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趕到,二十分鐘後走人,陳潔這麼吩咐,肯定是若有若無的刁難,別說陳太忠眼下可能在鳳凰,就在素波怕是也未必能及時趕到,但是陳省長就是這麼吩咐了,請示的機會我給你,就看你態度端正不端正了。
不過她這吩咐,也要看是遇到什麼人了,別人或者會抓瞎,但是陳太忠不會。
陳某人昨天打了一個電話,結果遲遲沒有等來謝秘書的電話,心裡隱隱就猜到,或者是陳省長心裡不舒坦了,索性是心一橫,不就是等你個電話嗎?我還就不回鳳凰了,一心一意地等通知好了——論起偏執來,他還真的不輸給任何人。
甚至,他都想好了,每天接近中午的時候,選個固定的點鐘,向陳潔請示一下,一天不行兩天,兩天不行三天……不信你沒有煩的那一天,我請示一下工作,難道還錯了不成?
今天他請示的時間還沒到,正在袁望的公司裡跟大家座談呢,桌邊是一羣遠望的高層領導陪着,遠望公司雖然不大,加上施工人員也有百十來號員工,副總和部門經理加在一起,也有十來個人,花團錦簇地圍着公司的金主,討債的專家。
這個時候,陳太忠接到了小.謝的電話,一時也顧不得多想,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有領導找我,回頭我再來。”
看着他一路狂奔而出,別人都愣.在了那裡,約莫兩秒鐘之後,纔有人驚叫一聲,“呀,陳主任的茶杯還在這兒,趕緊送下去啊。”
遠望公司是在寫字樓的六層,.大家跑到電梯旁,發現電梯剛剛下到五層,袁總隨手將茶杯遞給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小張,你不是二級運動員嗎?從樓梯追下去,要快!”
樓梯間追電梯——不是高速的這一種,別說二級運動.員了,就是三極運動員也輕輕鬆鬆,小張拿了杯子一路狂奔而下,跑到一樓的時候,正好電梯門開。
門開了,但是電梯裡只有倆女人,他拿着杯子站在.那兒就傻眼了,又等了一陣,另一部電梯也下來了,倒是出來四五個人,但是沒有陳主任!
他正發呆呢,袁總跟着幾個人也從樓梯間下來.了,見到他在那裡站着,禁不住大奇,“怎麼,沒追上?”
“追……這個追上了,.可是,我沒看見陳主任啊,”小張的臉皺做了一團,看上去是要多冤枉有多冤枉了,“真的,他沒從電梯裡出來。”
袁望也想不清楚其中緣故,皺着眉頭琢磨半天,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陳主任跑得也很快,也許,他也是走的樓梯間?”
“不可能啊,我百米十一秒三!”小張再也忍受不住了,大聲嚷嚷了起來,“他就算再快,下樓也得有腳步聲不是?可是我沒聽見啊。”
陳太忠的腳步聲,豈是一般人能聽得到的?就在小張抱怨的時候,陳主任已經出現在了省政府裡,耳聽得小謝要他十分鐘趕到省政府,他當然知道,對方是有意爲難自己,於是,當即衝出遠望公司跑進樓梯間,眼見沒人,立刻就捏起了“萬里閒庭”的法訣,似此情況,就是國際級健將,也只有徒呼奈何的份兒。
三分鐘後,他出現在了陳潔的面前,胸口微微地起伏着,一副“匆匆趕來”的樣子。
既然限定時間讓他趕到,陳省長當然也就沒必要“學習文件”了,看到他來得這麼快,她不禁大奇,“這麼快,小陳你就在省政府辦事呢?”
“沒有辦事,我一直就在這兒等着呢,”陳太忠笑着回答,順便不忘擡手抹一把額頭,似是要抹去那上面的汗珠一般,“您沒讓我過來,我也就沒去謝秘書那兒登記。”
多好的孩子啊,這麼端正的工作態度!陳潔聽到這樣的回答,一時間禁不住有些自責了,我這麼對他,是不是有點過了?
陳省長接觸科委系統的人裡,最多的就是董祥麟,當然也有一些別人,但是大家來找她的時候,都是先登記然後排隊等着接見,就算她不在,也要在接待室留下名字,證明自己來過了,似乎不如此就顯示不出那番恭敬來。
而陳太忠雖然在省政府裡等着,卻是一聲不吭,想來從昨天打完那個電話,就是這樣了吧?陳潔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於是笑一下,衝他擺一擺手,示意他坐下,而且居然解釋了一句,“這兩天小謝的工作太多,忘了通知你來了。”
“那太正常了,”陳太忠欣欣然點一點頭,臉上看不出半點芥蒂來,“我還想着,今天要是沒時間,明天再打電話請示一下。”
“呵呵,”陳潔聽得都笑了起來,她當然不知道這廝準備馬上就打電話來的,心說小陳這傢伙倒還真的有趣,“天天在省政府晃悠,你就不怕耽誤了鳳凰的工作?”
