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車軍居然還在孔縣?
關允愣了一愣,心中瞬間閃過十幾個念頭,說實話,他爲人雖然信奉與人爲善的準則,但聯想到他和王車軍之間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儘管王車軍的信似乎是肺腑之言,終究人心隔肚皮,而且王車軍此來孔縣,恐怕也不是故地重遊來了,而是另有目的。
既然來了孔縣,不和他見上一面,非要寫一封賣弄一番的信,又是什麼意思?如果說沒有威脅的意思,直接打電話給他,豈不是更直截了當?
李理的話不無道理,王車軍是負罪在逃,當年的一場大火沒有燒死他,如果讓警方知道他還活在世間,就可以重啓當年的案子,將他緝拿歸案。也就是說,他完全不用自己動手,只需要截留王車軍,然後報警就行了。借崔玉強之手滅了王車軍,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不過……關允又深入一想,剛剛和小妹討論了爲人處世的準則,還說讓小妹以直心做人,他一轉身就想背後黑了王車軍,也太說一套做一套了,而且,有句話說,得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王車軍或許以後真能改邪歸正也未可知。
或者說,不管王車軍是不是真能改邪歸正,他都要給他一個機會纔對,既然王車軍在信中表現出來的是大度,那麼他又何嘗不能在王車軍面前表現出應有的氣量?
主意既定,關允說道:“李理。你替我轉告王車軍,讓他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回孔縣,就可以放他走……”
“關哥,不能放虎歸山,王車軍心狠手辣,放他走,等於是養虎爲患。等他羽翼豐滿了,說不定會反咬一口,到時候。他肯定會下毒手……”李理着急了,“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去。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他走了,就當他上一次沉在了水底的淤泥中……”
李理平常輕易不說狠話,這一次確實是急眼了,關允理解李理的心情,知道李理是出於兄弟情誼,寧肯擔了一條人命的代價,也要替他掃清隱患,他很感動,不過感動歸感動,他還是堅持他的決定:“李理。聽我說,上一次大難不死,就說明王車軍不該死,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他一道生路。等於也爲自己多留了一條後路……”
“可是,關哥……”
“就這麼定了。”關允打斷了李理的話,關鍵時候,當斷則斷,否則他的權威立不起來。
“好吧。”李理無奈地說道,“關哥。這一次我聽你的,但如果萬一有一天王車軍對我不利,我還是會奮不顧身替你擋下,不過,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欠我一個道歉。”
“好,我記下了。”關允笑了,兄弟到底是兄弟,該說的話當面說出來,總比背後傷人強上百倍。
隨後關允安心地吃飯,將事情拋到了腦後。
飯後,天色已晚,關允到院中散步,一邊逗大黃,一邊在清爽的秋風中,欣賞漫天的紅霞,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一早就啓程送小妹去京城,而爸媽也同時啓程去豫省,一邊北上,一邊南下,一家人要各奔東西了。
想想二十多年沒有邁出孔縣一步的老媽,終於肯回家省親,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人生總要有敢於嘗試的勇氣纔好,否則一直固步自封,永遠看不到前方的風景。
電話響了。
不出所料,是李理來電。
“關哥,王車軍……走了,離開孔縣了,他說在他有生之年,他再也不會踏入孔縣一步,他還說,這一次回來,不是想報復你,只是來取一些東西,他說他要謝謝你,還要送你一句話……”
“什麼話?”關允心中一片平靜,竟然沒有絲毫的激動。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李理複述了一遍王車軍的話,不解地問道,“他的話好象沒有說完,怪了,什麼時候王車軍變得文謅謅了,他說的是什麼,我都聽不懂。”
李理也是大學生,不過學的是理科,而王車軍學的是文科,王車軍引用范仲淹的一句話,李理不解其意也正常。
確實,王車軍的話沒有說完,後面故意漏了一句,或許李理不解王車軍的用心,關允卻是再明白不過,喜歡賣弄的王車軍其實是在恭維他的同時,又不輕不重敲打他了一句。
就和劉禹錫的《陋室銘》的結尾——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省略了“君子之居”幾個字一樣,是用暗喻的手法自比君子,王車軍的話也省略了四個字——山高水長!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既是王車軍奉承他的風範象高山一樣高聳如水一般長流,又是王車軍暗暗告誡他,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就後會有期,關允既然做出放走王車軍的決定,就不會後悔,他對李理說道:“沒什麼,他就是顯擺一下,怎麼樣,他有什麼變化沒有?”
