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月笑道:“文才呀,我們彩花離孃家太遠,一年能回來一次就不錯了。想家傷心是難免的。不過呀,她離家雖遠,也沒遠在天邊,我們孃家人可都能看得見來!”
文才忙陪笑道:“我哪敢哪!平時在我家裡呀,我就乖個溜溜家。”
聽他話不由衷且油嘴滑舌的話,李秀月笑道:“‘乖個溜溜’?是彩花‘乖個溜溜’吧?好了不說了,等會兒給你們擀吃雜麪。”又見那兩個女娃娃大的叫鈴鈴,小的叫蘭蘭,剛回來還認生,又怕狗兒撓蝨,躲到彩花身後探頭探腦。
因見娃娃們眉清目秀,都有玉靜的影子,李秀月心中疼愛起來,拉過來摟在懷裡問話,又端出醉棗、炸炸、落花生和雲瓜子,讓兩個娃娃吃。
兩個娃娃吃着醉棗,在李秀月懷裡漸漸覺得親近熟習起來。小的蘭蘭便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今一早呀,那老婆兒又罵我媽是臭闆闆!”
李秀月聽了如此不堪的髒話十分生氣,忙問:“因爲什麼哪?”
鈴鈴說:“我們起身時,我媽給我爺我奶說,要在龍泉過罷十五再回去,我奶就罵了,我媽都哭了!”
文才忙說:“聽娃娃們瞎說!不過就是磨攪了兩句嘛,又不疼!……”
李秀月說:“不疼?人活臉樹活皮,罵人就是打臉!算了,你們即回孃家來了,就得等過了十五,看罷秧歌再回去!”
李秀月又對兩個娃娃說,“以後這話你們不要聽,也不要學!罵人可不是好娃娃!”
“可他們天天罵我媽來,也不是好娃娃吧?”蘭蘭天真地問。
“…這個?他們是大人!……”李秀月實在沒法解釋了,“你們可不能學,要不你外爺外婆都不親你們了!”
兩個孩子很懂事地點點頭。
又放開兩個娃娃,忙去合面了。
後窯裡幾人正說話,大姐石榴進來了。
彩花文才忙叫了聲“姐姐!”
石榴笑道:“聽人說,你們回來了,我過來看看!”
石榴又見李秀月舀下雜麪,摻上一把沙蒿準備和雜麪,忙道:“我來吧!”
李秀月笑着讓開說道:“好吧!”自己又去弄菜了。
石榴一邊和麪,一邊和幾人拉話。面和好了,就在炕頭上鋪墊塊油布,放上案板,開始擀雜麪。
這雜麪可不好擀,面和的不但要特別硬,而且擀的即要薄、還要勻均的和紙一樣,還不能爛。
切的有寬如馬蓮的,有細如絲線的。說誰家媳子好,這擀雜麪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條件。
李秀月任事都應手,雜麪也擀的不錯,可比起人高馬大的石榴來,李秀月雖然短小精幹,可是那力氣上就差了一些。
石榴正擀麪,在各自學校排秧歌的玉靜玉海回來了,看見彩花高興地又笑又跳,又見石榴擀麪,歡呼起來,拉過鈴鈴蘭蘭打着轉兒邊扭邊唱了起來:“正月裡裡燈籠圓,家家戶戶過新年。
雲瓜雜麪和油糕,豬肉鑽雞擺中間。
秀才哥哥能唸書,石榴姑姑會擀麪。
擀的面和紙樣薄,勻的能象布樣迭。
切地和那線—樣,煮在鍋裡吐嚕嚕轉,
撈在碗裡蓮花瓣,吃在嘴裡扯絲線,
咽在肚子裡丸藥蛋,………”
這一唱,滿窯裡的人都笑了起來。
彩花笑道:“下面還有哩!”
李秀月忙打斷:“別唱了!再往下唱就麻煩了!……”
大家更笑成了一團。
爲什麼不能說了?
因爲後面一句是:“巴到茅坑裡不得斷!”
哈哈哈哈哈,好可笑的民間的俚語兒歌!
今日團圓的一家人,熱鬧的不得了,也高興的不得了。
……
樑潤昌又打發玉海去叫來冬貴。準備吃飯。
面擀好了,菜也收拾好了。因過年,吃的油膩,又調了酸湯。
方炕桌上擺上了豬肉鑽雞、丸子、小酥肉、合羊肉等幾樣肉菜;四碟涼菜
:綠黑豆拌黃蘿蔔,肉絲炒酸白菜黑木耳,綠豆芽拌細粉,肉絲抄(咯嘣)菜(即醃黃瓜,吃起來咯嘣響):加上稀稀的酸湯雜麪。
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坐在一起吃飯。
晚上,馮文才到下院店房裡住下了。石榴、彩花並鈴鈴蘭蘭都擠在了後窯李秀月炕上,姑嫂們一夜拉話。彩花說起公婆待她不好,文才不務正業,不由淚花閃閃。又講自己肚子不爭氣,養了兩個女子。
石榴笑道:“咱媽不是先養了兩個女子纔有的通保?你才二十來歲,注意些就是了。你又不是李秀月,她是頭首首小產鬧下病根了。”
彩花道:“唉,我那公婆正爲文才找小婆哩!”
李秀月忙說道:“堅決不能讓他娶小婆。你看二奶怎家欺負咱奶的!你脾氣瓤,怎麼能對付的了?自己注意些,找大夫看看,調養一下再養嘛!”
石榴聽李秀月如此說,心中暗贊。忙說:“對,乘這幾天無事個丹丹家,找個大夫看看,吃上幾付湯藥試試。……”
要說石榴這姊妹三個,在龍泉城裡,石榴已是有名的俊女子了,手很巧,又是長女,任事很有主見。
而彩花比石榴又是另一種俊:面色有紅似白、杏眼柳眉、苗條身材,俊個丹丹的模樣誰見誰愛;手也巧,就是性子慢些,體質也差些。
而杏花相貌平平,可壯壯實實精細靈巧最能幹。
石榴杏花都嫁了本城的舊世家,女婿都是學校老師;而最嬌弱的彩花當初被來龍泉上學的馮文才看上,先後找人說媒保媒,硬是娶走了到了外縣,——嫁的最遠。
那馮文才家境富庶,本人也曾教過書,可因爲抽洋菸,被學校解僱了,沒事在家裡閒着,靠老輩家產度日。沒事那不就要找事嗎?吃喝嫖賭抽,不就全佔了?他的母親家人都根本不以爲然,總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天下最好的兒子!所以對自家的兒子寵信的十分厲害,什麼都由着兒子,彩花原本也是個有本事人,但是面對這樣的婆婆丈夫,簡直是無可奈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