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理解萬歲
〖029〗理解萬歲
欣琪薇在葉景洪後面跟着呢。跟在葉景洪後面有安全感。
“姓曹的，你也有今天！”欣琪薇聽到槍響，看到曹哥中槍了，極其痛快地喊了一聲。欣琪薇臥薪嚐膽地隱忍着造槍，苦苦等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機會——沒想到，認識了葉景洪以後，這樣的機會說來就來了。
有些快。
欣琪薇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站住了，深吸了幾口氣，握緊了手裡的槍。她手裡握着的槍，看起來象是一個打火機，不過，比普通打火機要大上三倍——是殺傷性武器，可以拍照，也可以裝上子彈劃出華麗麗的弧線能致人死命的危險玩意兒。
“快呀，人是你的了。”嶽明珊喊欣琪薇。
“太欺負人了，你們弄我算什麼本事！操，你們要是夠膽子，就弄死我！”曹哥被嶽明珊的腳踏着脖子很難受，特別窩火。第二次碰上這個香港女人了，真倒黴，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女人用鞋底子踩着脖子，稍帶着把臉都踩扁了。打人都別打臉呢，何況用腳踩着。
“我不弄死你，我怎麼捨得弄死你。”嶽明珊的腳輕輕地轉了一下，曹哥的臉變成了豬肝紫。
葉景洪蹲到了曹哥跟前，葉景洪用俯視。觀音大士俯視人間疾苦的那種俯視。
帶着一點點地慈悲的神色。
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的神態裡有一種跟年齡極不相符的慈悲神色——很難說，這種東西會有什麼用，或者是，一個人該不該有這種東西，如果用一個成語來表示的話，是四個字：悲天憫人——葉景洪並不是有意地去表現這種東西，是天性中帶着的，所謂的做事不違本心，就是這種似乎有又似乎沒有的東西起的作用。
曹哥痛並怨着的怨念被葉景洪天性中的那點東西消解了很多。
“殺人償命，天理。”葉景洪說話了。
曹哥聽到葉景洪天性的不帶絲毫假情假義的聲音，眼眶溼潤了，很費勁地說道：“我服。”
“人死，要死得其所，我會通知你的兄弟，給你找個合適的地方。”葉景洪的那種天性的眼神再一次打動了曹哥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能不能讓我自己了斷自己？”
嶽明珊把腳鬆開了，曹哥擡起了頭，看着葉景洪，滿臉的乞求。他最怕被人爆頭，他怕被人爆頭了，自己死了以後，就成了孤魂野鬼。
葉景洪說道：“我就是這麼想地，理解萬歲……曹哥，生命是平等地，用命換命，誰也不能把別人的命當兒戲。”
欣琪薇把超級打火機遞給了葉景洪，“送你個禮物，防身用。”
葉景洪拿着超級打火機仔細看了看。
好東西，極品，傳說中的高級特工才能用上的東西。葉景洪想起了看過的一個特工電視劇，那個電視劇挺誇張地，卻又很真實。那個人見人愛殺人殺得很有層次感的讓日本特高課間諜之花失身又失命的千面王子，就喜歡用超級打火機。
欣琪薇的手真巧。
……
林參謀長用無線終端通知葉景洪：華躍公司這邊不用過來了，在周圍搜一搜，看看有沒漏掉的地方，華躍公司盤子很大，這幾天封貨爲主，不急着抓人。
葉景洪本來就對華躍公司的人不太感興趣。在皇島市給華躍公司乾的人，沒有華躍公司核心圈兒裡的人，無非就是爲了錢。也有些人是爲了靠上華躍公司的關係。
葉景洪感興趣的人是自己剛剛湊起來的團隊裡的人。小胖、雷小萌、孫明、葉海峰、欣琪薇，嶽明珊也算半個。
嶽明珊能進團隊最好。嶽明珊的記者身份很有用。不過，做記者的會很忙，經常天南海北的跑，自己能支配的時間少。
葉景洪現在還沒有能力大把地撒錢，弄團隊的活動經費。嶽明珊這妞兒在吃食上很講究，很喜歡下館子吃美食，屬於燒錢型地。
要弄自己的團隊就要有大把的錢作活動經費。葉景洪動過利用關閉華躍公司的機會多撈點實惠的念頭。可以搞點兒不義之財，華躍公司賺的錢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當來路，黑華躍公司幾筆錢，很正常。
念頭動是動了，葉景洪卻又不想這麼幹了。葉景洪想試試用自己的團隊做一筆真正的貿易。皇島市跟韓國的貿易已經相當有基礎了，只要有一個在工商註冊的貿易公司，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經營賺錢。
