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昊何其聰明,察顏觀色懂起了蒲遠清話的意思,老同學頭腦何其活絡,要使用借力使力之計,他心說,計到是好計,只可惜我不會便宜你小子!他面向蒲遠清會心表情笑笑,說:“老同學就是老同學!”
“齊縣長,到了家鄉也不講一句,不夠意思啊!”聲音錚錚擲地,震動奇石、古玩街,衆人閃開一條道,紋縣執政黨呂書記打着呵呵大步走來。
“哦喲呂書記!”齊昊慌忙迎上去,“打擾父母官,齊昊實在是對不起!”
圍觀的都是縣城裡人,恰好這天沒有齊家近親好友在場,沒有人認識齊昊,齊昊自報家門,街坊上誰不知道齊家出了縣長、誰不知道不僅是縣長、還是省長女婿,難怪人家不怕王老闆,王老闆給齊家大小子比算什麼東西!
王老闆驚恐目光看着齊昊,知道自己闖下天大的禍了,他是生意人,頭腦何等機靈,突然撲嗵跪地,擡起手臂啪啪扇自己兩耳光:“大表叔,表侄對不起你!表侄幹了糊塗事,大表叔該打該罵表侄不敢說半個不字!”
大表叔?圍觀的人無有驚訝,齊昊竟然是王老闆的大表叔,王老闆自然就是齊昊的表侄了。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麻痹的,剛纔凶神惡煞樣子張嘴訛詐三十六萬,現在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嘴巴叫喊大表叔,還悔過自新痛哭流涕說自己做了糊塗事。
山民就這個樣子,有會做機關訛詐人的小聰明,也有見風使舵轉得快的小本事,關鍵時刻還知道拉親網友搞統一戰線。
這也難怪,小縣城就那麼大一點、人不多。土生土長,你串我我串你,給大樹連理枝一樣串連成了親戚,王老闆沒有撒謊,表親的表親的表親、連到他和齊昊那兒也是表親!
呂書記是何等聰明的人。喝王老闆道:“自己犯事知道叫大表叔了,王老闆,你的情況我也瞭解一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次你必須向公安機關坦白交待自己所犯罪行!”
王老闆忙說:“是是是,呂書記!”
呂書記轉臉對仇局長說:“還不把他們帶走。立即會同有關部門整頓奇石、古玩市場,還市場一片淨土,絕不許再讓客人在紋縣吃虧!”
仇局長忙說:“是是是,立即執行呂書記指示!”
呂書記這才轉臉齊昊:“今天發生的事情我一定給齊縣長滿意交待,讓他們收拾這幫龜孫子去!”
齊昊還沒來得及說話,呂書記延手說道:“齊縣長。請!”
呂書記出面,在紋縣算是給齊昊頂天的面子,齊昊還不走已經沒有意思了,齊昊懂得這個道理,他給凡大雨遞個眼神,在呂書記、蒲遠清陪同下離去。
天黑下來了,街上沒有路燈。好在街道兩邊的店門開着的,借光走路到也不是問題。
走有明明暗暗、高一腳低一腳的街道上,呂書記嘆口氣,說:“齊縣長,家鄉縣窮啊,沒有企業、沒有資源,只有窮山惡水,還有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的刁民,全年財政收入到現在沒有突破一千萬,我這個縣委書記臉上無光啊!”
齊昊當然知道家鄉的情況。同時也知道家鄉的自然資源,水力資源豐富,如果搞水電梯級開發,一舉就能成爲察省水電大縣;奇山多異石,正適合大規模旅遊開發;山寒水冷適合種植珍貴中藥材。還有大片荒山可以造林,此外搞野外生態養殖業也是一條致富的路子。可是呂書記,他看到的是窮山惡水片地刁民,要他領導發展縣域經濟、帶領人民羣衆致富,無非是戴上貧困縣帽子等着天上掉下餡餅!
可齊昊不能把這些說明,即便說明呂書記也意識不到且做不到,說了也沒有意思,蒲遠清或許能夠看到些問題,可他能夠突破呂書記這個土皇帝的勢力有所作爲?從今天蒲遠清的表現看,齊昊覺得是個問題。
齊昊說:“紋縣在呂書記領導下政治穩定市場繁榮,退耕還林全省先進,特別是呂書記身先士卒埋頭苦幹,親民愛民舉措上面表彰認可、下面深得民心,值得我們這些年輕幹部學習!”
“唉!”呂書記搖搖頭,“我在這個地方,也就只能替執政黨哄好老百姓了!”
齊昊心說,用這樣的人做縣執政黨書記,上級組織簡直就是瞎了眼睛,他說:“保持穩定是執政黨第一位的大事,呂書記深刻領會精神精髓啊!”
