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9章借名聲(上)
雖然西李煤礦的經營權賣到了兩千萬,可是李村長還是有點小不開心,沒人會嫌錢多——陸海人沒出手,真的是有點遺憾啊。
但是同時,他也不得不感謝陳太忠,只看今天的場面就知道,來的主兒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混混打手那麼多不說,而且還真有人就是打着領導的旗號,琢磨着賒欠來了。
虧得是陳主任擰住那幫人不放,甚至不惜給了煤管局局長一個耳光,要不然就算村裡不答應賒欠,這手筆也不好處理,接下來的事情更別指望辦得利索了。
別的村辦煤礦招標的時候,還有幾十號人拿着槍對峙的時候呢,這次西李的招標,價錢賣得不錯,又是現金落袋,李村長就算有小小的遺憾,也還是要感謝陳主任的。
所以村長就招呼大家,吃了午飯再走,不過那些沒中標的主兒,哪裡會有心情吃飯?更別說大家的車裡都放着現金,在這兒吃飯也不安全。
就連中標的董毅,也沒興趣在這裡吃飯,一個村子的招待飯……能好到什麼地方去?所以他就說我車裡還有點現金,去區裡吃吧?
正好,村子裡收的錢,也是要入賬的,大家索姓一同趕往區裡,幾十輛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開進區裡,也很隨是有點扎眼。
陳太忠和張愛國是徑自回區委賓館吃飯了,相伴着的還有宋副區長,西李村的人猶豫一下,也到區委這邊吃飯——反正這裡的酒店是對外的,不過大家就不敢追求包間什麼的了,只是在大廳包個小角,也是熱鬧非凡。
宋區長陪着兩位貴客,是一點都不敢怠慢,尤其是陳主任問,這個煤管局的石局長,你用得順不順手的時候,他只能苦笑着回答,“石局長在陰平呆得太久了,有時候難免有點自以爲是,您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嗯,”陳太忠點點頭,不動聲色地點一句,“我覺得他對老宋你尊重不夠,你轉告他一句,希望不要再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過來。”
下面這些辦事的人想要爲難人,法子也是很多的,那石局長今天吃了虧,保不定要琢磨着把氣出到劉望男身上,陳某人這麼說,就是點一下:你敢再撒壞,直接整得你欲仙欲死。
按說那廝是沒這個膽子的,不過這年頭有的幹部,心眼真的比針尖還小,所以也難說,陳太忠不合適爲這點小事收拾掉石局長——他多少要考慮靳湖生那個副廳的面子,但是他發了話之後,姓石的還不知道好歹的話,那也就不能怪他不教而誅了。
飯後陳主任原本要休息片刻,不成想盛小薇打個電話過來,想請他前來指導一下企業工作,他心知這就是人家要探口風了。
那兩撥陸海人直接跟着盛總去了碳素廠,盛小薇也知道,她不合適跑到區委賓館去找陳主任,畢竟現在盯着的人太多了,就發出這麼個邀請,爲了擔心陳主任覺得自己不夠恭敬,說到最後她還特意解釋一句。
我用得着你解釋嗎?陳太忠無語地掛了電話,盛小薇的碳素廠在哪裡,他自然是清楚的,當年他還參加過廠子的奠基儀式,現在想起來,卻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那個曾經的愣頭青永遠不復返了,哪怕今天他給了某局長一記響亮的耳光。
車行半個多小時,到了郊區的碳素廠,三年的光陰,這裡已經道路平整,建築成羣了,連兩邊的行道樹都生出了好大的樹冠,這時間果然是一把殺豬刀啊。
盛小薇和陸海那二位沒有在屋裡等着,而是守在廠門口的值班室,見陳太忠的車到,才迎出來,又擁着他走到最近的迎賓樓——這態度起碼是端正的。
走進會客室,廠裡的工作人員端上茶水什麼的,盛總才笑嘻嘻地發問,“今天在西李村,看到有個人,跟劉大姐長得挺像。”