葉景洪在欣琪薇家看到一幅蘇繡。皇島市有十幾家繡織工藝品廠，在六七十年代就以國家統購統銷的方式，跟韓國人做出口買賣。一件繡織工藝品賣好了，好幾萬呢。兩三千塊錢就可以買一輛走私車，搗弄繡織工藝品，性價比很高。
這就要看欣琪薇樂不樂意了。一個女孩子，把精力用在飛針走線上，比整天鼓搗殺傷性武器要好。
葉景洪要給欣琪薇把心頭的結解了，然後，讓欣琪薇把精力都投在發家致富奔小康上。國家的三步走戰略就是到二十紀世紀80年代末實現國民生產總值翻一番，全民致富奔小康，詩經中也說，民亦勞動止，期可小康。個人賺錢發財跟國家的三步走戰略合拍了，當然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動力。
讓曹哥有個體面的死法，解開欣琪薇殺人而後快的心結——這活兒心理層面的操作難度比較大，比葉景洪挑戰李奇同的權威難度還大。
葉景洪知難而進。
葉景洪只留下了三個戰士，其他的都讓孫明和小胖帶着，抓緊時間封華躍公司的貨。雷小萌領着人去收拾曹哥的爛攤子。
欣琪薇和嶽明珊看着曹哥。幾個人各有分工。
嶽明珊很客氣地讓曹哥上了212大屁股吉普。
葉景洪開車，欣琪薇坐在副駕駛位上。三名戰士應景地跟曹哥並肩坐着。曹哥不跑，他全部的心思就是希望有個體面的死法。
車朝臥龍山跑。龍洞SD省南是臥龍山。臥龍山是皇島市的風水寶地，山的東坡和南坡全是墳地，西坡是一些廠房。五年後創造股市連續三十九個漲停板神話的無線電六廠就在臥龍SX省坡的最北面。
葉景洪駕着車跑，看到一些熟悉的東西，不由得就想印雲山上的那場雪。2012的那場雪，一下子讓葉景洪來了一個奇蹟的閃回。
一切重新開始了。
非常美妙的，奇蹟不斷出現的開始。
無線電六廠的大門上掛着一個大橫幅：苦幹一百天，拿下美國電路板。
誰也不會想到，短短的幾年時間，無線電六廠不僅拿下了美國的電路板，還正兒八經地造出了東海電腦。
嶽明珊手裡拿着一個收音機。裡面講大陸不敢講的新聞，九二年即將舉行的兩岸會談的內幕消息。
收音機是無線電六廠產地，標識卻是美國的一家公司。代工，無線電六廠是皇島市試點企業，八十年代中期，就開先河地給一家美國公司代工高端收音機了。
車過了無線電六廠，繞過臥龍山的北峰，又跑了十幾分鍾，到了墓地。
葉景洪幫着拄了一根棍子的曹哥下車。曹哥的膝蓋上的槍傷沒去醫院，簡單地用布包了包。要死的人了，不用花那錢了，曹哥準備把手頭的錢捐給孤兒院。
“我在無線電六廠幹了五年，我懂技術，我是個好工人。”曹哥注視着五線電六廠的國旗，“我也很愛國，我當過兩年的省勞動模範，我是個好人。”
欣琪薇聽了曹哥的話，很生氣，張嘴想罵他。葉景洪朝欣琪薇搖了搖頭，意思是讓欣琪薇不要打斷曹哥的話。
曹哥繼續說：“我還記得政治課上，老師跟我講，資本從頭到腳都流着血和骯髒的東西，無線電六廠不應該賣給私人老闆，那私人老闆只想着資本，讓我們這些衣食無憂的人下崗了，你們都年輕，不知道下崗什麼滋味兒？我下崗了，我開過飯館，販過海鮮，我最不想幹黑社會，可我最後還是幹了黑社會，幹黑社會來錢快，我迷上了黑社會，黑社會好啊，黑社會就是另一套組織，有組織就有保證……”
“什麼叫有組織就有保證，你們，黑社會，叫什麼組織，無緣無故地殺人，我要是跟你一樣殺了你爸，你媽，你全家，你還能這樣站在這兒，站着說話不腰疼，你還是人嗎你！”欣琪薇終於忍不住發火了。
“理解萬歲，理解萬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曹哥的神態很謙卑，將死之人的謙卑。
嶽明珊也想衝曹哥發飆，葉景洪握住了嶽明珊的手，小聲說：“將死的人，總得給他說話的機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要理解他。”
嶽明珊拉着葉景洪往後走了十幾米，杏眼圓睜地說：“他殺了薇薇的老爸，薇薇沒說要弄死他，只讓他殘廢就行了，夠寬洪大量的了，他應該感謝薇薇給他留一條命！”
“他不可能活，他要是活着，欣琪薇的心結解不了，這個不是放不放過他的問題，他把他想說的話說完以後，你讓他活他也不想活了，咱們只是給他一個體面的死法。”葉景洪說話的時候，仍然緊緊地握着嶽明珊的手。嶽明珊就象受了電擊一樣，顧不上聽葉景洪說什麼了，臉越來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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