這話是含沙射影,還是無意中的打趣?陳太忠有點不敢確定,不過,不管怎麼說,他規規矩矩地回答就是了,“不請示陳省長,這工作就不能正確地開展下去,起步慢一點不可怕,關鍵是要保證路線正確。”
這傢伙拍起馬屁來,也是一套接着一套啊,陳潔暗暗哼一聲,心裡倒也沒覺得彆扭,“嗯,到底是什麼事兒?”
“就是關於鳳凰校園網的事情,聽說陳省長的意思,是讓我們科委監管資金使用,”陳太忠不管不顧地將這意思算到了陳省長的頭上,偏偏說得還自然無比,“我這次來,就是想向您請示一下,在監管中,我們需要注意哪些問題。”
你小子這算打臉嗎?陳潔聽得就有些惱了,是不是我的意思,你還不知道嗎?不過轉念一想,這傢伙也算是找我表忠心來了,態度也還算端正,就不要跟他計較了。
想到這個,她的心情就好了不少,再加上鳳凰這邊負責教委的是王偉新,那傢伙跟她關係也不是很近,多了陳太忠這麼個傢伙,相關事情上她倒也比較好把握分寸,這心裡的火就越發地小了。
“還是要堅持以教委爲主,你們是就幫他們做一點輔助工作,”陳省長淡淡地吩咐了兩句,“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個工程的意義非常重大,我怕希望你們能搞出一個精品工程來。”
“省裡交給你們的監管任務,不是簡單地一句話就算了,在信任的同時,也代表了責任,”到得最後,陳潔終於忍不住,還是小小地打擊了他一下,“幹得好是應該的,幹得不好,你們要做好被問責的心理準備。”
“我們一定不辜負領導的信任,”陳太忠笑着點一點頭,心說您這點邪火終於是發出來了,不過還好,我早有準備,你不看我好幾天都了不回鳳凰,可不就是爲了平息這點事情嗎?“我們會就工作中的難點,時不時地請陳省長指示一下,希望不會太打擾您的工作。”
“倒也不用事事請示,要不然我要你們這些幹部做什麼?”陳潔見他一副左臉捱打又貼上右臉的架勢,登時就笑了,她實在沒辦法計較下去了,所謂的省級幹部,總是有相對的胸襟的,於是搖一搖頭,“反正以後啊,有什麼事……你提前請示一下,我這個分管副省長很難說話嗎?”
這纔是陳潔真正的怨念所在,陳太忠當然知道她話裡指的是什麼,關於這個可能的詰責,他想了很久,都沒考慮清楚到底是直承其事好,還是裝聾作啞的好,最後才決定到時候根據情況做出選擇。
眼下這樣的氣氛,他發現直承其事和裝聾作啞都不是好的選擇,陳潔雖然是在質問,但同時也沒有掩飾她對自己的欣賞,說不得只能耍個滑頭了。
“有些事情,我也是想辦好的,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辦着辦着就不受控制了,”陳太忠猶豫一下,愁眉苦臉地看着陳潔,“不怕您笑話,像現在,我們在建的科委大廈,就想參選一下‘魯班獎’,陳省長,請您指示一下,我們……該向哪個方向努力呢?”
“魯班獎?”陳潔聽得就是一愣,她搞科教文衛的,哪裡想得到自己也有琢磨“魯班獎”的一天?那不是建築行業考慮的事情嗎?
不過,雖然她跟建築行業不搭界,卻是對這魯班獎也不是很陌生,在她的印象中,魯班獎是全國性的獎項,每年差不多有百八十個,只是那個獎項分佈得不是均勻,大多數省份每年都未必輪得到一個。
像天南這地方就是,上一個魯班獎大概還是七年前的“素正一級路”了,那時全國路況極好的一級路也不多見,當時的素正公路,是不折不扣的精品工程。
然後這幾年,天南根本跟魯班獎就無緣的,所以,陳省長雖然知道陳太忠這話是爲了轉移話題,但卻是不得不認真地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建築行業一直拿不到魯班獎,我的科委要是能拿到魯班獎,好像也不錯?這一刻,她的心思有點活泛了,鳳凰科委那兒,是個容易出奇跡的地方——那個什麼碧濤焦油廠,不是也很讓人長臉的嗎?