“拍這個礦,有些說法的,”陳太忠見她識趣,也懶得藏着掖着,反正除了對方三人,自己這邊的張愛國也是心腹,“今天你們沒爭,算是給我個面子。”
“陳老闆這麼說,就太客氣了,”那本來要叫價的林總笑嘻嘻地插話,“您是高總的兄弟,那大家都不是外人,咱胳膊肘肯定要往裡拐的啦。”
寒暄幾句之後,盛小薇就又笑着抱怨,說陳主任您有意這個礦,提前招呼一聲嘛,我這邊能幫着籌點錢不說,也省得大家撞車,差點被外人看了笑話去。
這種抱怨的話,要說也該是高強跟我說,你還不夠資格啊,陳太忠心裡有點小不滿,不過也沒太在意,畢竟人家上午是給面子了嘛。
當然,他心裡更清楚的是,盛總是想了解一下,自己是不是隻拍這一個礦,於是他笑一笑,“陰平這兩個礦,我有必得之心,提前打招呼的話,老高未免就難做了。”
“東李您也想要?”果不其然,另一個陸海人訝然出聲發問,只不過他的臉色,看起來有點不太好看。
“東李和西李本來就相鄰着的,管理起來也方便,”陳太忠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今天西李煤礦的價錢拍得不算高,他就有充足的資金去拍東李了,“這個礦我也是要定了。”
“陳主任您這……還真是大手筆啊,”姓林的那位嘆口氣,臉都皺成苦瓜模樣了,“東李那個礦,真的不大一點兒啊。”
這話不假,東李的地理條件要差西李一點,礦脈也不如西李的,那邊採礦的基礎設施和設備,比西李也是不如,所以西李這邊的起拍價是一千二百萬,東李那邊就只有九百萬。
正是因爲如此,陰平區會先競拍西李的標,然後才拍東李的,省得大家在東李拼得太狠,影響了西李的招標。
不大一點我也要,陳太忠就只當沒聽見這話了,面無表情地探手去端茶杯,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個陸海人發話了,“林子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都是自家兄弟,誰賺不是賺?不過陳主任……您就拍這倆礦吧?”
這就是傳說中的紅臉和白臉的法門了,既然不可力敵,大家就退而求其次——得,陰平的礦都讓給您了,那金烏的礦,您不能再爭了吧?
“這倆礦拍下來,爲的是便於管理,”陳太忠點點頭,對方這擠兌人的手段,他一眼就明瞭,不過他也無心說破,“金烏和張州那邊,礦還有不少。”
他對金烏要投標的那個礦,興趣真的不大,那裡搞煤焦的老闆可不止一個兩個,連林海潮都沒對金烏沒把握,業內人的意見,他自然是要借鑑的。
而且,金烏的礦普遍含硫量比較低,用來煉焦是很好的,所以那裡的煤比陰平的要俏,盯着的眼睛自然也多。
但是偏偏地,陳太忠對這焦煤的興趣還真不是很大,在他想來,此事艹作得當的話,反倒是能捆住陸海人的手腳——你採了煤出來,想要賺得更多,那最好的選擇,就是煉焦了。
然而話說回來,這煤焦行業雖然說是劃到一塊的,也是密不可分的,但是兩者還是有截然不同的姓質,一個是單純的資源姓產品,一個是經過初級加工的,這就是區別。
從炒作的角度上講,煤炭這種大宗商品,想炒起來本來就要花費天文數字一般的錢財,就算陸海人也只能搶佔約莫百分之二三十的份額,要是再加上焦炭,那真是無底洞了。
更別說焦炭這個東西,受銷路和政策的影響很大,生產原料需要買來,買不來就沒辦法生產,這就是一道緊箍咒。
而焦炭銷售,也是分對象的,賣給國內的話,價錢上不去不說,回款也是問題,更別說沒有出口退稅這一項大收入了。
但是想要出口?那馬上就會面臨藍家的打壓,而且陸海人的優勢,在這裡就變成了劣勢——大家都是鄉黨,平時也挺抱團的,有了出口的渠道,該給誰,又不該給誰呢?
所以,陳太忠覺得,金烏那個礦,真的沒必要爭,他倒是希望陸海人能被這個思路所幹擾,一時興起去搞焦廠。
而且事實證明他想的並沒有錯,直到十年後,也沒有幾個陸海人是焦廠老闆,反倒是國企逐漸成爲了主力,這或者是偶然的,或者不是,誰說得清楚呢?
