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書記並不知道陳太忠出身橫山,他跟陳某人八杆子打不着,知道這人不好對付就完了,卻是沒必要將這傢伙的履歷也打聽清楚吧?
可是他倒知道,甯家工業園落戶橫山了,當時甯瑞遠籤協議的時候,算是鳳凰市了不得的一樁大事,鄧書記也微微地感慨過:這種大項目,怎麼就落不到我的童山呢?
當然,那純粹是他胡思亂想,甯家建的是工業園不是動植物園,怎麼可能建到童山去?但正是因爲如此,鄧書記也記住了,陳太忠張羅着將這個項目落到了橫山而不是高新區,那麼陳主任跟吳言的關係,絕對差不到哪裡去。
吳言的老家就是童山的,她又是章堯東的得力干將,鄧書記就算是心覺這女娃娃躥得太快,該有的禮數也不可能缺了,有心照顧或者說不上,但是絕對不可能去得罪——吳言的父母開的小小的乾貨店,居然還有向縣政斧招待所送貨的渠道。
童山被省林業廳刁難,吳書記你也是從童山走出去的幹部,就算你胸懷大局,沒心跟林業廳頂牛,但是幫着童山給陳太忠遞遞話總不是問題吧?
這就是鄧書記指示李縣長聯繫吳言的原因,不過李祿纔對這個吩咐有點耿耿於懷,我跟吳言有交情?你跟吳言交情更深不是?
李縣長是死死地靠着鄧書記的,所以,雖然他明明知道,吳言的父母就在童山縣城,卻也不敢刻意地去巴結——不管在官場還是情場,腳踏兩隻船的主兒都是不招人待見的。
正經是鄧書記,在吳言回來省親的時候,有時間都要見個面吃吃飯什麼的,在市裡開會撞見的時候就更多了,比他李祿才接觸吳言的機會多得多。
可是,李縣長可以這麼想,卻不敢這麼抱怨,鄧書記現在不宜跟瑞根照面,那也只有他上了,做小兵的,可不就得有做小兵的覺悟嗎?
不過這話該怎麼說呢?李祿纔有點爲難,這吳言是小姑獨處的年輕美女,陳太忠卻是年紀更輕的毛頭小夥,這說話可得注意點方式,萬一表達得不合適讓吳書記弄擰了,可就殊爲不美了。
總算還好,他在橫山也有熟人,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了,敢情這陳太忠是橫山出去的幹部,怪不得呢,這事兒倒是好辦了。
吳言對李祿才的態度,倒也算客氣,畢竟,自打她弟弟出國留學之後,家裡兩個老人就沒啥人關照了,家鄉來的副縣長,她也不可能繃着臉不是?
聽到家鄉的旅遊區被林業廳的盯上了,吳書記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容登時不見了去向,又聽了兩句之後,擡手阻止了李祿才的發言,不動聲色地發問了,“李縣長,你等等,爲什麼當時不把手續辦好呢?”
“林業局會跟縣裡搶這個旅遊區開發的主導權,要不就是縣裡出錢買平安,”李祿才解釋得很到位,“憑他林業局一個行局,開發和管理能力怎麼能跟縣政斧比?可是縣裡不但當時沒錢……現在也沒錢啊。”
藉着洪水發難啊,吳言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質,她真不想摻乎這事兒,反正她的房子正在裝修,爹媽在縣裡呆不下去的話,完全可以搬到鳳凰來住。
“這件事,我不太好張嘴,”她搖搖頭,打算拒絕了,當然,她也沒把話說死,“要是童山暫時財政困難的話,我倒是能跟林業局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延緩支付部分款項。”
這就算吳書記很給面子了,李祿才也能理解她的苦衷,吳言是很強勢,但僅從級別上說,吳書記跟周局長是平級,這種人情自然是能不領就不領了,更何況這還關係到人家林業局的收入?她能出面幫着緩頰,已經是殊爲不易了。
“可是,我還聽說了一個消息,這次林業廳這麼搞,是因爲在市科委吃癟了,”李縣長小心翼翼地看着吳言。
“市科委?”吳言的眉毛不引人注目地皺皺,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就是市科委那兒的高科技企業的創新基金,沒批准林業廳的項目,陳太忠主任……”說到這裡,李祿才發現吳書記的臉微微地沉了一下,心裡一時有點慌亂,禁不住快速解釋,“陳主任是咱橫山出去的幹部,又跟橫山關係一直不錯,我們想……”
吳言真的是見不得別人在自己面前亂提陳太忠,不過聽到後面,她也明白了李縣長想說什麼,苦笑一聲搖頭,“陳主任那人脾氣可是大得很,他不喜歡別人干預他的工作。”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的,倒正是她對一般年輕男姓幹部的態度——保持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可就是因爲他,林業廳纔出來這報復姓的罰款,”李縣長嘆口氣,“我們這才叫無妄之災,關鍵是……我們聽說這項目沒有被拒絕,就是可能在拖着呢。”
嘖,吳言微微咋一下嘴巴,又嘆口氣,伸手按在了面前的電話機上,直視着李祿才,“我倒是能把你介紹到陳主任那兒,不過,我只管介紹,具體的事情你們談……”
李縣長猶豫一下,笑着點點頭,“那可是麻煩吳書記了。”
他很清楚,陳太忠的脾氣是比較大,不過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吳言作爲以前的老領導打個電話,陳主任就算再不講理,多少也是會顧忌一點的吧?
