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湯圓,有人按門鈴,李向東去開門,卻是老岳母,手裡提着大包小袋的東西,便說,你怎麼來了?也不打個電話要我們去接你。老岳母說,不用,我坐不了你們的小車頭就暈,還是坐公交車好。李向東忙接過她手裡的東西,說,你拿那麼多東西過來幹什麼?累着了怎麼辦?老岳母說,我自己的女兒我知道,指望她什麼事都幹不成。楊曉麗說,你怎麼這樣?還沒進門就講人家了。老岳母說,你會幹的話,我還說你嗎?我還用跑這麼遠嗎?
枝子正在收拾碗筷。
老岳母看了她一眼,問:“你們什麼時候請的工人?”
枝子笑着說:“昨天請的!”
老岳母看了看吃剩的湯圓,說:“還可以,這湯圓做得還可以。”
楊曉麗碰了一下老媽子,說:“你怎麼亂說話?她是我的好姐妹,在我們這做生意,我叫她來我們家過年的。”
老岳母愣了一下,馬上笑起來,說:“好姑娘,你別怪我,我老眼昏花,沒看清楚。”
枝子笑着說:“沒什麼?來你女兒家做工人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老岳母還要說什麼,楊曉麗怕她還說得沒完沒了,便說:“你別再說了,人家枝子都不怪你了,你還說什麼?你要幹什麼,就快點幹吧!”
老媽子很不高興,說:“催什麼催?我來是給自己幹事了?我是來給你幹事的,你還催催催!”
李向東倒了一杯茶過來,說:“你先喝杯茶坐一坐。有什麼事吩咐楊曉麗幹就是了。”
老媽子笑眯眯接過茶,轉臉對楊曉麗說:“你看看人家,市委書記都對我那麼客氣,你一個副市長,就對我那麼兇,等你坐了人家那個位,我還有地方站嗎?”
楊曉麗哭
笑不得,說:“他什麼市委書記啊?在這家,他只是你女婿,你把女兒養那麼大送給他,他還不對你客氣啊!”
枝子聽了在一邊捂着臉笑。
老媽子對枝子說:“好姑娘,你別見怪,楊曉麗都是我給寵壞的,我這一輩子最失敗就是沒管教好她,看她挺聽話的,就由着她性子,長大了,一句也不聽我的,都嫁人了,還什麼都不會。”
楊曉麗說:“好了好了。我現在聽你的。你說吧,要我幹什麼?”
老媽子說:“要你幹,還不如我自己幹省事。”
說着,從沙發上起來,就從她提的大包小袋裡拿東西。枝子雙眼都瞪大了,她竟從包裡拿出一隻煮熟的雞,拎着雞脖子叫楊曉麗拿東西來裝。楊曉麗跑進廚房拿了一個碟子出來,老媽子問,沒有大一點的啊?又說,我記得你這有個很大的鋁盤子。楊曉麗便問枝子放哪裡了?說前兩天,你不是還洗過嗎?枝子想了想,就進廚房拿了出來。老媽
子把那隻雞擺在當中,見不穩,怕它翻過來腳朝天,還按了按,然後變戲法似地從包裡拿出一條半肥瘦的熟豬肉,又拿出一條同樣也是煮熟的魚,一左一右放在雞兩旁,再還拿出幾個茨菇放進盤子裡。
枝子問:“這是什麼意思?”
楊曉麗說:“三生啊!雞、肉、魚。”
枝子又問:“那茨菇呢?”
楊曉麗說:“這你還不懂?茨菇頂,茨菇頂。你沒看見那茨菇連着把嗎?就是添丁的意思。”
枝子這次忍不住笑了,說:“有意思!”
老媽子說:“不要笑,拜祀的時候要虔誠點!”
