接空降過來,坐實了常務副市長的寶座,讓她的願望落空。
關鍵是,夏想還比她年輕了足足十幾歲,就讓她心理極度不平衡。儘管多年爲官也養成了她有城府的一面,如果夏想足夠低調,在她面前足夠謙恭,當她是前輩還好,不想夏想雖然不是架子十足,卻始終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態,對她也是不冷不熱,不至於在她面前倨傲,但也絕對說不上恭敬,就讓她心中的不滿越來越多。
再加夏想在轉基因技術推廣上堅定反對的立場,塗筠就覺得有必要敲打敲打夏想,而且她也得到了古向國和哦呢陳的兩重默認,就底氣十足,非要讓夏想難堪不行。
被夏想嗆回一句,塗筠不怒反笑:“我還真和古市長、邵市長打了招呼,他們都覺得是個好辦法。”
怎麼着,一起擠兌他?夏想臉色不變,分別看了古向國和邵丁一眼。
古向國一臉平靜,拿出了市長的權威:“夏想同志年富力強,有關係有資源的話,爲市政府分憂也是應該的,如果能拉來投資,我會向市委艾書記爲你請功。”
邵丁估計也得到了某種暗示,他倒是一臉笑意:“大學城荒廢了一年多了,一直沒有什麼進展,很讓人頭疼。如果夏市長有能力,我還真願意將大學城的一攤子交給您……”
好嘛,三人聯手來拿話壓他,是非讓他接下不可了?大學城目前是一個爛攤子不假,夏想卻是清楚,兩三年後就有國外資金的注入,大學城起死回生,成爲郎市非常成功的招商引資的項目典範。
於公來說,他接下大學城項目也沒有什麼,他有能力也有把握將大學城建好。但從政治鬥爭的角度考慮,如果他輕易就範了,不討價還價就一口答應下來,別人以爲他好欺負,以後指不定什麼破爛項目都扔給他,他成就了廢品收購站了。
政治上的事情,必須講究策略,否則最後肯定落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下場。而且說實話,三人擠兌他,沆瀣一氣,肯定還有更精明的如意算盤,就是想讓大學城將他拖累,牽扯他的全部精力,讓他無法分神應對眼前因爲轉基因技術的推廣而造成的對抗。
主意是好主意,可惜的是,夏想就是夏想,他的手段層出不窮,令人防不勝防,古向國也好,塗筠也好,以爲可以隨便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對不起,他們打錯主意了!
“……”夏想低頭沉吟片刻,忽然擡起頭來,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彷彿不知道是一個大坑一樣,竟然同意了,“既然古市長,塗市長還有邵市長都這麼信任我,願意給我加加擔子,我也就同意了。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古向國和塗筠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兩人對視一眼,都對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驚喜和不安,驚喜的是沒想到夏想這麼容易就上當了,不安的是,萬一夏想提出刁難的條件,到底是答應還是拒絕?
不料夏想的回答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他一臉嚴肅,一字一句地說:“我要塗市長向我道歉!”
塗筠一聽,頓時火起:“夏市長,不要欺人太甚,我哪裡得罪你了,憑什麼向你道歉?你不要無理取鬧!”
“上次書記辦公會,塗市長坐在了本該屬於我的位置上,是對我的不尊敬,希望塗市長對我說一聲抱歉。”夏想直視塗筠的雙眼,一臉淺笑,似乎是開玩笑,又似乎是很認真,讓人摸不清他的真正意圖,更讓塗筠哭笑不得。
夏想是真要計較這點小事,還是另有所指?仔細一想,也不能算是小事,官場之上都講究一個排名,雖然是虛名,但誰也願意名次靠前。夏想也有意思,撿個爛攤子,還要藉故拿捏她一把,他到底是假聰明還是真傻瓜?
但夏想的刁難又分寸很準,塗筠拉不下面子道歉,夏想就真要拒絕的話,也是失策。
算了,能伸能屈才能走得長久,塗筠目光和古向國微一交流,見古向國目光之中也有讚許之意,她就一咬牙,硬着頭皮說道:“對不起,夏市長,是我沒有注意到細節,我向您道歉。”
夏想借故逼塗筠低頭,一是爲了出一口惡氣,不能讓古向國和塗筠太得意了,二是也想故布迷陣,讓兩人認爲他沒有多少城府。
虛實之間,誰知道他一明一暗地出手,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塗筠一道歉,夏想就大度地揮揮手:“沒關係,沒關係,塗市長客氣了,下次注意就是了。也就是我年輕好說話,換了老同志,非得好好批評你不可。”
一句話差點沒把塗筠氣歪鼻子,沒想到夏想也有耍賴的一面。
會議形成了決議,大學城項目的招商引資以及行政審批工作,全部由夏想負責。
散會的時候,夏想故意走在古向國的後面,假裝纔想起一樣,問了一句:“古市長,我覺得司機楊彬用得不太順手,是不是可以換一個人?”
