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部裡現在醞釀着大的變動,鳳凰科委是能填充了其中不少空白的,陶主任對這次考察寄予的希望也很高,像這種情況,張處長心裡對陳太忠意見再大,也得忍着。
所以,陳太忠是週一來報到的,拖到週二下午,他就將情況彙報給了陶主任,陶主任略一思索,就做出了答覆,拖過週三之後,週四上午陳太忠沒來,他倒已經先着急了。
撐到下午,張處長就實在不敢再等了,那廝萬一覺得是週末了,去周遭玩兩天,甚至一時懈怠回鳳凰了,那也正常不是?
有了這種擔心之後,他不得不火速聯繫陳太忠,這一刻,他終於想明白了,人家鳳凰科委上門,不是有求於部裡,而只是想積極地配合部裡的行動。
配合部裡的行動,這話有太多的人說了,撥着陳太忠的號碼,張處長心裡卻是在暗自嘆氣,也就是人家鳳凰科委,是真正地做到了配合部裡行動——鳳凰甚至都沒有得到天南省科委的支持,人家還會惦記部裡的支持嗎?
我怎麼就會被慣姓思維主導了自己的行爲呢?一想到這個,他就有點微微的後悔。
不過,後悔歸後悔,當半個小時之後,陳太忠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張處長卻是又再度端起了架子,部委的優越感,他是必須維護的,“坐。”
點點頭說完“坐”字,他低頭開始看文件,顯然,又是一個“學習時間”,這傢伙既然已經來了,他當然可以打磨一下了。
陳太忠可是從沒經過這種陣仗,眼見對方把自己叫過來了,居然坐在那裡不動聲色地看文件,心裡這火騰地就升起來了:見過欺負人的,沒見過你這麼欺負人的,你把我叫來,就是想讓我看看你看文件的姿勢?
有了這份怒氣,他使個障眼術,人看似沒動,卻是將包裡的手機打開了,是的,在來之前,他爲了好好地跟張處長溝通一下,特意關了手機的,不過現在嘛……你不給我面子,我又何必給你面子?
陳太忠的手機,那不愧是一等一的忙碌,開機不到半分鐘,就有人將電話打了進來,張處長登時被這鈴聲驚醒,擡起頭來,陳太忠笑着摸出自己的手機,“我接個電話……”
進我辦公室也不知道關了自己的手機,張處長心裡的不滿,又略略地增加了一點,說不得擺一下手,正是“你隨便”的意思。
來電話的是祖寶玉,“太忠,開完會了?給你打倆電話了,總是關機。”
“沒開會,在燕京辦事兒呢,”陳太忠笑着答他,“這不是剛好出來透口氣兒?寶玉市長有什麼指示?”
“少跟我貧啊,別學燕京人那一套,什麼指示不指示的,”祖市長在電話那邊笑,“去燕京了?你倒是能跑,要是科委的事兒你說話,老哥我在燕京還有一兩個朋友。”
這纔是瞌睡給了一個枕頭,陳太忠登時狠狠一攥拳頭,我這不是犯病嗎,怎麼就忘了,自己能用的還有這麼一號人?
祖市長在天南混得仆街,可不代表人家在京城沒勢力,能在陸海那種經濟強省搞風搞雨的團體,在燕京沒有代言人倒是咄咄怪事了。
這代言人都不用有多麼強勢,能在科技部使上勁兒就足夠了,老話說死了的——只買對的,不買貴的。
不過,現在的陳太忠,已經不是昔曰的吳下阿蒙了,聽到這話也只是打個哈哈,“我這是沒遇到事兒呢,有事兒的話,肯定會向寶玉市長你求援的……對了,找我有什麼事,你還是先說說你的事兒吧。”
“呸,我能有什麼事兒找你,我心裡裝的可全是你的事兒,”祖寶玉打這個電話,還真是爲了陳太忠的事情,不過小陳在電話裡一副很惦記自己這邊事情的做派,還是讓他心裡微微一暖,“對了,聽說你接了通德抗洪救災大會的邀請,沒去參加?”
“咦?這事兒你也知道?”陳太忠一時聽得大奇,在他心裡,真沒覺得這事兒是多嚴重的,只是他當時謹慎了一下,沒犯這路線錯誤——杜毅的是杜毅的,蒙藝的是蒙藝的。
“哼,虧得你沒去啊,”祖寶玉笑一聲,“臧華都在奇怪呢,本來就沒打算請你啊,知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我還真不知道,”陳太忠聽出味道不對了,頓時謹慎了起來,仔細琢磨琢磨,覺得這事兒裡面估計是又有名堂了,少不得出言試探一句,“不是有人打算害我吧?”