這些話就扯得遠了,只說眼下,陳太忠表明,他只對陰平這兩個姊妹礦感興趣——而且這個理由聽起來很靠譜,盛小薇鬆了一口氣,“那老林老許,你們就把心思放在金烏那邊吧。”
“金烏那邊,是通海的那幫人在搞啊,”林總嘆一口氣,也沒再說什麼,倒是另一個老許說了一句,“不行還可以下張州,咱總不能在陰平對不住朋友。”
要不說這陸海人確實會做生意,到末了都不忘記擠兌一下陳太忠——陰平這邊我們就讓了,但是陳主任……你得領情啊。
2820借名聲(下)
陳主任不會在意這點小手段,他只是分析了一下,哦,合着陸海人也是分着地域的,通海和湖城的不是一回事兒。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也該是很正常的事情——陸海人就算鄉土觀念再濃,出來打拼的時候,多少也是要分個勢力範圍的,有了範圍才能避免紛爭,同時呢,本範圍內的事情自家協調,跨了範圍的,不但要相互協商,必要時候還得相互支援。
跟他們隨便談一談,就到了下午三點鐘,陳太忠看時間不早,就想抽身走人了,搞定了陸海人,明天東李那兒就出不了太大的狀況,那他留下張愛國就足夠了,不信鳳凰市還有人敢跟疾風廠副廠長、陳主任的前跟班叫真的。
然而,這年頭的事情,就是這麼寸,陳主任剛說要起身告辭,楊華打來了電話,說是東李村的村長李二蛋,想要見一見您。
這個楊華,前文也多有提及,簡而言之,原本是紡織廠的武裝部長,因爲帶頭鬧事被人秋後算賬,別人沒事他有事,後來做了小章村的村長,現在在建福公司做副總。
想見那就見一見吧,別看陳太忠眼下有空四處亂跑,董毅和劉望男這些人,可還在區委賓館拴着,陪西李村的人呢——縣官再大大不過現管,礦買下來了,地方上的人必須擺平。
很顯然,東李村這位,也是個類似的角色,陳某人再牛,也不能對類似的要求無動於衷——不過老楊啊,我的時間真的很緊。
大概是在下午三點半的時候,陳太忠見到了這個李二蛋,李村長也是個痛快人,當下就表示,我來找您,主要就是希望明天拍賣……嗯,是招標的時候,您能去東李。
我說老李,這個……不太可能啊,陳主任的打算,是今天晚上回鳳凰,休息一晚上之後,趕到素波參加林業廳和民政廳的座談會,至於說東李的投標——不是有張愛國在嗎?
不成想,他剛流露出自己明天可能不克分身的時候,李二蛋馬上就亢奮了許多,“陳主任,你這麼做我是有意見的……去西李不去東李,你這是歧視!”
事實上,東李的村長也不是很稀罕陳主任的視察,這是實話——哪怕你去省委掛職了,這關我鳥事,我在意的是村子裡這點事兒。
然而,就在中午的時候,他得了一個消息,西李村開標了,不但輕輕鬆鬆達到兩千萬的標的,而且這投標的主兒是陳主任的朋友!
陳主任的朋友也不能免單——那兩千萬都實打實地交上去了,要不說陳主任這人毛病很多,但是大家還都認,沒的說,人家確實是講究人啊。
那麼換句話來說,就是誰要想打這兩千萬的主意……嘿,這可是陳主任朋友交上來的錢啊!
這就是很要命的一點了,村裡煤礦對外承包,上面是要收取費用的——這個無需解釋,但是這個費用該怎麼收取,那裡面的說法就大了。
西李村的大傻李就是這麼說的,村裡的煤礦,雖然沒有包給陸海人,但是包給陳主任的朋友了,兩千萬的現金,村裡怎麼也落個一千五百萬——誰要敢再巧立名目多收,或者索姓就是胡亂化緣,信不信我跟陳主任告你一狀?
李二蛋就是看上這個實在了,投標、拍賣什麼的,那都是形式主義,關鍵是看村民們能落多少實惠吧——其實是村委會能落多少實惠。
陳主任一出手,讓咱們少了很多道的被盤剝啊!他是這麼認爲的,至於說投標的金額,那還真的不是太大的事兒了——西李村讓陸海人拿下來,就算是兩千五百萬,落到村子裡的錢,沒準也不會超過一千五百萬。
人家陸海人在陰平活動,不需要花錢嗎?每個人心裡都有筆賬,誰都不傻——人家有些錢通過村子交到上面去,不行嗎?
還就是陳太忠口碑好,陳主任走的是親民路線,陸海人走的是上層路線,所以不管怎麼說,李二蛋要將他請到現場,“只要您到了,不管是誰拍下礦了,這錢起碼大部分能落在村子裡……能改善村民的生活質量。”
陳太忠聽他說得明白,這拒絕的話就有點說不出口,他跟下面人打交道,就經常吃這樣的虧,人家實打實地說出苦衷了,他就不能視而不見——想當初,他跟白潔的緋聞,可不也是這麼傳出來的?
“那這個錢,你拿上打算乾點什麼?”
“改善村民的生活條件嘛,”李二蛋扳起手指頭來數一數,“把欠債還一還,搞個加工山貨的小廠子,路也得修一修了……村委會也該翻修一下,還得買幾輛車。”
“買車?”陳太忠聽到修村委會倒還能接受,聽到買車就有點受不了啦,“老李,你有個車開就行了,還要再買幾輛?”
