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火車前,胡孝民以爲,只有範桂榮帶人暗中跟隨。到了車上後,他很快就看到了兩個熟人:楊輝和耿劍青。
雖然他們都化了裝,也一直儘量不出現在胡孝民視線範圍內。但胡孝民從他們躲閃的動作,以及匆忙轉過去的側臉,還是認了出來。
胡孝民藉着上廁所的機會,在隔壁車廂找到範桂榮,輕聲說:“你們去其他車廂,到南京後,在玄武門附近找家旅館,到時我來找你們。”
“是。”範桂榮沒有多問,也不敢多問,胡孝民的命令,嚴格執行就是。
“隊長,要不要跟胡科長打個招呼?”耿劍青與楊輝坐在隔壁的車廂,他們時不時的會走到車廂連接處觀察張小通。
“打什麼招呼?我們的任務是暗中監視,如果胡孝民出了差錯,我們要接着完成任務。”楊輝冷聲說。
耿劍青不解地問:“反正都是完成任務,一起不行嗎?”
楊輝看了一眼張小通的方向,輕聲說:“我寧願張小通死在他手裡。”
張小通是什麼人?在中統甚至重慶方面都有很深的關係。現在南京政府裡很多中央委員,跟他的關係也不錯。如果張小通死在自己手裡,那些人會不會找麻煩?那些大佬手段厲害得很,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楊輝希望,張小通能死在胡孝民手裡,這件事最好與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
有楊輝和耿劍青的暗中保護,胡孝民也不用盯得太緊。張小通也沒打算跑,他們很順利的到了南京。出站時,有南京區的人來接。
下午三點半,胡孝民和張小通在南京站下了車。
“胡科長,鄙人梅冶方,南京區機要處的副處長。”梅冶方穿着西裝,三十來歲,一副很精幹的樣子。
“梅處長好,這次得麻煩你了。”
“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走吧,我送你去辦事的地方。”梅冶方做了個請的動作,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在梅冶方的帶領下,沒把張小通交到特工總部南京區,而是把他們帶到了中央路的一處僻靜的院子。梅冶方沒進院子,甚至都沒下車,這裡很快就會死人,他不想多待。
在車上,張小通就被帶上了手銬。進院子後,胡孝民依然沒有要解開的意思。他走進院子,發現裡面沒人,但打掃得很乾淨,桌上還擺着一壺水和幾個倒扣的茶碗。
張小通感覺不妙:“胡科長,爲什麼把我帶到這裡?”
一個熟人也沒見到,心裡早就發慌。按道理,胡孝民應該與南京區交接,自己應該關在看守所纔對。
“很快你就知道了。”胡孝民找了個碗,從包裡拿出一個瓶子,倒了點白色霜狀粉末在裡面,又拿出瓶酒:“你是就水服還是要就酒服?”
張小通指着碗裡的白色粉末:“這是什麼?”
“學名叫三氧化二砷,俗稱砒霜,這分量應該夠了,我再給你加點。”胡孝民邊說話,又拿出瓶子,倒了點在碗裡。
“胡科長,我們現在是一夥的啊,可不能這樣對我。”張小通腳一軟,差點癱瘓在地上。
“誰跟你一夥?”胡孝民又從包裡拿出手槍和相機:“你坐好,我給你拍一張遺容照。”
“要怎麼樣才能不吃砒霜?”張小通感覺全身都僵硬,站在那裡動都不能動。
“不吃砒霜就吃槍子。”胡孝民把相機收起來,拿起了手槍。
“我不想死,胡科長,求求你了,放我一馬。只要放了我,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上海和南京,絕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當然,我還能給你一大筆錢。”張小通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胡孝民面前,聲淚俱下地說。
胡孝民正在擺弄着手槍,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突然停住了:“你能給多少錢?”
“很多錢!”張小通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馬上說道。
胡孝民舉起手中的槍,對準了張小通:“但你現在一分錢也拿不出來,遠水救不得近火。”
張小通說道:“我在上海法租界有套公寓,平常不怎麼住的,在牆壁的夾層裡,我放了二十條小黃魚。如果你放了我,金條和公寓都是你的。”
胡孝民淡淡地說:“才二十條小黃魚?張先生,你的命不止二十條小黃魚吧。”
張小通此時希望胡孝民越貪婪越好:“我在匯豐銀行和渣打銀行都存了錢,只要你放我走,通通都是你的。”
胡孝民嘆了口氣:“錢是個好東西,可怎麼才能拿到呢?”
“放走我,隨後我會把存條寄給你,絕不食言。”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張小通生怕胡孝民不相信,急道:“鴻蓮公寓303。房契就放在牆上的鐘後面,夾層在衣櫃後面。只要我走了,一定送一大筆錢到鴻蓮公寓303房。”
胡孝民說:“環龍路上的鴻蓮公寓?”
“對,那是高檔公寓,俄國人在管理,很安全,巡捕一般都不會去。”
“那裡確實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可是,那點錢不足以救你的命。這樣吧,我給你一個小時,你可以寫封遺書,我可以幫你寄出去,當作你贈予鴻蓮公寓303的回報。”
“遺書?”張小通一呆,二十條小黃魚還不能救自己一命嗎?胡孝民也太貪婪了吧。
“怎麼,你想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
“胡科長,你能保證,馬上收到錢後能放了我嗎?”張小通喜歡胡孝民的貪婪,但又怕他太貪婪而失信。一個失信的人,給再多的錢也辦不成事。
胡孝民突然說:“現在能馬上把錢給我了?錢不會就放在鴻蓮公寓吧?”
張小通瞪目結舌,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詫異會透露秘密。可是,胡孝民的敏銳,還是讓他震驚。自己都沒有說,胡孝民怎麼就知道了呢。
“怎麼會呢,但我保證,只要你放了我,回到上海你就能拿到錢。”張小通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掩飾着說。
“我很想要你的錢,但也不會放了你。喝吧,不會太痛苦。”胡孝民給碗裡拿了酒。
張小通明知道酒裡有砒霜,又怎麼會喝呢,他滿眼恐懼地望着那碗酒,身子不停地往後退。
胡孝民拿起碗,左手抓着張小通的頭髮,讓他的頭往後仰,將酒強行灌了下去。他很想拿到張小通的錢,但又不想欺騙對方,他要做一個有原則的漢奸特務。
喝了兩口酒後,張小通終於掙扎脫了,他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舞足蹈,像只割了喉的公雞一樣,在地上不停地翻滾着、掙扎着。
“胡科長,救我,我不想死啊。”
“你殺中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胡孝民蹲在張小通面前,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