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喜歡的人自然有很多,帶在身邊的大概有兩種,一種是領導去哪跟到哪,忙打招呼忙聯繫,拎包提袋,跑前跑後。張志東帶李向東到兩個區、市(縣),三幾個市直部門調研後,就不再要他跟在身邊了。本來,張志東也沒想要他成天跟在自己身邊,他只是想看看李向東的實際能力。
每到一個地方和單位,看完現場,聽完彙報,他總先讓李向東發言,要他談談自己的看法。李向東有那個“三句話”做支撐,又有豐富的基層經驗,說起來,思路清晰,條理分明,說到了別人的長處,也點中了別人的不足。當然,優點多說一些,缺點點到即止,讓人高興,又不顯難堪,且還展示了自己的眼光敏銳。
張志東聽得連連點頭,很放心地對李向東說:“你以後就別再跟我了,這麼東跑西跑的也累。”
這番話是坐在張志東的車上說的。
領導要找這種跑前跑後的人一般不會找年紀比自己大或相仿的人,那都是年輕人乾的事。
還有一種人領導是不常帶在身邊的,把他放在家裡,讓他守着辦公室,有什麼事及時處理,有什麼不能處理的,及時向他彙報。這種人,俗語稱,守家門的。
這種人要有一定的能力,否則,大事小事都請示彙報,都要領導處理,領導還不成天忙得暈頭轉向?這種人要對領導十分忠誠,否則,家裡發生什麼事,藏着掖着,領導什麼都不知道,家裡着火了,燒成灰燼了,領導還矇在鼓裡。
張志東要李向東做的就是“守家門”的人。他到了一個新環境,別人對他如何,心裡沒底,找個自己人,心裡踏實。
當然,張志東在官途走了這麼多年,且上到這個位置,身邊信得過的人很多,相比之下,李向東只是大學同學,又二十年沒見,這忠誠還是有些兒讓人擔心的。張志東開始也不是沒想過要調一個更忠誠於自己的人,但是,他身邊的人多沒地方工作經驗,擔心有些事處理不好,再者說,從省廳調個人過來,總讓人感到彆扭,把李向東調上來就順很多。何況,李向東還是不得志的時候,你不得志,我張志東把你弄到地級市來,又有着老同學這層關係,又在官途走了這麼多年,你還不知道我的用意?你還會對我不忠誠?李向東絕不會那麼傻。他若傻,不可能從基層處級單位爬到副處這個職務。
因此,接下來的工作,李向東便幫張志東處理家務事。每天都向張志東彙報一次,哪些事處理了,哪些事沒處理。當然,也要說清楚爲什麼某某事要那麼處理,爲什麼某某事沒有處理。偶爾也會提出一些猜測,某件事雖然處理了,可能會引起什麼樣的反映,好的反映要說,不好的反映更要說。
李向東在市(縣)政府當秘書長跟老市長的時候,做的就是這項工作,程序步驟都很清楚,大機關和小機關區別不大。小機關麻雀雖小卻也五臟齊全。不同的只是那會兒下面都是一幫熟人,打個電話過去,不報姓名,人家也知道是誰,現在,這邊的人基本不認識,打電話過去,說了半天,人家也想不起你是誰,所以,許多事處理起來就麻煩許多,耗時許多。
事情涉及幾個單位的,就召集那幾個單位的領導到市政府來開短會,張志東有時間參加,就通知一把手來,張志東沒時間的話,就通知副職或辦公室主任。
事情僅涉及一個單位,就親自跑一趟,一則顯得重視這事,一則也亮個相,讓人家知道你長的什麼模樣。有的單位也知道李向東什麼來頭,多少也有討好的意思,到了吃飯的時候,就熱情地請李向東。李向東不管人家真心要請還是假意要請,他都一口應承,反正回去也是吃大食堂。
上了飯桌,有人會問,李秘書長喝不喝酒。問這話的人多半不喝酒,多半隻是讓手下陪你喝。這種酒,李向東是絕不喝的。
喝酒的人什麼也不問,就喊拿酒,或者車上就備有酒,早讓手下提上來了。
