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午時菜市口的人就漸漸多了起來。有官兵開始把聚集的人羣往邊上趕:“往邊上站,等會貴人來了可就挨鞭子了。”
閒人們早都站好了位子,袖手站着,微微眯眼曬着初春暖洋洋的陽光,有一句沒一句的瞎聊着。
“聽說殺的是錦衣衛?”
“那是,白皇親家幾十條的人命,就換這小子一條命,這也不划算啊。”
“嘿,我可聽說是英王下的手,這小子不過是替罪羊。”
“噓,胡說什麼呢,小心那上面!”另一個閒漢指指天空。
“你們知道什麼,白皇親早都是老黃曆了,現在掌權的這位可是有兒子的。“
“看你說的,萬歲爺還身強力壯着呢,我就不信再生不出兒子。”
“真是個棒槌,就算能生出兒子,也得活下來纔有機會。”
人羣中的蓮生聽到這些話,如萬箭穿心,許嫣握緊她的手,想要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這時遠處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官差驅趕圍觀的百姓,衆人被攔在一邊有人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夠着看“嗨,我看到英王爺咯,跟神仙似的,這個俊啊!”
“犯人來了,看犯人也來了!”
人羣中發出陣陣歡呼,刺耳刺心。蓮生想到在前世學習的魯迅的小說《藥》中的描寫:只見一堆人的後背,頸項都伸的很長、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何其像也!
囚車押解到了刑場,蓮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今天特意換上一身男子的便服,就是爲了送乾二一程。
人犯被押到監斬官那驗明正身,身着白色囚服的人犯,五花大綁,身後還揹着一個尖頂的牌子,上面的黑色姓名下面勾着一個大大的紅叉遠遠看着格外觸目驚心。
監斬官正是當今的英王殿下鬱世釗。乾二被帶到他面前。鬱世釗點點頭,似是不忍心再看,揮揮手說道:“時辰到了你上路吧。”
乾二木然的被壓到行刑的地方,忽然人羣中有人喊:“我要送行!”
喊話的正是蓮生。隨着喊聲她已經擠出了人羣,手裡拎着一壺酒。
鬱世釗臉色變了,喊了聲:“攔住她。”
錦衣衛將蓮生攔住,不許她前進一步。
蓮生看着神色木然的乾二,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鬱世釗是明顯不想讓她給乾二送行了。她索性將一壺酒都澆在地上,衝乾二說:“我在這裡敬你,放心,只要我或活着定要還給你個清白。”
乾二彷佛沒看到一樣,俯身跪下,等候最後的時刻。
蓮生不忍心再看,轉過身去。鬱世釗將籤子丟下來:“時辰到,斬!”
劊子手的的大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雪亮的銀光,人羣瞬間悄無聲息,所有人都踮着腳。伸長脖子,鴨子一般使勁夠着看。
咕嚕嚕,人頭落地,一腔血噴出老高。
蓮生失去了全部力氣,頹然靠在許嫣身上,許嫣則是擦着洶涌的淚,哽咽着:“師父,咱們先回去吧。”
“錦衣衛的官兒,怎地這般沒意思,也沒唱上幾句。沒勁。”
“就是啊,臨行的曲兒都不來一個,哥們白看一場。”
閒人們三三倆倆的散去,劊子手忙乎着將沙土灑在血跡上。一堆沙子撒上去,綠頭蒼蠅嗡的一聲飛到那個斷頭上。竟然纔開春就有了蒼蠅,怪不得今年冬雷震,過完年就砍頭,不是好年景啊。劊子手嘴裡嘟囔着,就聽着剛纔要送送行的人衝到英王面前說:“我要給他收屍。”
“他是我錦衣衛的人。還輪不到你。”
“你有臉面對他的屍體嗎?”
蓮生看着鬱世釗,滿臉諷刺。
鬱世釗心裡一痛,卻還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聳聳肩:“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殺了白家三十餘口人,國法如此,我能有什麼辦法,我盡力了。”
“好個盡力,你明知道他是冤枉的。”
蓮生氣的眼睛都紅了。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了。”鬱世釗嘆口氣:“放心,我會好好安葬他的。”
白皇親滅門一案是年前就鬧起來的。
白皇親是皇后之父,皇后雖然早已經去世,但承恩公的爵位還在。白皇親致仕後便全家離開京城回到江南老家,沒想到全家子女兒孫三十多人全部被人殺死。出事那天正好是白家每年一次的家奴休憩之日,全家的僕人只剩下廚娘和看門的老奴。僥倖存活的老奴當時看到了殺人者,後來在官府指證說兇手便是錦衣衛千戶乾二。
“因乾二曾到我過我家,每次都是老奴帶他進門,故此認識。”
老家奴的供詞是這樣的。
“那乾二進府後,說宮中有事要見我家老爺,我帶他去老爺書房,剛出門沒走多遠就聽着書房傳來慘叫。我嚇了一跳,剛要回頭去看出了什麼事,就看到門開了,那乾二手裡拎着一把劍,那劍尖上還不住的往下滴血,我唬的魂飛魄散,急忙藏到假山後,那乾二拎着劍見人就殺,可憐我家那還在襁褓中的小主人也慘遭毒手啊。”
看門老奴的證言呈到大理寺引起了軒然大波。
乾二是誰?當今英王的心腹,他竟然屠殺前皇后母家滿門,這難道不是有人背後指使的嗎?一時間朝野轟動,各種彈劾摺子飛一般的被送到皇帝的案頭,紛紛要求嚴懲兇手查出幕後主使,還有清流派官員更是認定是王貴妃母子指使乾二殺人,要求嚴查此事,將王貴妃打入冷宮,將英王貶爲庶人。關中書院的學子甚至爲此舉行了絕食活動。乾二,一個錦衣衛的千戶,忽然之間成了全國衆矢之的,每個人都說他該死!
經過幾次大的審訊,乾二殺人的罪名被鐵板釘釘,蓮生來不及爲他鳴冤,因爲這事牽連很大,蓮生被明確告知她也有幫兇嫌疑,因爲乾二殺人後是和她在客棧會合的。蓮生被暫時看管在順天府內,只有許嫣能給她帶來點外界的消息。直到有一天,獨立監牢的大鐵門被哐噹一聲打開了,看守的官差進來客氣地說:“顧經歷,請。”
“放我出去了?”
“是,白家一案已經審定結案,一切都和顧經歷無關。”
“和我無關,那嫌犯是……”
沒等那官差回答,得到消息匆匆跑來的許嫣大口喘着氣,扶着牢門說:“乾二,乾二要被處斬了!”
就這樣,才從順天府大牢的獨立監牢走出的蓮生,跟着許嫣去換了一身男裝便趕到法場,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想着這兩個月的種種委屈,想着乾二的冤屈,蓮生狠狠地用手指掐着虎口,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
這不是悲傷的時候,一定要查明白家滅門之事,還乾二一個清白。(。)
PS:??乾二被砍頭了?這是真的嗎?爲什麼?怎麼會?乾二哥說,我比竇娥還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