古向國一愣,夏想是就着大學城的事情乘機又提條件,還是就是看楊彬不順眼?他現在對夏想有點反應過度,總覺得夏想一臉笑容後面,似乎不小心就會有什麼麻煩出來。
微一沉吟,古向國還是說道:“這點小事,你直接和司機班說一聲就可以了,也可以讓湯化來去辦理。”
等夏想走遠之後,古向國心中來氣,夏想應該不知道楊彬和他之間的關係,楊彬也一向口風挺嚴,怎麼又不受喜歡,被人換掉?真該好好說說他,別再成天吊兒郎當了。
夏想回到辦公室時,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他搖頭一笑,今天的事情還算順利,有點波折也有點意思。大學城到他手中也好,至少他能利用他的優勢,做出一點成績出來,也算爲郎市人民做一些貢獻。
小小地欺凌了塗筠一次,不過是開胃菜罷了,好戲還在後頭。而換掉楊彬,是他要動楊彬的第一步,爲的就是不讓人懷疑到他的頭上。
將石頭搬開,纔好輪圓了大錘。要不一錘砸下,石屑飛濺,傷了自己也是不好。
李財源不在辦公室,肯定是出去辦事去了,不一會兒電話響了,是李財源向他彙報進展。夏想聽了之後,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沒有意見就是默認的意思,李財源肯定心知肚明。
晚上回到常委樓的住宅,打開電腦,就收到了衛辛傳來的有關轉基因的詳細資料。和詳細資料一起傳來的還有衛辛的附言:“打算過段時間去郎市考察市場,不知是否歡迎?”
只能是歡迎了,夏想搖頭,回覆了郵件之後,正準備睡下,手機又響了,一看是京城的號碼,愣了一下沒想起是誰,就接聽了。
“夏哥哥,我明天一早到郎市,是不是到車站接我,你看着辦,我不勉強。”一向溫柔的宋一凡上來就是快人快語地給他出了一個難題,然後也不等他回答,就掛斷了電話。
夏想看看了日曆才知道過迷糊了,明天是週六了。
第二天早早起來,夏想先是打出了幾個電話,然後就開車前往車站去接宋一凡。
說起來還真是有幾個月沒見宋一凡了,夏想趕到車站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亭亭玉立站在出站口的她——身高稍微增高了一點,顯得大腿更修長了一些,腰細而臀肥,胸前已經不再是羞澀而含蓄的高聳,而是飽滿而大膽的熱烈了。
不知不覺間,宋一凡已經不再是夏想眼中調皮而古怪精靈的小妹妹了,她長大了,站立人羣之中,如鶴立雞羣,已經隱隱有了獨有的氣質。
宋一凡的氣質既不是冷傲的漠然,也不是鄰家女孩的清純和平和,她站立人羣之中,臉上掛着清淡的笑容,如一株遺世而獨立的蘭花,香遠益清,潔白無暇。
路人從她身邊路過,有人仰慕,有人矚目,卻無人敢近前搭訕。宋一凡,她的美麗讓人無法心生邪念,都對她敬而遠之。
只是當她看到夏想的一瞬間,一臉的聖潔全部不見,小臉上寫滿了委屈和不滿,本想站着不動,不過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衝動,主動跑了過來,一把抱住夏想的胳膊,埋怨說道:“算你還讓着我,知道來接我,否則,我跟你沒完,再也不理你了。”完全是妹妹向哥哥撒嬌式的語氣。
任何一個再美麗再傲慢再聖潔再高高在上的女人心中,都有一個讓她們歡喜讓她們憂心的男人,讓她們放下所有的矜持,迴歸本性中最真實的一面。
現在的宋一凡,重新在夏想面前迴歸了她可愛、調皮的一面,緊緊抱住夏想的胳膊,晃來晃去:“夏哥哥,都幾個月了,你也不去學校看我一次,是不是忘了我了?哼,我真的生你的氣了,不想理你了。我都被人欺負了,你也不管,真狠心。”
宋一凡一臉狡黠,一邊撒嬌一邊觀察夏想的反應,她的小小伎倆豈能瞞過夏想的火眼金睛,夏想就笑:“你怎麼被人欺負了?在學校裡,還有人能欺負得了你?”
