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晚飯的時候,分管教育的副市長打電話給李向東。他說,李市長晚飯有安排嗎?他說,你家鄉來人了,說是要見你,要和你共進晚餐。李向東便想是誰過來了?想副市長會接待那些人。副市長並非僅分管教育,還分管其他幾個部門單位,所以,李向東一開始也沒想到會是楊曉麗過來了。
昨天,他還跟她聊了一晚電話,也沒聽她說這事。
既然是市(縣)來的人,自己又沒有接待任務,李向東都會答應見見的。到了酒店,還沒進房間門,就在走廊上看見市(縣)的教育局局長。他正在打電話,一見李向東,就把電話掛了,迎着李向東走來,人還沒到,手已伸過來了。
李向東忙也伸出手去握,說:“是你呀?原來是你過來了。”
那局長就說:“勞煩市長了。”
李向東說:“應該的,你過來,我當然要來見見你。”
在市(縣)時,他們之間,曾發生過不愉快,但是,官途上哪有什麼永久的仇永久的恨。即使有,人家把手都伸過來了,有心要與你和解,你還板着面孔,還一副很記仇的樣子,就顯得你胸襟不寬廣了。更何況,大家的不愉快並沒面對面撕破臉。
李向東說:“我們有一年多沒見了吧?你可是有點發福了,要注意飲食了,”
那局長說:“到了這年紀,要控制也控制不了,不吃不喝也長虛肉了。李市長還保持得這麼好!還像是三十幾歲的人。”
李向東說:“這會嗎?這時光在我身上不就倒流了?這不公平呀!”
他說,我幾乎每個晚上都游泳的,不像你,應該是夜生活多了,每天都鶯歌燕舞吧?
那局長當然不會承認,說:“那裡那裡,我哪有什麼夜生活。”
兩人說說笑笑進房間,卻看見臨市和市(縣)兩位分管教育的副市長坐在一起,李向東便和楊曉麗握手,很禮節性地說,歡迎你們,歡迎你們!楊曉麗臉紅了紅,說,我們過來看看你們辦的私立學校,聽聽你們教育方面的好經驗。她說,你們的教育抓得好,是地級市的老先進。李向東便和其他人一一握手,包括市(縣)的,臨市的。
大家先還坐在沙發上說話,說着說着,就有服務員過來問,可以上菜了嗎?於是副市長便叫大家坐桌邊來。大家就都站起來,也不動,等着李向東先坐。這似乎是一種規舉,等着官最大的人先坐,然後,再按自己的職務高低,確定自己坐的位子。
李向東走到當中的位子,拉開來,對楊曉麗說,你坐這吧!楊曉麗說,我哪敢坐那位,應該是李市長你坐。李向東說,你坐這位子最合理,我和副市長坐你旁邊。副市長也說,李市長說得對,你坐最合理。楊曉麗又是一番推辭,最後還是坐了,三人坐定,局長、副局長、校長的都找好了自己的位子。
副市長說:“喝不喝酒?喝點酒吧!”
那話像是徵求意見,意思卻是要大家喝酒。
楊曉麗說:“喝點紅酒吧?”
副市長看看李向東,說:“這紅酒好像不適合李市長。”
李向東就笑了,說,是不適合我,還是不適合你?他說,市(縣)的局長很能喝,副市長說,楊市長也很能喝。又說,你也應該清楚。李向東說,當市長以後就不知道了。還沒當市長那會,應該不怎麼能喝吧?副市長說,這酒量是和官職成正比的,官大了,酒量就也大了。楊曉麗說,胡說,胡說。你們全都是胡說。她說,今天我是不喝了。
她看着李向東說:“李市長不會讓我喝吧?”