“有沒有人害你,這我可是說不準,”祖寶玉在電話那邊笑,“不過我倒是聽說,杜省長見了那個丁小寧,還是挺開心的……”
敢情,祖市長在通德也有幾個人,就知道了那天大會的內容,果不其然,爲了給臧華助陣,杜毅親自去了通德市一趟。
原本,這個事情也是無所謂的,臧市長赤裸裸地空降到通德,難免根基不穩,而那裡召開的又是抗洪賑災的大會,作爲一省之長,他去一趟也不能說不合適。
可是,在通德,杜毅再一次見到了丁小寧,聽說她又捐了五十萬出來,心說這丫頭真的是有愛心啊,少不得就親自招呼過來問詢情況。
好死不死的是,臧華就一直在杜省長的身邊陪伴着呢,沒辦法,他必須通過這個方式向通德市委市政斧的班子明示:老子是杜毅的人,誰敢欺負我新來的,嗯……小心杜省長派人跟你們談心啊。
杜毅是真的憐惜丁小寧,若不是丁小寧身後站着蒙藝,他的關照絕對不是眼下這麼一點點,不過饒是如此,他聽說她又捐了五十萬,也有點不高興,順手就將臧華拎了過來,“臧市長,小丁已經給省裡捐了兩百萬了,人家可是個孤兒呢……你通德比她富裕的企業多了,怎麼你又要人家捐這麼多呢?”
臧華聽出來了,杜省長的意思是說,小臧你小子不是拿着我的名頭,又來敲詐丁總了吧?差不多點哦,丁小寧很可憐的。
由不得他不這麼猜,大家都知道,這年頭廣大的人民羣衆對政斧,那是……高度地不信任,要是真的不指派,任由大家捐的話,收到的捐款捐物數量沒準會讓人笑掉大牙。
這種情況下,大部分的捐款,都是要攤派才成的,反正你樂意不樂意都要出錢,這麼一強迫,倒也就沒人琢磨這錢到底花到了哪裡,到了災民手中沒有。
對小攤小販,攤派;對大中小學生,攤派;對各個大中小型企業,攤派;當然,說起來還得是“自願捐款”不是攤派。
至於對政斧機關企事業單位,那更是有指標考覈的,因完不成任務而秋後算帳的例子,屢見不鮮。
說穿了,就是政斧公信力喪失而已——被攤派的就當被多收稅了嘛,雖然體制內的人都在抱怨幾粒耗子屎壞了一鍋湯,但是說來說去,捐款去向死活也透明不了,這恐怕也不是幾粒耗子屎能擁有的威力。
私貨就不說了,繼續正題,臧華一聽說,杜省長有懷疑自己跟丁小寧硬姓攤派的意思,登時就慌了,“杜省長,我可沒找小寧要錢,是她主動送上來的,她在鳳凰,我這兒是通德啊……要不,我退給她?”
“你這是什麼話?小寧一向急公好義,捐了就捐了,”杜毅當然不會讓臧華退錢,傳出去那可是成了笑柄了,他寧可回頭找個能讓丁小寧賺五百萬的活兒,也不能讓這五十萬被退了不是?
不過否定歸否定,臧華這個態度,他還是比較滿意的,知錯就改纔是好同志嘛,“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們要注意工作方式。”
前文說過,臧市長得了杜省長的賞識是有點撞大運的味道,並不是說鐵桿——就像祖寶玉被蒙藝調去做素波的副市長,能說祖市長是得了蒙書記的賞識嗎?
我們的工作方式,沒啥不妥啊,臧華登時有點急了,“杜省長,我們本來是邀請鳳凰的抗洪先進人物陳太忠來的,結果他沒來,這丁小寧替他來了。”
“邀請陳太忠啊,”杜毅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那倒是應該的,陳主任在抗洪上確實有一手,聲名赫赫。”
聽話聽音,臧華一聽這話,汗登時就下來了,瞅瞅四下無人,低聲彙報,“這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不想請他來,聽說這個人挺狂的,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報上來的名單裡,有這個人……杜省長,我剛來這裡,工作還沒完全展開。”
冤枉啊,我看陳太忠不順眼,現在就是工作沒展開,下面的工作有點亂七八糟的,真的沒有投奔蒙藝的意思啊。
“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從小丁這兒擠了五十萬出來,”杜毅笑笑,也沒對他的表態做出什麼答覆,“小寧是苦孩子出身,你們把錢用在刀刃上,我這個要求……不高吧?”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豎典型還是噁心人杜省長的要求,肯定不算高,不過這話卻是成了臧華的一塊心病:媽了個逼的,哪個混蛋幫我邀來陳太忠的?
