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端的黃漢沉默了小片刻,不知是在思索怎樣回答關允,還是在考慮要不要出手去救鄭天則,關允就很有耐心地等黃漢表態。黃漢的決定,事關他對黃漢的重新認識,以及他對黃漢是否可以合作的定論。
“一支有10幾人組成的求援小隊,十分鐘前已經出發前往中關山了,不出意外,十幾分鍾後就會到達中關山。”黃漢的話沉穩有力,似乎是對關允置疑的強力迴應,“接下來我的精力主要放在中關山了,紅顏馨的命運,就交給你了,我幫不了太多了,抱歉。”
“勞黃局費心了。”關允客氣一句,隨即掛斷了電話,彷彿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他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爲什麼會這樣?關允捫心自問,爲什麼他這麼希望黃漢出手營救鄭天則,是他對黃漢心存奢望,還是在他的想象中,不希望黃漢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不管是哪一種出發點,他都覺得他太在意黃漢了。
按說黃漢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又何必如此介懷?或許連關允自己都不想承認的是,在他成長的道路上,他仰慕強者,羨慕高手,渴望和官場中的強者和高手爲友,從而從他們身上學到許多實用的本領,以便讓他在今後的官場道路上,穩步前進,不走錯路,不犯錯誤。
如果說蔣雪松是官場中的高手,殺人於無形之中,制敵於不動聲色之下,那麼黃漢就是官場上的強者,生存技能高超,僞裝本事極強,適應能力一流,不管多惡劣多複雜的環境,他都能從容應付,並且遊刃有餘地從中脫穎而出,就如一支變色龍一般,隨時變換身上的膚色來和周圍環境融爲一體,爲自己創造最大的生存空間。
蔣雪松的高超手段,適合高層次的官場對決,而黃漢的生存和適應能力,不管從基層還是到高層,都大有用武之地,用一句不恰當地形容就是,蔣雪松行事太講究手法和技巧,就如老牌的英國紳士,而黃漢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卻又能將最陰險醜陋的一面巧妙地掩藏起來,就如滿嘴仁義道德骨子裡卻是強盜的美國。
在弱肉強食的世界政治中,老牌紳士的英國的外交手段卻遠不如將胸毛掩藏在領帶之下、左手是流氓右手是紳士的美國的外交策略更有效果。
至於蔣雪松和黃漢相比之下誰的手腕更高明,關允無意比較,他只需要揚長避短,學習每一個人的優點就可以了。
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官場上其實也一樣,活到老學到老,時刻學習身邊每一個人的長處,並且不斷修正自己的不足,才能適應如履薄冰的官場之路。就如眼前的郭偉全,也有許多值得關允學習的地方,郭偉全爲人仗義,關係網廣泛,有中下層基礎。
許多時候身爲上位者也許辦不成的事情,下級卻能輕鬆辦妥。
正所謂蝦有蝦路,蟹有蟹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即使是位高權重如蔣雪松者,也有許多事情不方便出面,必須有關允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所以說官場上沒有單槍匹馬的將軍,只有攜手共進的團隊,沒有團隊意識,只憑一個人,很難成就大事。
一花獨放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滿園,一個優秀的官場人,都要有榮辱與共的團隊意識,如果說蔣雪松是關允的官場引路人,那麼黃漢算是關允官場之路上的同行者或說師兄,而郭偉全則是他的同盟者。
“黃漢終於出手了。”郭偉全目光淡然地一笑,“不管是真心要救鄭天則出來,還是隻想敲山震虎,至少黃漢的姿態是擺出來了。”
“是呀,秘書長說得對,黃漢出動一支隊伍,多半還是爲了敲山震虎。”關允相信黃漢猜到了他的心思,他要的就是想借紅顏馨意外出事的機遇,打草驚蛇,讓鄭天則的行蹤露出哪怕只是一絲蛛絲馬跡,目的就算達到了。
而黃漢非常配合他的演戲,既不強行插手紅顏撀的事情,中關山一有動靜,他又毫不猶豫出手了,就說明了黃漢有意跳進了關允設計的環節。
黃漢真是一個聰明人,他順水推舟跟着關允的思路搖擺,看似被動,其實在被動中有主動,因爲如此一來,關允無法摸清黃漢的真實想法到底是想真營救鄭天則,還是隻是做給他看。