李向東笑了起來,說:“我從來不強迫女同志喝酒,能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楊曉麗就笑着說:“那我就喝點紅酒吧,喝紅酒陪你們。”
副市長說:“這怎麼行?不能搞特殊。我們臨市的女同志也不搞特殊。”
一桌人中,除了楊曉麗,還有兩位女的,一位是臨市教育局副局長,一位是楊曉麗他們參觀的那所私立學校的副校長。一位年紀比楊曉麗大一點,一位年紀與楊曉麗相仿,兩位都沒有說話,都像其他人一樣,笑着看着聽着三位最高領導人說話。
酒上來了,服務員端了一瓶白酒一瓶紅酒上來。
副市長說:“我們聽楊市長的,不喝白酒,都喝紅酒吧。來一瓶藍帶。”
洋酒也是紅酒。
只是上了湯,菜還沒上,李向東就端起了酒杯,站起來說:“我代表臨市市委市政府敬大家一杯,歡迎大家多來我們臨市。”
這第一杯是要全體喝的,大家便端起杯站了起來。李向東先跟楊曉麗碰杯,再跟坐自己身邊的教育局局長碰杯,然後就伸直手,把杯放到桌中央,讓大家來碰他的杯。
李向東注意到,臨市那兩位女同志雖然不說話,但卻不欠酒,碰了杯,都不吭聲地把酒喝了,心裡就想,這兩個女同志都是能喝酒的,想副市長爲這頓飯化了不少心思。
他感覺到自己的腳被人踢了一下,知道是楊曉麗踢他,看了她一眼,她卻沒理他,裝着沒事似地,低頭喝湯。李向東多少是明白她那意思的,她是叫李向東別讓她喝太多酒。
李向東就不再敬酒了,就叫吃菜。他夾菜給楊曉麗,也夾給身邊那局長。一邊夾菜,一邊說那菜的名,說那菜的特點。
楊曉麗沒說什麼,那局長卻說:“李市長對臨市這麼熟,連這菜名,菜的特點都記得這麼清楚。”
副市長說:“李市長剛到我們這,不到一個月,就跑遍了我們這的山山水水。現在,他比熟悉你們市(縣)還熟悉我們臨市,比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臨市人還熟悉臨市。”
說着話,又上了幾道菜。由於大家等李向東先敬酒,卻不見他敬,便也都規規舉舉地吃着菜。終於,副市長忍不住了,說,李市長,你怎麼不敬楊市長呢?你應該敬敬市(縣)來的同志呀!你別以爲你是市(縣)的人,你是我們臨市的人了。
李向東笑起來,只得拿了杯,敬楊曉麗,說:“你隨意吧!”
副市長說:“不能隨意,不能隨意。”
楊曉麗就說:“李市長都要我隨意了。”
副市長說:“這第一杯總得喝吧?”
楊曉麗說:“剛纔已經喝了第一杯。”
副市長說,剛纔那一杯不算。這是李市長單獨敬你的。他說,楊市長,今天你怎麼扭扭捏捏的?這不像你的風格呀!不會是李市長在,你就變成這樣了吧?這句話太有效果了,楊曉麗不喝也不行了,於是,餐桌上的氣氛就熱烈起來,大家不停地敬酒。
楊曉麗雖然不主動敬酒,但是,臨市的人都紛紛過來敬她。市(縣)的人先要敬李向東,李向東說,我們也算是自己人吧,要敬就敬副市長。他們便過去敬副市長。
一瓶酒不夠,又開了一瓶。
第一瓶李向東沒喝多少,第二瓶幾乎就喝了一半。臨市人多,不停地敬市(縣)的人,敬着敬着,那兩位女同志似乎覺得不好意思了,就過來敬李向東。李向東早看得心癢癢的,見有人來敬他,就喝了,這一喝,所有的人都過來敬他了,臨市的人敬,市(縣)的人也敬。
李向東說:“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到底是那邊的人?”
副市長說:“你那邊都不是了。”
說着,他舉起杯說,既然大家都敬了,我也敬你一杯吧,不然,我就變得特殊了。話音一落,楊曉麗也覺得自己不應該特殊,等副市長敬了,就端起杯說,我也敬你一杯吧?李向東笑了起來,說,我變成公敵了!楊曉麗說:“我們隨意吧?”
副市長說:“不能隨意,不能隨意。”
他說,你們不會有什麼特殊關係吧?怎麼總聽到你們說隨意的。喝了酒,說話都很隨便,副市長這話也是無心的,但兩人心虛,就把杯裡的酒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