“沒看出來有什麼變化,不過他戴了大墨鏡,低着頭,似乎是低頭認錯的樣子。”李理說道,“不過看他的狀態,好像還不錯,應該是還過得去。”
“過得去就好。”關允感慨了一句,“如果他能珍惜來之不易的重生機會,他就應該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關哥,我還是覺得放了王車軍不太妥當,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不要多想了,讓他走吧。”關允笑道,“好歹也是鄉里鄉親的,但留一線,也好以後相見。你該把精力放到你的前途上了。”
“正要說這個事呢,關哥,你說我是繼續留在縣委發展,下一步提辦公室副主任好,還是到鄉鎮去當副鎮長好?”
“去當副鎮長意思不大,等爭取到了正科再下去吧。”
“好吧,我聽關哥的。”
關允笑了笑,李理的仕途之路算是慢慢打開了局面,有陳宇翔的關照,在陳宇翔調離孔縣之前,李理邁進正科問題不大。
第二天,豔陽高照,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一早,關允就開車送爸媽到長途汽車站——他本想送爸媽到黃梁,再從黃梁坐火車南下,爸媽不同意,非要自己坐車去黃梁——然後他就和小妹一起,開車直奔京城而去。
從孔縣去京城,可以不經過黃梁,從黃梁走就繞遠了。不過也繞不太遠,關允之所以沒有堅持送爸媽到黃梁,是他也看了出來,老媽是想自己坐車,重走當年她從豫省來孔縣的人生之路。
人生之路是單行道,沒有回頭的可能,或許老媽是想一路返程,重溫當年的心路歷程。人生無法重來,但心情可以重現。
距離小妹開學還有三天,之所以提前走,是想在燕市停留一天,一是見見齊昂洋,二是見見黃漢。
黃漢已經到燕市公安局上班了。
關允開的是溫琳的寶馬,寶馬車性能優異,一路輕風隨影般就到了燕市。
一下高速口,就看到了齊昂洋的奔馳停在路邊,關允下車,上去就給了齊昂洋一拳:“不是說不讓你來出站口接了,你怎麼還來?”
“我是怕如果再來一出上次的事情,我錯過了好戲,就太遺憾了。”齊昂洋嘿嘿一笑,轉身又一本正經地向小妹點頭致意,“小妹,叫昂洋哥哥。”
“不叫。”小妹把頭扭到一邊,不理齊昂洋的嬉皮笑臉,不知何故,小妹似乎不太喜歡齊昂洋。
“關弟,小妹對我有成見,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齊昂洋搖了搖頭,“其實我本善良,小妹肯定是誤解我了。”
“我沒誤解你。”小妹說話了,“我是覺得你太油嘴滑舌了,我不喜歡油嘴滑舌的人,尤其是油嘴滑舌的男人!”
齊昂洋無語了,愣了半天,又無奈地撓了撓頭,自嘲地說道:“得,萬花叢中過,寸草不沾衣,今天,終於被刺到手了。”
“善泳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爲禍,昂洋,這個哲學道理你不應該不懂吧?”關允哈哈一笑,“行了,去吃飯吧,都餓了。”
齊昂洋不服氣地衝小妹說道:“小妹,總有一天你會改變對我的看法,叫我一聲昂洋哥哥,你信不信?”
“我不和你做無謂的爭論。”小妹哼了一聲,“送你一句話——別在喜悅時許下承諾,憂傷時做出回答,憤怒時做出決定!”
“得,被小妹教訓了,也算是一次難忘的人生經歷。”齊昂洋也不惱,伸手一抱關允的肩膀,“走,吃大餐去。”
關允和齊昂洋見面,可不是爲了吃齊昂洋的大餐,而是和他有要事商量。隨齊昂洋來到燕市久負盛名的天人居飯店,齊昂洋先停好了車,關允隨後正要停在齊昂洋的車旁,忽然一輛保時捷從斜刺裡殺出,搶先一步,佔了關允的位置。
一個車位而已,搶就搶吧,旁邊又不是沒有空位,關允也不生氣,一打方向,就朝旁邊的空位開去,剛一起步,從前車上跳下一人,一身緊身黑衣,頭戴一頂黑帽子,手拎一根警棍,身形敏捷地跳到了關允的車前,用警棍一指關允。
“關允,你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