恐怕兩者兼而有之。
“你是說,黃漢猜到了鄭天則不在中關山上?”郭偉全問道。
關允擡手看了看時間,說道:“是呀,黃漢很聰明,他當然能猜到鄭天則壓根就不在中關山上,之所以擺出興師動衆前去營救的陣勢,其實一是做給我看,二是爲了配合我演戲。”
中關山距離黃梁市區25公里,離黃梁山不遠,不是旅遊景點,是一處光禿禿的山頭,山不大,平常人跡罕至,山洞倒是不少,若說藏人,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點,但以關允的智慧和黃漢的聰明,只需要稍微冷靜一想就會明白,鄭天則絕不會藏身在中關山上。
原因無他,只因對方既然悄無聲息地綁了鄭天則,肯定之前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暴露,這邊敲打黃梁山,是有意放風,那邊故意在中關山製造動靜,也是有意混淆視聽。
平心而論,關允今晚就沒有打算救出鄭天則,而且他還清楚一點,敲打黃梁山驚動中關山,不過是間接的一次交手,是來而不往非禮也的一次示警,就是正式交手之前的一次預演。
關允放風黃梁山是想告訴對方,別以爲我不知道是你們綁了鄭天則。對方中關山迴應,也是告訴關允,知道了又能怎樣,你既不能公開鄭天則的失蹤,又找不到鄭天則真正的藏身之處,不過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對方或許還在背後嘲笑關允不過是虛張聲勢,卻不知道,關允的目的已經達到——黃漢出動人馬兵發中關山,就是關允此舉的最大收穫。由此,關允對黃漢有了全新的認識和定義,不管黃漢是故意將計就計還是真是念在舊情之上出手,都讓關允對黃漢多了一分信心。
“配合你演什麼戲?”郭偉全明知故問,他也擡手看了看時間,“時間不多了,關老弟,你的戲再不到高潮,紅顏馨怕是就招架不住了。”
“別急,再等等看,中關山有動靜,就證明對方調集了人手去中關山,那麼相對來說,紅顏馨身邊的力量就會弱了許多。”關允說道,“黃漢派人去中關山,就是一出敲鑼打鼓的大戲,也是讓對方表明,黃漢在紅顏馨的問題上,和我的立場完全一致,這樣一來,也會給對方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
“以前在孔縣,我還真是小瞧了你,關老弟,你現在越來越讓人吃驚了。”郭偉全呵呵一笑,“這麼說,你打亂對方部署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麼接下來怎麼辦?黃漢鬧得再兇,他救不救出鄭天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是救不出來紅顏馨,所有計劃就等於失敗了。”
郭偉全說得對,所有的旁敲側擊只爲了落實一件事情——順利救出紅顏馨,現在紅顏馨是節點,最後紅顏馨安然無恙地落在誰的手中,誰就是勝利者。相比之下,鄭天則不過是支點,支點可以隨時棄之不用,而節點不行,節點事關大計。
如果讓鄭天則知道他現在在各方的心目中還不如一個紅顏馨,也不知道會做何感想?當然,他怎麼想就無人在意了。
“來,再喝杯茶。”關允又熱了茶,第二次擡手看了看時間,臉上流露出一絲焦急之色。
“哈哈,我還以爲你總是穩如泰山,原來也有着急的時候。”郭偉全用手一指關允,笑着說道。
“秘書長說的是什麼話,關允纔多大?他能做到這麼鎮靜就很不錯了,你應該鼓勵他支持他,而不是嘲笑他。”溫琳不幹了,忙開口維護關允。
關允擺擺手,想說什麼,電話又急促地響了,一看來電,他的眉頭舒展了幾分。
是楚朝暉。
“領導,我和堅強在小蘇村,有發現了。在村東的一處民宅,突然有可疑人進出。”
“盯緊了,先不要行動。”關允心中大喜,他的策略奏效了,他讓屈文林和雷鑌力放風黃梁山,打草驚蛇,結果對方很配合地露出了小蛇的尾巴,在中關山製造了動靜,然後他請動黃漢大張旗鼓兵發中關山,意在敲山震虎,果然,小蛇一動,老虎的尾巴也露了出來。
黃漢威名太盛,他派出一支十幾人的隊伍兵發中關山,對方不管是爲了繼續演戲,還是爲了迷惑自己一方,都要加強在中關山的防護力量,旨在讓戲深得更足一些,也是爲了欲蓋彌彰,不讓鄭天則真正的藏身之處被發現,要把中關山當成鄭天則真正的藏身之處來保護。
但如此一來,對方必定調兵遣將前往中關山,那麼在倉促之間,不可能調動正面力量——讓劉寶家回市局就是爲了告訴對方,別想從市裡調人,一調,就會被自己一方察覺,那麼對方就只有一條路可走——調動劫持紅顏馨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