喝這種應酬酒大都有一種習慣,內外區別得很分明,本單位的人基本上是不對喝的。這叫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大家一致對外,大家便都敬李向東。李向東外出辦事,身邊就帶一兩人,人家領導敬完,手下又敬,一圍桌對付三兩人,綽綽有餘。如果事先就有準備,那這比拼更難應付。
李向東先還和別人一杯杯喝,後來就只和領導喝一杯,和手下人喝半杯,人家當然不幹,但李向東說,晚上還要向市長彙報工作呢!人家想想,即使這麼個喝法,你李向東也夠嗆,就也不再勉強。
哪知,李向東的酒量是很了得的,兩三人根本就喝不倒他,喝到李向東要回去向市長彙報了,好幾個人都站不住了,李向東還面不改色。這時候,李向東纔開始發威,問酒瓶裡還有多少酒?有半瓶也好,有大半瓶也好。李向東就拿了兩個喝茶的大杯平分了,就對對方職務最高的人說,剩下的我們兩人喝了。對方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酒量小的,只這一喝就醉了,有點酒量的剛纔也拼殺的差不多了,這時就有些怯場。
李向東笑了笑,說:“那就都別喝了?”
於是所有的人就都看着對方的領導。
有人便自告奮勇,說:“我來喝,我幫領導喝。”
李向東說:“這杯是雙方最高首長喝的。”
想要幫忙的人就不好意思喝了。
李向東問:“不會是想要我幫你喝吧?”
喝了酒的人都不願服輸,都不願讓對方幫喝的,何況自己這邊又人多欺人少,再要人家幫喝了,那就更沒面子了。
對方的領導站起來,說:“我喝一半吧,讓我手下幫喝一半。你也喝一半吧,也讓你手下喝一半。你不要喝多了,市長還等你彙報呢!”
李向東知道對方是在給自己找臺階,就把對方的酒又倒兩份,一份多一點,一份少一點,多個給手下,少的給領導。然後自己拿起自己的杯,敲了敲那兩個杯,一口喝乾了。
他說:“我的手下都被你們灌得差不多了,再要他們喝,還不被你們放倒了。”
對方的領導“哈哈”大笑,說:“其實,這最能喝的還是你秘書長,最應該灌的還是你這秘書長。”
他這個回馬槍殺敗了好多人,也讓許多人記憶猶新。
向張志東彙報工作時,張志東也聞到了他的酒味。有一次,就說,我發現你經常喝酒。李向東笑了笑說,沒辦法,不喝不行。經常還要申請着喝。
他說,到了一個新地方,沒幾個認識的,只能用酒加深記憶。
他說,在我們那個小地方,辦一件事,往往一個電話就行了,到了這裡,人家根本不知道我是誰。總要找個理由和人家接觸接觸,只是工作上的接觸,人家轉眼就忘了,在飯桌上加深點印象。
張志東當然明白李向東的用意,有時候,便於工作的開展,這酒不能不喝。他便很有些感激,親自泡茶給李向東,要他緩一緩,喝了茶再慢慢談事。
他說:“酒不能多喝,對身體不好。”
李向東點點頭,說:“會盡量少喝。”
有時候,兩人都喝了酒,便相視一笑,就只喝茶不談事,只閒聊天地談讀書時的趣事,談同學們的近況,談這些年走過的坎坷,說這二十年還能走在一起真不容易。於是,就談到了新地方,換了新環境的感慨。最後,他問李向東還有什麼要求,有要求提出來,他能辦到的一定辦到,能滿足的一定盡力滿足。
李向東想了想,什麼也沒說。
他能說嗎?這初來乍到的,他能提要求嗎?他好意思說不滿足嗎?但是,心裡卻在想,我需要什麼,你還不知道嗎?那居住環境就很成問題。
李向東心兒跳了跳,想,這張志東不會只是跟他打官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