當然,若是別人提出來這個目標的話,陳潔十有八九會不屑一顧,但是陳太忠則不同了,這傢伙在北京,似乎能量也不小的吧?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魯班獎
事實上,陳潔非常清楚,陳太忠提出這個建議來,也沒有必成的信心,要不然這廝也不至於說什麼“辦着辦着就不受控制”了,是的,那話雖然是對校園網一事的婉轉解釋,同時也是對魯班獎一事不確定的具體表現。
陳省長猶豫再三,才緩緩地搖一搖頭,“小陳,不是我打擊你的積極性,據我所知,這個魯班獎有一個很重要的指標,鳳凰科委恐怕達不到,那就是參選作品,必須具備相當的……社會影響力和現實意義!”
鳳凰科委有影響力嗎?那是可以肯定的,科技部的典型天南省的驕傲,在爲科技如何轉化爲生產力上,也摸索出了一條新路,然而——這些遠遠不夠!
首先先說鳳凰這個城市,這不過是個小小的地級市,地理位置也不是很重要,這既不靠海也不是省會,又沒什麼少數民族自治或者其他不可或缺的政治優勢——出了一個黃老,人家還基本上不回來,這就註定了它的影響力有限。
至於說鳳凰的科委,沒錯,是很強勢了,但是跟其他行局委辦比,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在行業裡那是屈指可數,但是橫向一比就差得太多太多了——事實上,每年的魯班獎,全國只有區區八十個。
八十個,看似不少了,真的一點都不多,京城就佔去不少,沿海發達地區又佔去不少,建築行業發達的省份再佔不少,再加上一些有政治意義的建築,一些對外宣傳的市政園林建築,一些有利於民生的交通水利建築……林林總總算下來,還能剩下幾個?
從這一點上說,鳳凰科委的影響還真的不大,要是魯班獎能從八十個擴大到二百八十個,或者還能想一想——一百八十個都不夠。
陳潔也很想讓科委得個魯班獎,雖然這魯班獎的名譽,多數要歸到建築工程公司裡,但是科委自建的辦公樓,質量監督、工程監理之類的,卻肯定是科委自己負責的,這點榮譽卻是無法抹殺的。
然而,這個想法也只能想一想,仔細一分析,卻是難度太高了,陳省長想到了一些關竅,禁不住嘆一口氣,“你們的大廈要是中建的來做,還有那麼一點可能,問題是你們選了省建的,這個實在不好操作。”
魯班獎的入選,承建公司的實力是不得不考慮的,像那些帶了“中”字號的公司,先天就佔了太大的優勢——這不僅僅是實力的緣故,也跟人脈很有關係,像陳省長就知道她參觀過的中字號某局,近幾年拿下了二十幾個魯班獎。
其實,陳太忠拋出這個話題,還是想逃避領導的怒火,眼見陳省長搖頭,他猶豫一下,試探着發話,“那我就聽陳省長的,不搞這些虛名了,您看成不成?”
小子你這是怎麼說話呢?陳潔聽得就有點惱了,我無非是跟你說點實情,你就見風使舵說不搞了,好像是受了我的壓力一樣,有本事的話,你就讓這個區區三四千萬的工程中了獎!
“虛名不虛名,咱們先不說,”她沉着臉看陳太忠,“話我先擺在這兒了,科委大廈要能得了‘魯班獎’,我撥你一千萬獎金,你敢不敢接這個活兒?”
“我是怕搞着搞着又不受控制了,”陳太忠苦笑一聲,心說我今天就是捱訓來的,也不跟你叫真,“所以先向陳省長您彙報一聲。”
你異想天開,居然還想借此將我一軍?陳潔真的有點不高興,不過想一想小陳的折騰能力,沒準這事兒還真有點戲,一時又有點猶豫。
就在這個時候,小謝敲敲門進來了,“陳省長,文化交流中心的那個茶話會,還有二十分鐘……”
“好了,今天先說到這兒,”陳省長藉機站起身來,“不管怎麼說吧,小陳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但是要記得多彙報,你彙報得越多,我就越方便支持你的工作。”
嗯,敢情哥們兒彙報得還是少了,陳太忠笑着點頭,心裡卻是腹誹不已:我敢告訴你說蒙藝要走了,所以我張羅校園網的事情嗎?
就在出房間的時候,謝秘書拿出幾張紙遞給陳潔,陳省長看也不看就塞給了陳太忠,“這是幾個省級科委要求鳳凰科委交流經驗的邀請,交給你了,要把宣傳工作搞上去。”
呃……又領了這麼個任務?陳太忠目送着陳省長離開,拿起那幾張紙看一看,鬱悶地撓一撓頭,要把宣傳工作搞上去嗎?