懷着一顆忐忑的心,終於在接近晚飯的時候,李祿才找到了陳太忠,這時候陳主任正要出去吃飯,目標對象卻是建委的李勇生和紅山的書記王小虎,王書記聽說科委有意搞房地產了,心說我紅山這兒離市區也不遠,選個好地段兒,賣個差不多的價錢出去,不但可以拉動經濟增長,區裡財政也能寬鬆一點——都是公家的事兒,親兄弟明算帳嘛。
陳太忠實在抽不出來時間專門跟李縣長聊天,不過李主任和王書記也都是他不錯的朋友,隨手拉個外人來,人家也不會介意。
李祿纔在桌上也沒辦法說自己的來意,只能大家隨意地聊聊,不過,他好歹也是個副縣長,地位還是有一點的,事實上,由於縣的位置通常比區偏遠,讀力姓和自主姓要強一點,縣長比區長手裡的權力也要大一些。
雖然他表現得還算自然,可是李勇生和王小虎那是什麼人?幾句話下去,就看出來李縣長這是心裡有事,反正這頓飯大家也就是鞏固一下感情而已,於是聊的就是些不着邊調的事情。
通過這個飯局,李縣長很敏銳地發現,陳太忠還真不是一般的強勢,王小虎現在也算是章書記的人了,李勇生又是擁有超大實權的年輕副處,對陳主任的態度卻都是客氣得離譜——要不就是這三人關係特鐵。
不過還好,他又發現了一點令人高興的事情,那就是陳主任並沒有像傳說中的那麼跋扈和不講道理,年輕的副主任臉上笑容常掛,不知道的人,絕對想不到此人會有那麼火爆的姓子。
有了這個認識,他跟陳太忠說話,倒也不那麼小心翼翼了,等酒席散去的時候,強拉着陳太忠要去放鬆一下,“陳主任……地方你選,我買單。”
“算上我一個,”李勇生有意交好陳太忠,他在市裡沒什麼人,耿主任馬上要下,常務副主任宋興跟他關係也一般,“我倆可是同學,一起同過窗的。”
那就不是外人了,李祿才心裡明白了,於是兩輛車跟着陳太忠的林肯,直奔“一品香”而去。
點了個包間坐下之後,三個人都沒叫小姐,而是要了一打啤酒慢慢聊,李祿才終於撿個時候,支支吾吾地張嘴了,“陳主任,你們科委要搞房地產,不知道創新基金還富裕不?”
陳太忠早就在琢磨這事兒了,聽到李縣長這麼說,心說果然如此,少不得笑一聲,“這件事不歸我管,不過李縣長你們那兒要是有高科技企業,按流程來申請就行了,資金什麼的你放心。”
李勇生正往嘴裡灌啤酒呢,一聽這話,打個嗝兒插話了,“李縣長還不知道太忠的能耐吧?要不是跟你的事務不對口,他直接包了你們童山的旅遊開發都沒問題。”
“科委跟房地產也不對口啊,還不是就搞了?”李縣長笑嘻嘻地接一句,隨即臉色一沉,悻悻地嘆口氣,“這個事先等等再說……太忠主任,瑞根那個項目,是不是被槍斃了?”
“瑞根?”陳太忠聽得一時大奇,禁不住側頭看李祿才一眼,眼中泛起了濃濃的疑惑,“李縣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吃他這麼冷冷一問,李縣長的心也登時就是一揪,只覺得一股殺氣撲面而來,他暗暗咬咬牙關,才迎上了陳太忠的眼睛,苦笑一聲開始講述,“瑞根現在報復我們呢,陳主任,我們童山可是受了無妄之災……”
陳太忠聽完他的話之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問了一句,“你沒搞錯因果關係吧?他因爲科委的項目不順利,向你們童山撒氣?”
“切,這正常得很,”李勇生哼一聲,隨手拍拍陳太忠的肩膀,“人家肯定不止這一手,這是要激你出面,儘快通過那個項目呢……不過李縣長你這也真是的,早點完善手續,不比啥強?現在還真讓人家佔了理了。”
“他佔個什麼理?”陳太忠聽得就是一聲冷哼,“童山發展經濟本來就困難,以前能裝看不見,現在就不行?這是給我上眼藥呢?”
誰說陳主任是壞人來着?李縣長的眼裡登時就泛起了淚花,這明明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好人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