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某些提示,他打算將在京的關係梳理一遍,所以先去了出版總署,不成想聯繫不上何宗良副署長,然後他又打電話給馬勉,馬司長倒是清閒,於是兩人敲定,晚上一起坐一坐。
何宗良是在十點的時候,才從外面回來,看到等在外面的陳太忠,走下車來歉然笑一笑,“真不好意思,這個節骨眼上,我閒不下來,你久等了啊。”
“這個時候,你們就該忙,”陳區長笑一笑,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最該統一認識,加強輿論監管,嚴查各類非法出版物,老何要是不忙,纔不正常。
“馬上還要參加個電話會議,太忠你有事儘管說,”何署長很乾脆地表示。
我討厭站在馬路邊上說事,陳太忠還真有點不習慣,昨天造林司的那位是這樣,今天老何你還是這樣,“倒也沒別的事,就是好久不見了,過來看看您……傷口恢復得怎麼樣?”
“真沒心思跟你說這個,”何宗良一攤雙手,“反正你有啥事,直接電話說就行了,咱們倆……沒必要那麼多客套,會議馬上要開始了。”
你就忙成這樣啊,陳太忠笑一笑,“那行,你忙……什麼時候有空坐一坐?”
“忙過這陣吧……嗯,兩會以後,”何宗良歉然一笑,轉身上車,跨進車門的時候,他又強調了一句,“有什麼事兒,電話直接聯繫就行。”
你過得很充實嘛,陳太忠看着遠去的汽車,有一點點無語,又有一點點失落,老何你這算是……敬而遠之的態度,還是真有那麼忙?
接下來他就去了南宮毛毛的賓館,也不進賓館,不多時,許純良就開着一輛奧迪車到了,後面還跟着一輛掛着軍牌的切諾基。
奧迪車上下來兩男兩女,許純良牽着一個女孩兒的手走過來,沒什麼表情地發話,“太忠,這就是我的未婚妻李雪枝,雪枝,這就是我常說的搭檔,陳太忠。”
李雪枝中等身材皮膚白皙,氣質也不錯,不過這個相貌……怎麼說呢?不能說難看,但是論漂亮的話,她遠遠比不上她的未婚夫。
“原來弟妹也跟着來了,”陳太忠乾笑一聲,伸手同對方握一下,許純良平靜地看着他倆握手,也不計較陳太忠在稱呼上佔便宜——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李雪枝的表情要豐富一些,她笑眯眯地點頭,“純良總把你掛在嘴上,早就想見一見了,今天終於是如願以償,真的是相貌堂堂。”
“我的相貌,比你的未婚夫可差多了,”陳太忠笑着回答,他等閒是不肯謙虛一下的,不過既然是純良的準夫人,哥們兒謙讓一下也是應該的。
一邊說着,他一邊側頭看一眼許純良,“新家收拾出來了吧?”
“走,帶你去認認門,”許純良也不客氣,徑自走向陳太忠的本田,這還是馬小雅淘汰下來的車,陳區長在燕京的時間不多,隨便找輛車代步,廉價一點無所謂。
兩人早就約好在燕京碰面了,許主任最近在忙大婚,時不時就要回來一趟,眼下距婚禮就是二十天了,他基本上很少在科委。
許純良不但上了本田車,而且坐的還是駕駛位,李雪枝站在那裡愣了一愣,很明顯,她是在猶豫自己該上哪輛車,到最後她還是指一指奧迪車,衝許純良微微一笑,坐了回去。
陳太忠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鑽了進來,“挺不錯的女孩,純良你有福氣。”
“不錯嗎?我沒什麼感覺,”許純良不動聲色地打着車,緩緩起步,“不過她確實挺喜歡我的,也許……這就是大家說的幸福?”