“當然有了,有一個男生,天天纏着我,讓我當他的女朋友。說是當他的女朋友好處多多,有好車坐,有錢花,我要是不答應他,他就自殺。”宋一凡眨眨眼睛,儘管她確實長大了不少,但在夏想眼中,她其實還是那個活潑好動,又愛捉弄人的小女孩。
宋一凡衣着單薄,很簡單的牛仔褲,上衣只穿了件白衣的薄風衣,頭上就束了一個馬尾辮,但再普通的打扮也掩飾不了她驚人的天生麗質,尤其是她一見夏想就格外開心,整個人就容光煥發,耀眼奪目。
路人經過之時,紛紛向她投來驚豔的目光。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用在宋一凡身上,再貼切不過。只是宋一凡雖然長大了,豐滿了,但她卻在夏想面前沒有一點防範意識,用力抱着夏想的胳膊時,胸前的豐滿之處就緊緊地貼在夏想的胳膊之上,就讓夏想感受到柔軟、溫暖和滑膩。
夏想有心提醒她,見她渾然不覺的樣子,又怕說出來反而讓兩人都尷尬,只好假裝不知:“現在的男生新潮是新潮了,可是追求女生的方法還是一樣老套,沒有什麼新意。喜歡你的那個男生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
“好象都是,他爸是大官,他媽是鉅富,所以他要錢有錢,要權有權,囂張得不行,聽說他要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地追求美女的事業之中,而且還聽別人說,他發誓要將全北大的美女全部追求到手,切,不是神經病,就是自大狂。”在夏想面前,宋一凡才不端着形象,她很沒有樣子地緊靠着夏想,就好象整個人粘在夏想身上一樣。
宋一凡雖然家中不是豪門,但好歹宋朝度也是堂堂的常務副省長,從宋一凡記事起,她家中就衣食無憂。宋朝度爲官還算清廉,所以家境一般,遠沒有一擲千金的豪氣,再說以宋朝度的爲人和謹慎,他也不允許宋一凡有仗勢欺人的舉動。
儘管如此,宋一凡也是見多識廣,不是眼皮淺到一見豪車和名包就不知所以的女孩。再有宋一凡性子淡然而隨意,不是愛慕虛榮的性格,一些被她美貌吸引的男生想利用金錢和權貴優勢讓她動心,對不起,宋一凡不是沒有見識的拜金女,她纔不會稀罕在寶馬車上哭泣。
相反,她還有可能讓別人開着寶馬車哭泣。
不過當她看到夏想的奧迪車時,還是不滿地嘟嚷說道:“怎麼又是奧迪?能不能換輛車坐?爸爸是奧迪,你也是奧迪。”
夏想拍了拍她的後背:“少囉嗦,快上車,外面冷。”政府官員的公車只能是奧迪,沒有選擇,他沒有開自己的沃爾沃前來,也是怕多事。
宋一凡一吐舌頭:“一點也不好玩,就不能說奧迪車多好,四個圈象是兩輛自選車排列在一起。”
夏想瞪了她一眼:“不是說好我去京城看你,怎麼突然跑來郎市了?”
“我想來看看你,給你來一個突然襲擊,怎麼了,不願意是不是?現在就去你住的地方看看,我要檢查一下,你沒有金屋藏嬌。”宋一凡一臉挑釁地看向夏想。
夏想無語,黧丫頭和連若菡都沒有查崗的念頭,宋一凡倒好,竟然要檢查他有沒有亂來,都哪兒跟哪兒?
到了住處,宋一凡還真假模假樣地在房間內轉了一個遍,又嗅了半天,最後才滿意了:“經檢查,沒有發現敵情。”
十足一個心細如髮的小女人形象。
兩人坐下說了一會兒話,夏想就接到了湯化來的電話,湯化來按照夏想的暗示,和李財源暗中佈置,現在進展順利,第一步已經達到了預期的目標。
夏想表揚了湯化來幾句,讓他和李財源注意安全,小心行事。
週一應該就點燃第一把火。都說新官上升三把火,夏想來到郎市快一個月了,一把火也沒燒,只不過激起了一層波浪,隨即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當然,許多人都清楚的是,郎市複雜的政治氣候和特殊的地理位置,不允許出現一個一上任就大張旗鼓有所作爲的官員,別說夏想是常務副市長了,就是他是市長、市委書記,上任之後,也得老實一點,否則,就會有嚴重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