呂書記秘書走來:“呂書記,按你指示安排好了!”
呂書記向秘書點點頭,轉臉對齊昊說:“我在紋縣工作多年,印象中還沒有與齊縣長見過面,我已經叫他們備了薄酒,略表心意,不成敬意,齊縣長請!”
齊昊笑道:“是這樣的呂書記,父母打電話說有事,我剛趕回來,還得先回家去。”
呂書記想想:“齊縣長令尊大人也是我的父母,我早有拜訪令尊大人之意,不如這樣子,叫他們把菜飯送過來,也順了齊縣長孝順父母之心!”
齊昊愣了愣,還有這樣請客的,根本不允許你拒絕,他看眼蒲遠清,心說你就等着看呂書記眼色行事吧!
見齊昊不說話,呂書記對秘書說:“叫他們把酒菜送到齊老爺子家裡,另外,給我置辦點禮品,我要孝敬齊老爺子!”
呂書記叫“老爺子”,什麼叫“老爺子”,在一個區域內要有相當地位的老人才稱得上叫“老爺子”,呂書記對齊昊父親的尊敬在紋縣已經超過所有人,山旮旯里人自身並沒有什麼前途和本事,可從古至今不會去尊重他們沒有理由尊重的人。
齊昊注意到,呂書記稱呼父親“老爺子”,有他不同的深意。
呂書記是紋縣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從鄉政府副職幹起,一直幹到縣執政黨書記,他原本還有可能升任市級領導,但他計算自己的年歲,到市一級最多在副職任上退休,於是選擇了紋縣留任。
執政黨員、領導幹部可以由自己決定任職去留這在執政府黨隊伍中不多見,除非是極個別功高蓋世的開國元勳,呂書記應該算着特例。
在現實社會中,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成爲特例肯定有原因,呂書記也不例外,他之所以成爲特例是與省執政黨諸葛書記有關係,所以他不離開紋縣,組織就不可能撼動他的位子,哪怕是紋縣改革開放經濟停止不前,組織不但不會批評呂書記,還年年評他爲優秀縣執政黨書記。
從古到今,齊昊算得上紋縣走出家鄉最有出息的人,呂書記知道這事,但呂書記沒把這事當回事,因此齊昊回家探望父母,呂書記也沒打算見見面什麼的。
呂書記有資格對齊昊不理會,那是呂書記的資本。那年月體制內大動盪,諸葛書記當時任芒市書記,有人要他的命,諸葛書記逃進深山藏在呂書記家,可能有人發現了諸葛書記的蹤跡,那些人追蹤至深山,呂書記把諸葛書記藏進山洞,自己被那些人抓去。
那些人對呂書記嚴刑拷打,整整三天時間,呂書記被打得遍體鱗傷,還被打斷一條手臂一條腿,沒有交出諸葛書記。他被釋放後爬着回家,爬到家門口昏死過去。好在當時呂書記人年輕,要不然早就一命嗚呼了!
呂書記走路有點跛,就是那次被打斷腿落下的。
體制內大動盪結束諸葛書記官復原職,某一天他帶着市、縣兩級領導同志去深山,見到呂書記一家感慨不已,窮呀,窮得連身上幾乎都沒有穿褲子。
縣領導當即宣佈縣執政黨任命,呂書記任當地鄉的副鄉長。
聽說要他當副鄉長,呂書記整死也不去,說自己沒有當官的命,就這樣去當官,要笑死氏族先人。
諸葛書記纔不管這些,他說呂書記在關鍵時刻捨身保護執政黨人,充分說明他不是執政黨員、也是堅定的執政黨戰士,執政黨必須把用鮮血和生命奪取的政權交到這樣人的手裡。
呂書記還是不去,諸葛書記火了,不去就架他去,而且特批,呂書記全家戶籍農轉非。其實呂書記家就三個人,母親、父親,還有呂書記自己。
呂書記當時三十二歲,未婚,不是他不想結婚,而是他根本就結不成婚,家裡一貧如洗,只有兩個老人,自己還是跛子!
當天呂書記被架到鄉政府,誰知一不留神他跑了回去。
諸葛書記這下可真的生氣了,下令把呂書記及他的父母都架來鄉政府,放火把呂書記的房屋燒得一乾二淨!
呂書記無奈,沒有退路,他只能違心的做副鄉長,沒多久,由縣執政黨書記親自保媒,給呂書記介紹當地一個小學教師。
小學教師比呂書記小十歲,知道分子,皮膚嫩,樣兒乖,小學教師在呂書記眼裡簡直就是七仙女,一時間呂書記內心恍惚,感覺自己在夢裡。
呂書記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斗大的字也不識一個,竟然可以娶知識分子女人爲妻,當官實在是好啊,至此呂書記做官的事情纔算鐵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