“這是結婚,又不是讓你上刑場,”陳太忠無奈地笑一笑,純良這傢伙,擱在古代能出家了,整個人無慾無求,連結婚對象都無所謂,“本來說去你的新家喝酒的嘛,怎麼多了這麼多人?也不知道打個招呼。”
“她說想見一下你,”許純良回答得很簡潔,開了一陣之後,他才又嘀咕一句,“是懷疑我揹着她搞什麼,她醋勁兒挺大……嗯,其實也是在乎我。”
陳太忠默然,好一陣才嘆口氣,“純良你這……以後曰子難過。”
“有什麼難過的?認識她以前,我也沒幹過什麼,”許純良漫不經心地回答,接着又側頭羨慕地看他一眼,沒錯,就是羨慕,“其實我有時候挺羨慕你的,你的感情經歷比我豐富多了……活得很隨心。”
“你這叫婚禮綜合症,”陳太忠笑眯眯地回答,“婚前煩躁不安坐臥不定,等儀式辦過之後也就好了……我感覺,你還是有點不甘心。”
“你絕對不會有婚禮綜合症的,”許純良不置可否地回答,接着又哼一聲,“就沒有哪個女人,徹底束縛得住你,荊紫菱也不例外……嗯,你說得沒錯,我是有一點點不甘心,但是不知道這種情緒是從哪兒來的,我並不討厭李雪枝。”
“不甘心,那就反抗嘛,”陳區長開始鼓勵這個漂亮的男人悔婚,“像韋明河就說了,他什麼都可以答應家裡,但是婚姻一定要自己做主。”
許純良默然,好半天才搖搖頭,“我想不出來,反抗之後,生活能有什麼改變。”
“服了你了,”陳太忠聽得直翻白眼,“能把婚禮搞得跟葬禮一樣沉悶,你是我見到的頭一個。”
“我可見過不止一個,有很多很多人,結婚的時候都很不開心,”許純良咳嗽一聲,“好了,到地方了。”
這不知道是個什麼單位的家屬院,院子整潔乾淨,地下停車場內基本上全是奧迪,偶爾有一兩輛紅旗或者奔馳,陳太忠只看到一輛曰系車,是輛豐田沙漠王。
後面兩輛車也跟了進來,看到那輛軍牌切諾基,陳太忠好奇地問一句,“這個李雪枝……家裡是部隊上的?”
“不是,那輛車是別人借給我用的,”許純良搖頭,“馬上要辦事了,難免要採購點什麼東西,軍車比較方便。”
“真……落伍,”陳太忠點評一句,軍車哪裡比得上須彌戒——好吧,哥們兒是有點嫉妒。
兩人的新房在十二層,電梯從地下室直接抵達,房間倒是不小,複式結構,一層有一百五十平米左右,早已經裝潢得富麗堂皇,家裡還有三五個人在打掃。
“嗯,不錯,”陳區長四下看一看,笑着點點頭,若是依照五年前他的情商,定然要說一句“怎麼是這麼小的房子”。
“這裡離她的孃家近,其實我不喜歡高層,”許純良卻是不領情,他怨氣十足地低聲嘀咕一句,“我在西城都已經買了套別墅……我自己的錢買的。”
“看你這樣子,我都不敢結婚了,”陳太忠聽得就笑。
“你不結婚,吳言嫁誰去?”許純良不屑地哼一聲,聽得出來,他的心情真的是很糟糕,連吳言這種禁忌話題都能直接點明。
“少扯那些,吳言的常務副,你是答應過我的啊,”陳太忠藉機強調一下。
“我纔是個小小的科委主任,憑什麼敢答應你這個?”許純良的牢搔脫口而出。
“你這是氣話吧?”陳太忠笑眯眯地看他一眼。
“我要不是氣話呢?”許純良的心情真的太複雜了,隨口就來這麼一句,不過下一刻,他就感覺到了不妥,“我這兩天是生理週期,你不要惹我。”
生理週期這樣的話,還是陳太忠曾經跟許純良說過的,所以他也不能計較,可是純良的話,讓他覺得挺沒有意思,於是乾咳一聲,“那行,惹不起我躲得起……這個地方我記住了,中午還約了人吃飯,我先走了。”
“你他媽怎麼這樣呢?”許純良臉一沉,連髒話都罵出來了,“早跟你說好的,家裡都在做中午飯了。”
“我他媽不稀罕行不行?”陳太忠冷笑着反問一句,又看一眼李雪枝,“小李,我帶了點東西,想着你們大婚我未必能過來,你派兩個人下來拿一下。”
“你真不過來?”許純良眼睛一瞪。
“純良,行了,太忠是隨便說說,老哥倆了,吵什麼吵?”李雪枝柔聲相勸,接着下巴一揚,“建東和小莉,去幫搬一下。”
有三個人跟着陳太忠下去了,李雪枝冷冷地看一眼許純良,“你倆關係還真是好啊,看到你結婚,他都那麼難受。”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打女人,你別逼我啊,這兩天我煩着呢,生理週期,”許純良嘴角抽動一下,走到一邊的一個高凳上坐下,停了一下擡手一拍桌子,“莫名其妙!”