不知道人家陳主任事情多嗎?這點小事人家沒來成,反倒是杜省長的乾女兒丁小寧又送來五十萬,看看,惹得老杜不高興了吧?
這個追查,是在很小的範圍內進行的,可是好死不死的是,還偏偏地讓祖寶玉知道了——事實上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但是無非就是邀請時弄錯個名字,誰還會真的在意不成?
但是祖市長不這麼看,他被人算計過一次,直接被省紀檢委雙規過的,對這種風吹草動的小事最是敏感——被雙規過的人還能復出,真的也算是一大奇觀了,因此導致小心謹慎的習慣,真的是正常不過。
通德那以前可是趙喜才的地盤,趙喜纔是蒙藝的人,陳太忠也是蒙藝的人,而眼下的臧市長卻是杜毅的人,祖寶玉琢磨着,這事兒的發生,沒準有什麼蹊蹺——連臧華都不知道是誰邀請了陳太忠,而且查都查不出來,這種情況真的挺罕見的。
這可能是有人打算陰陳太忠一把!最開始,祖市長的判斷跟陳太忠的類似,心裡就不禁有點抱怨趙喜才:你經營了通德那麼久,怎麼就經營出這麼一副樣子呢。
事實上,祖寶玉對趙喜才相當不喜歡,不管怎麼說,兩人都是素波市政斧的新成員,又都是蒙藝提拔的,按說是應該一致對外的,但是祖市長非常清楚,趙市長瞧不起自己,不是那種大市長對副市長的瞧不起,而是實實在在的蔑視。
當然,趙市長也不會有意爲難他——不管怎麼說,祖寶玉上位也是有蒙藝打過招呼的,反正,就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祖寶玉也明白,自己確實算不上蒙藝的嫡系,比之人家鐵桿嫡系趙喜才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心裡難免怨恨,嘴上卻是啥也不說:你且先狂着,天狂有雨人狂有禍。
這年頭的這點事,真的經不住人惦記,祖市長覺得這件事不應該發生,又想多關照一下陳太忠——那是他溝通蒙老大的橋樑不是?
這一惦記就出事兒了,那名單是通德市政斧綜合辦的人擬的,而且那裡的人臧華上任居然就沒怎麼動過,是的,那基本上都是趙喜才的底子,聽到這個消息,祖市長隱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這是在爭寵嗎?由不得他不這麼猜,雖然同一陣營裡互捅刀子的事兒極爲罕見,但也不能說是沒有,不過,這話祖市長還不敢亂說,只能私下積極收集證據。
這也就是他,跟陳太忠關係好,知道陳趙二人沒有交集,同時,他又不得不倚着陳太忠,換個別人就算敢這麼瞎猜,也不會去嘗試發掘。
今天,祖市長打聽到,陳太忠在某一天,因爲田書記在省臺做主播的那個女兒,伸手打過趙喜才的兒子趙傑,心裡的懷疑,總算是落到了實處——看來就是因爲這個了。
那麼他自然要打個電話給陳太忠,隨便聊了兩句套套近乎之後,纔開始問這件事,當然,這終歸還是猜測,他不可能說得太明白,“聽說你跟喜才市長的兒子發生過沖突?嗯,太忠我不是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總搞這種意氣之爭嘛。”
明白了!陳太忠一聽就全明白了,祖市長說的那些什麼科技部的事兒啊,都是幌子,說穿了,這個電話的目的就是告訴他:因爲你打了人家的兒子,通德那邊,是趙喜才或者趙喜才手下的人,陰了你一把。
至於祖市長的勸誡那更是做不得數的,祖寶玉心裡也有忌憚,不敢把事兒說得太明白了,或者說不想讓自己的討好顯得太赤裸,就欲蓋彌彰地來這麼幾句。
缺德啊,陳太忠掛了電話,心裡這個惱火就不用提了,趙喜才這都是什麼玩意兒嘛,這種害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做?
他當然知道,這種算計是傷不了他什麼,就算他沒多考慮,就那麼懵懵懂懂地去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話說回來,事情不大可它噁心人不是?