反正今天算是把陳省長的火消下去了,他將幾張紙向包裡一塞,心說這交流也不能讓我一個人去不是?等回去以後大家分一下工,看看誰去什麼地方吧。
他仔細盤算一下,這次來素波,基本上該見的人全都見了,那麼,似乎也就該回去了吧?不對……我是不是也該見一見蒙藝了?
不管怎麼說,人家蒙書記罵是罵他了,但是校園網的事情終究也是辦下來了,陳太忠猶豫一下,擡手撥了電話,接電話的卻不是嚴自勵,而是一個陌生的聲音,“陳主任,你好,請問找蒙書記有什麼事?”
“嚴秘書不在?”陳太忠訝異地反問了一句,那邊卻是很平靜地回答他,“嚴主任最近身體不舒服,請幾天假,請問你有什麼事?”
晚上,省委大院十四號,蒙藝居然在六點半的時候就到家了,所以,陳太忠居然有幸再次享用省委書記的家宴,不過女主人不在家,或多或少地有一點遺憾。
“你尚阿姨在鳳凰,有時間多過去看一看,”飯畢,蒙書記居然沒有回書房去,而是在小客廳悠閒地呆着,一邊看新聞聯播,一邊隨意地吩咐陳太忠。
“嗯,我常去,”陳太忠一邊跟着蒙勤勤洗茶,一邊信口回答,“今天去見陳省長了,她好像嫌我的手太長,伸到教委去了,呵呵。”
他這不是告狀,事實上,他異常肯定,蒙書記能理解陳潔眼下的心情,所以這話與其說是告狀,還不如說是在賣弄自己辦事得當,“幸虧我想到了這個,要是不去見她,怕是麻煩會更大。”
“呵呵,你也越來越成熟了啊,”蒙藝果然沒在意陳潔的反應,居然很罕見地笑了一聲,“慢慢地,這流言也該起來了,許紹輝說什麼了?”
“許紹輝?”陳太忠聽得就是一愣,蒙老大你這耳朵也太尖了一點吧,“我跟他不是很熟……他應該說什麼呢?”
“他應該知道了,”蒙藝眼睛盯着電視,很隨意地哼了一聲,“不過他沒戲,我要晚走兩年,那個省長的位子,他倒是能惦記一下。”
“許家很厲害?”陳太忠信口發問,難得地,蒙老闆願意指點一下天南的江山,他還不得趕緊請教?“我沒覺得嘛。”
“許家的底子,比我硬實,我不過是機遇好一點,”蒙藝隨口答一句,又側頭看他一眼,眼中有些許的戲謔,“怎麼……後悔沒跟他家搞好關係?”
“您這未必走得了吧?”陳太忠不回答他的問題,對這種玩笑話叫真,才叫真正的不成熟,“這盤棋還沒人看得清楚吧?”
“你倒是什麼都知道,”蒙藝又哼一聲,半天沒做聲,到最後才輕聲嘀咕一句,“看不清楚也得走下去了。”
蒙書記心裡很清楚,有些事情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才一操作就有人惦記上了,眼下就算他不想走,怕是都會有人不答應了,不過還好,沒有意外的話,他去碧空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居然從磐石省那裡得到了意外的臂助,他也不得不感慨陳太忠的折騰能力,如果能順利就職碧空,小陳真的功不可沒啊。
“您這吉人自有天佑的,”陳太忠笑一笑,“其實我覺得,運氣好比底子硬更重要呢。”
我說個運氣好,你還真當真了?蒙藝看他一眼,也懶得跟這小鬼多費口舌,“陳潔這人肚量不是很大,你最好還是跟她把關係搞好一點。”
“對了,建設部您有關係沒有?”陳太忠聽他說起陳潔,倒是想起了一事,“我那個科委大廈,想評一個‘魯班獎’,您能幫着引見幾個人嗎?”
“我說……你淨搞這些花裡胡哨的幹什麼?”蒙藝聽得就是臉一沉,不過轉念一想,這種事情在自己看來是不務正業,可是擱給下面地市的副處級幹部,真的是了不得的業績了,於是哼一聲,“多大的工程,什麼公司承建的?”
等蒙書記聽完陳太忠的話,很痛快地搖一搖頭,“三千萬還是省建承建的,這個魯班獎你不要想了,天南省的建築公司跟建築協會的關係很一般,不過……”
看着年輕的副主任一臉訕訕之色,他的心情一時大好,於是微微一笑,“不過這種事,你在北京那些狐朋狗友們可能幫得上忙,這個獎項是比公關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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