真尼瑪的,我算求錯人了,陳太忠坐着電梯下行,也是火到不得了,姓許的你自己結婚不開心,關我鳥事,我艹……行了,我就當沒這個朋友了。
想是這麼想,他心裡總覺得有點失落,嚴格來說,他官場裡的朋友真的不多——人在官場,誰的朋友都不會多。
3558章婚前綜合症(下)將車後備箱裡的東西交給跟下來的三個人,陳太忠驅車離開,心裡怎麼都是沉甸甸的,好端端的朋友,話趕話怎麼就趕成這麼個樣子了?
想着許純良冒着得罪殷放的風險,給北崇送來兩千萬,他覺得自己這麼生氣,似乎是……有點意氣用事了。
但是答應了小白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含糊的,吳言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前五都排不上,前十可能沾邊,但是他心裡有一個彎是繞不過去的——小白的第一次,是被他強行那啥的,雖然當時他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像張梅蒙曉豔這些,還能說個半推半就,但吳言不是,而其後她又死心塌地跟了他,他認爲自己有責任爲她打造一個好的前程。
所以陳太忠認爲,許純良自己不開心,把氣兒撒到小白的前途上,真的是……太不顧兄弟情面了。
許純良也在惱火,跟陳太忠不同的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惱火,總之是要結婚了,煩心事太多了,要說厭惡李雪枝吧,似乎也不是那麼回事。
這種現象,普遍存在於衙內圈子中,娶個自己心儀的女人,也就算了,因爲各種原因不得不娶回家的女人,真的讓人快樂不起來——起碼以後是不是單身了,沒那麼自由了。
陳太忠的禮物被搬了上來,李雪枝打開來看,兩條鑽石項鍊,一對手鐲,幾盒洋酒,幾盒雪茄,這些東西的價值,她能估算一下,但是十幾盒錫紙包着的小球,她就看不懂了。
“那是松露,”許純良對這玩意兒不陌生,他從太忠那裡見得多了,很煩躁地擺一擺手,“這麼點不值幾個錢,了不得也就十來萬。”
“那他這禮物,怎麼也過五十萬了,”李雪枝微微頷首。
“這尼瑪是行賄,我給他打個電話,”許純良心裡已經煩到極點了,婚事不順心也就算了,不小心把太忠也氣走了,他連撥幾個號碼之後,頹然放下手機,嘴裡又吐出兩個髒字,“我艹。”
陳太忠關了手機,他不想再接許純良的電話了,然後他就要面對一個新的問題了,娃娃魚和小白……咋辦?
他今天見許純良,其實也想順便問一下,許家老爺子能不能過問一下娃娃魚的項目,不成想遇到這麼一樁倒黴事,失望之餘,他禁不住要很悲情地聯想一下——曾學德和張開封由摯友轉爲仇敵,大約也經歷了我和純良這樣的轉變吧?
總之,他是提不起心氣兒了,中午回五棵松隨便吃點,下午起來,先預約了黃老的見面,然後又去奧申委——這也是他來燕京的原因之一。
京城申奧成功,接下來是有一系列的舉措的,比如說設備設施建設,又比如說空氣質量,反正中心只有一個,辦好這屆奧運會——儘可能地宣傳,儘可能地邀請更多的國家參加。
陳太忠做爲申奧優秀個人,早就應該配合類似的宣傳了——至於他現在處於什麼位置,在幹什麼活,這個真的不重要,奧運會是北、京的,也是中國的,不分天南和恆北。
只不過他業務繁忙,雖然多次接到類似的邀請,可他總是找種種理由推脫,到了現在,奧申委有些人對他都有意見了。
所以他這次來燕京,就要把這方面的事情也處理一下——你們總說我人不到,是態度不端正,那我到一次,這就算配合了吧?
下午是個不大的宣傳會議,宣告一下奧運會的基礎設施建設情況,奧申委的人看了陳太忠的證件之後,直接放他入場——很顯然,門衛已經知道這個人的來歷,並且得到了相關的授意,一般人想進這種場合,可不是隨便一個證件能解決的。
陳太忠進來之後,正在張望會場該怎麼走,旁邊過來一個曲線玲瓏的女子,“是陳主任吧,請跟我來。”
會場是個……禮堂,陳區長認爲是這樣,或者說跟素波理工大的階梯教室比較類似,差不多坐得下三百號人——這還是不加座。
不過這個身材不錯的女子將他領進來之後,並沒有給他安排座位,只是低聲嘀咕了一句,“前六排有人了,陳主任你稍微往後坐一點。”
“我懂,”陳太忠點點頭,一排也就十十四五個座位,整個會議室二十左右排,前六排滿打滿算一百個座位,肯定是留給中央媒體、外國記者的——或者還有港澳臺。
至於後面的十來排,那就由着大家隨便坐了。
陳太忠在十五、六排的位置上,隨便撿個邊角坐下,他連主席臺都坐得多了,位置於他真是浮雲,這次來他只是湊數,連稿子都沒準備。
真要上去說,他倒也不怕講上半個小時——皮包裡有白紙幾張,足矣。
不多時,人漸漸地就來了不少,怕不有小兩百,他的身邊也坐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衝他微微點一下頭,“以前沒見過你。”
“我湊數的,”陳太忠微微一笑,“您這也是搞媒體的?”