枝子只好忍住,忍得臉都有點紅了。但她想,這屋裡有什麼好拜祀的?拜祀哪啊?拜神總得有個神位吧?祀祖總得有個祖位吧?這裡並沒有神位祖位的,就見老媽子拿
了一張凳子,放在門前,把那擺了祀品的盤子放在凳子上,從包裡拿出三個酒杯三副筷擺了,又拿出一把金銀紙寶。本還要繼續的,卻突然停下來,回頭說:“你們都上二樓!”
楊曉麗明白老媽子的意思,笑了笑,對李向東和枝子說:“我們上二樓吧!”
枝子問:“爲什麼要上二樓?”
楊曉麗說:“我媽是好意。怕人家說市委書記在家裡拜神,叫我們迴避,當我們不知道這事,這全是她老婆子好心好意幫女兒女婿乾的。”
枝子想這老人家雖然表面看着兇,想得還挺周到,心底卻是極善良的。她說:“我不像你和李書記,你們要回避,我也沒必要回避吧?”
李向東和楊曉麗上了二樓,老媽子這纔打開門,開始她的拜祀儀式,把香點着了,很虔誠地向天地拜祀,嘴裡也不知喃喃什麼,肯定是一些請願的話,枝子想肯定有那句添丁發財,不禁又想笑。
拜祀完天地,插了香,讓香燒提差不過了,才關上門,又把祀品移到廚房拜祀火竈爺。這次卻把那幾個茨菇頂拿出來了,換了三小碗飯。枝子真不知那大包小袋裡到底還有什麼新鮮玩意,怎麼就那麼多花樣。最後,老媽子上二樓,拜祀牀頭爺,枝子想,這次肯定又把那幾個茨菇頂拿出來了,這可是添丁發財的起源地。果然如她所料,枝子便又笑了。
楊曉麗問,你笑什麼?
枝子悄聲說,許願你添丁發財,這是不是最重要的地方嗎?
楊曉麗紅着臉說:“就知道你沒想好事。”
枝子說:“怎麼是沒想好事呢?”
她心裡說,我最希望這句話靈驗,你楊曉麗如果忙着生孩子,你們家李向東還不就讓我獨霸好長一段日子?
楊曉麗說:“你看你那笑,好??!”
老媽子忙完了,鬆了一口氣,臉上卻流了不少汗。李向東說,洗洗臉休息一下吧!老媽子洗了一把臉,回來坐在沙發上,說,我的事忙完了。楊曉麗說,你不用回去幫我爸了?老媽子說,我幫他幹什麼?我們有分工,廚房的事由他忙,這樣事我負責。楊曉麗問,楊曉明那你也去了?老媽子說,我去他那幹什麼?他老婆不會自己幹啊!楊曉麗說,你對她那麼放心,怎麼對我一點不放心?老媽子說,這是女人乾的事,她不學會怎麼行?枝子又忍不住要笑了。
楊曉麗說:“你這是怎麼了?這一整一都笑不停的?”
枝子悄悄說:“你媽沒把你當女人。”
老媽子還是聽見了,說:“姑娘,你不知道,自己女兒自己心痛,她的事我不幫她幹,還有誰幫她?”
楊曉麗說:“人家的女兒你就不心痛了?”
老媽子說:“有她媽心痛她就行了。”
楊曉麗說:“你這話別讓你兒媳聽見,聽見了會恨你一輩子!人家嫁給你兒子,也是你女兒了,你卻這樣對人家!”
老媽子說:“你真是好心不得好報!我心痛別人了?我去跟別人忙活了?我還不是心痛你,還不是來你這忙。”
楊曉麗見老媽子又要發脾氣,忙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只是要你心痛我後,在我這忙完了,再心痛人家一點點,再幫人家一點點。”
老媽子說:“你別教育我,你別以爲你當了副市長,成天在外面教育人,回到家裡也來教育我。你是我生我養的,是我培養出來的,沒我有你今天?”
楊曉麗說不過老媽子,老媽子總是有理有據。
這會兒,枝子一點也笑不起來了,看着眼前這對母女,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母親,那位苦苦守了她那麼多年的母親,過年了,自己卻不在她身邊。她想,過了
年這幾天,一定要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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