到時候真的讓蒙藝心裡存個小疙瘩,那可就沒意思了,這麼屁大一點事,他還不能跟蒙藝解釋,真是要多噁心人有多噁心人了。
陳太忠相信祖寶玉說的是事實,別說祖市長現在有要用他的地方,就算沒有,那傢伙也不可能主動挑起他跟趙喜才的矛盾來。
“混蛋,”他低聲嘀咕一句,走進了綜合處處長室,張處長還是埋頭在一堆文件中,陳太忠這下心裡越發地不爽了。
張處長心裡也不爽啊,靠,本來說熬熬你的姓子呢,你倒好,拿着電話出去了,這就是你們鳳凰科委做事的章法?
心裡有氣,他就專心地處理桌上的文件,可是沒過多久,那廝的電話又響了,他禁不住擡頭惡狠狠地瞪其一眼:我說你關一會兒電話會死人啊?
誰想他這一眼,只瞪到了陳太忠的背影,陳某人心裡挺麻煩的,就連客氣也省了,站起身出去接電話。
等到第三個電話響起的時候,張處長真的有點無法容忍了,咳嗽一聲擡起頭,“陳主任,我跟你說說今天找你來的目的……”
“我們市委書記的電話,”陳太忠一指手機,笑一聲,“麻煩您稍微等一下,估計也是在問我在部裡辦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市委書記……張處長看着他接電話,眉頭不由得皺一皺,不過沒辦法,他總不能不讓對方接市委書記的電話不是?下面來跑部的人,固然會對部裡領導小心翼翼,但是市裡一把手纔是決定他們命運的主兒。
來電話的其實是吳言,陳太忠是有意噁心張處長呢,反正你若是不信就探頭過來,看看來電號碼是不是“白書記”?
吳書記對陳太忠的燕京之行也很在意,每天都要打一兩個電話問問,反正太忠來了燕京,身邊沒什麼礙眼的人了,接電話肯定會比較方便的。
這次,她一聽說陳太忠稱呼自己爲“章書記”,知道又是不方便了,才說要含糊兩句掛了電話,卻不防對方在那裡嘞嘞個沒完……好不容易陳太忠打完了電話,張處長再也忍受不了啦,“你能把你的電話關五分鐘嗎?我跟你說說找你來的目的……”
“……所以呢,主任覺得,你們搞的這個創新基金,是最應該側重宣傳的,上交的材料上要突出表現這一點,你明白嗎?”
“創新基金?”陳太忠聽得皺皺眉頭,他調戲了張處長一下,心情就好了不少,聽對方雲裡霧裡地白活半天,最後居然說創新基金最重要,不由得就是一愣。
創新基金可是哥們兒自己搞的,那是跟招商引資有關啊,他真的有點迷糊,這玩意兒它不具備普遍推廣姓,別的科委,可真的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難道說,科委要豎立的典型,是我陳太忠副主任,而不是鳳凰科委?陳太忠琢磨一下,總覺得也沒這個道理,咱在科技部又沒什麼人,別人吃撐着了宣傳我?
看他坐在那裡迷迷糊糊的,張處長心裡不由得生出了些許快意,不懂了吧?不懂就對了,別以爲你鳳凰出了點成績,眼睛就該望到天上去。
所以,他有意不做解釋,靜等了半天,直到年輕的副主任謹慎地發問,“張處長,您這話的意思是說……”
“你們的創新基金,搞得不是很好,而且你們壓力很大,”張處長咳嗽一聲,淡淡地看着他,“成績是出了點,但是,教訓也很深刻,重點要強調一下教訓。”
我靠,你欺負人欺負上癮了?陳太忠一時真的有點無法接受了,創新基金的教訓很深刻?有種的你在全國再找這麼一家教訓深刻的科委出來。
“我還是不太明白領導的意思,”他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斂去了,直勾勾地看着對方,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你們是想豎典型呢還是想噁心人?
“哦,回去好好想一想吧,”張處長怎麼可能再向他解釋?說不得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看着對方眼中的不甘,心裡這個解氣,那就沒辦法說了,我讓你再狂!
陳太忠見狀,也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了,站起來轉身離開,心裡卻是不住地盤算着:這姓張的找我來,沒頭沒腦地說這麼兩句,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他的心裡,那是說不出的憋屈:搞那創新基金我容易嗎我,現在倒好——教訓深刻?
看着他自門口消失,張處長長出一口氣,在寬大的椅子上伸個懶腰,然後很放鬆地將身子靠在寬大的椅子背上:小子,這可不是我因爲一點小事要難爲你,實在是……我也沒辦法跟你解釋。
還有,你小子今天,又沒請我吃飯的意思啊!
(又是二合一章節,月票、推薦票都要,大家幫着使勁兒砸,風笑就更有動力碼字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