“不是,我也是湊數的,”老太太微微一笑,很和藹的樣子,然後她指一指自己的腦袋,“我腦子裡裝了不少數據……不過基本上用不着,有電腦呢。”
“哎呀,真……”陳太忠本來想說真看不出來,你年紀這麼大了,還能記得住那麼多數據,可是轉念一想,這麼說未免有點魯莽,說不得硬生生地改口,“真是佩服。”
“有什麼可佩服的?多看一看就記住了,”老太太輕描淡寫地回答。
說着話,會議就開始了,陳太忠想得沒錯,會議跟他沒什麼關係,都是講一些場館建設、工程規劃之類的東西,半個小時下來,他聽得昏昏欲睡。
接下來是記者提問,這些記者們還真不客氣,有人置疑京城的空氣質量,有人置疑道路堵塞,還有人說到了京城的水質,說到激烈處,脣槍舌劍地互不相讓。
老太太也挺無聊的,只有說到水質的時候,她纔打起幾分精神,陳區長心裡暗暗嘀咕:老太太莫非是個水質專家?
總之,這個會開得是十分地無聊,主席臺上的幾位倒是挺注重記者們的提問,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歡迎提出各種建設姓意見——我們很注意集思廣益。
終於在一個半小時之後,主持表明,“今天的最後一個問題……這位先生請。”
可算是能走人了,陳太忠打開手包,打算會議結束時將手機打開,腦子裡卻是想,許純良這小子要是今天不給我打電話,我肯定就不原諒他了……中午這場架,吵得才叫莫名其妙。
他正腦子裡一團糨糊,不知道想什麼呢,猛地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擡頭一看才發現,主席臺上有人用手指着自己,還有十幾個人好奇之下,紛紛回頭望過來。
“大姐,這是怎麼了?”陳太忠側頭看一眼老太太,嘴脣微動。
“你叫陳太忠?”老太太反問他一句,見他微微點頭,於是笑一笑,“那就是你了。”
這怎麼回事啊?陳太忠有心多問兩句,可這麼多人看着自己,只能站起身來,拎起手包向前走去,腦子裡卻是在回想,剛纔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麼——嗯,好像是……興奮劑檢測?
他懵懵懂懂走過去,卻見人羣中,一個三十出頭的大餅臉不屑地看着自己,“就是他?”
“你確定要試一下?”會議主持走了過來,這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他笑着發問。
“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陳太忠苦笑一聲,“我在收拾筆記,你們討論得很激烈,就沒仔細聽……只看到你們叫我,要我試什麼?”
“是這樣,”一個身材極好的女人將他拽到一邊,正是剛纔爲他指點會場的那位。
合着這大餅臉,是韓國的一家媒體記者,剛纔提問了一個關於興奮劑檢測的問題,主席臺上的回答是可想而知的,但是這位就不答應了,說你們自己就是興奮劑使用大國,又說廣、島亞運會之類的。
總之這韓國人就是憋着勁兒要打臉了,尤其這位記者樸太亨,還是退役的長跑運動員,見到主持人自誇自贊設備先進,他就火了,口無遮攔地表示,你們這個身體素質,不吃興奮劑不行——我是已經退役了,不過在場的中國人,誰敢跟我比一比長跑?
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組委會的人也懶得理他,韓國人的神經質,大家都有耳聞,沒必要跟他計較,不成想下面有人遞個小紙條上來——天南組織萬人長跑的陳太忠在後面坐着,他還拿過地區長跑冠軍。
既然是這樣,可以搞成花絮出來,成功的話,還能堵住韓國人的嘴巴,於是臺上就問了,陳太忠同志,你有沒有興趣跟他比一下?
可是陳太忠正魂遊天外呢,猛地見這麼多人圍觀,迷迷糊糊就走下來了,在大家看來,這就是他要迎戰了。
“莫名其妙,我有那麼閒嗎?”陳太忠聽完解釋,哭笑不得地哼一聲,甩手向外走去,要我跟你比長跑——你丫正處了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