“礦上開工了,不得有車拉煤?”李二蛋怪怪地看他一眼,要不說千萬不要小看農民的智慧,“咱村裡能掙的錢,憑啥給外人掙呢?這買的是生產工具,大家得利的——拍下的錢,大家還得分點,要不然就有壞慫告黑狀。”
“就沒點跟精神文明建設有關的開支?”陳太忠聽得眉頭一皺。
“村兒裡能講個什麼精神文明?”李二蛋苦笑一聲,緊接着他眼珠轉一轉,“這倒也是,有文明建設,陳主任你就好說話了……給娃兒們買個校車,省得他們爬山路了,也算村裡的公交。”
“隨便你吧……農民們,也真的不容易啊,”陳太忠苦笑一聲,心說這東李的礦差一點,可是人卻比西李還多一百多戶,細算起來,拍這個礦得到的錢,也未必能富裕多少。
這一點他還真的想錯了,第二天在東李村,雖然陸海人沒再去了,但是董毅還是遭到了對手的頑強狙擊,九百萬的開採權,硬生生地喊到一千九百萬才得手。
這就是別人拿不下西李,總要圖一頭,不過東李西李這倆礦離得確實不遠,花大價錢拿下的話,管理起來確實也方便,可是想把東李的採礦能力提高到西李那個水平,起碼還得追加百十萬的投資。
清點完現金之後,李二蛋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省文明辦的陳主任,很重視咱村的精神文明建設,所以這個錢,要在精神文明建設上投資……一大塊!”
“就是嘛,早該換幾張檯球案子了,咱們那案子啥玩意兒啊?”門外有小年輕插嘴,又有人大喊,“網吧,要弄網吧,買電腦!”
好吧,這也算精神文明建設……陳太忠聽得很是無語,站起身二話不說走人了,身後隱約傳來李二蛋的怒斥,“都滾一邊去,咱先要買個校車,設個閱覽室……”
陳太忠回到鳳凰的時候,差不多是下午三點多,盤算一下現在趕回素波也沒啥意思,他索姓來科委大廈轉一轉,科委的領導們在開會,他也不進會場,就是四下走一走。
走了沒多久,他身邊圍上了幾個人,隨着許主任越來越強勢,陳主任在科委的存在感已經有點差了,雖然大家都知道,陳許二人的關係好,但是在科委院裡,明目張膽地跟陳主任套近乎,沒準許主任心裡也會有個疙瘩。
所以敢圍上來的,就是楊帆等受陳主任特殊關照過的主兒,在湖城被人挑斷手筋腳筋的石毅也恢復好了,他笑嘻嘻地指着不遠處的一片空地,“那兒要建宿舍樓了,辦公就方便多了。”
科委房地產在紅山是拿下了一塊地的,房子現在賣得也不錯,本來在那裡給大家分了些房子,不過上班的路有點遠,騎自行車得用二十多分鐘,許純良來了之後,又在附近買一塊地蓋家屬院,這也是許主任爲大家辦的實事兒。
“嗯,”陳太忠點點頭,他知道這件事,不過他實在不知道掛職一年後,自己還能不能回來,也就懶得琢磨這房子,反正他在橫山區也是有宿舍的,所以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小石能不能分上一套?”
“我能分一套一間半的老房子,”石毅笑着回答,又指一指楊帆,“楊組長厲害,分了處長樓……有特殊貢獻。”
跟楊帆比……你倒沒個比的了,陳太忠心裡暗笑,楊帆那是什麼人?咱科委電子口兒上動手能力最強的,手機項目人家都是攻關組的負責人,“你也是有特殊貢獻的,畢業一年多就能分上房子的,大概你是獨一份兒了。”
“這是領導們照顧我,手腳不太方便,”石毅笑一笑,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神經能恢復得完好無損,還要多謝眼前的陳主任,反正當時自然恢復之後,手腳的無力感很明顯,也就是現在徹底好了。
聊了一陣之後,陳太忠就打算走人了,他還想去招商辦看一看……也不知道這殷市長對招商辦做了什麼調整沒有?
就在這時候,許純良打來了電話,卻是在會議中途,他聽說陳太忠來了,“太忠來了?等着啊,我現在就散會,大家一起坐一坐。”
“別,你們忙你們的,”陳太忠笑着回答,“我還要去別的地方走一走。”
“那可不行,你這傢伙太不仗義,去辦事兒居然不叫上我,”許純良哼一聲,話裡似乎有所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