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的效率很快,下午就把喻鐵英的口供拍了張照片,還讓人給洗了出來。見到焦一誠時,把底片和照片都給了他。
焦一誠晚上九點,給愚園路473弄3號的胡公館打了電話,約他出去“耍”。
顧慧英一直尖着耳朵聽着胡孝民的電話,看到胡孝民換上衣服要出門,連忙問:“這麼晚還出去?”
胡孝民隨口應道:“是啊,有點事,你先睡,不用等我。”
焦一誠雖然答應與他完全合作,但與顧慧英卻無關。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不能被顧慧英知曉。
顧慧英柔聲說道:“你不回來我睡不着,不管多晚都等你。”
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夫妻恩愛似膠漆呢。
也不知道爲什麼,得知胡孝民所謂的同情中共,是出於服從趙仕君的命令,胡孝民其實是個極度自私自利,又貪婪無厭之人後,她在心裡對胡孝民也有了一種深深地厭惡和戒備。
胡孝民是個非常謹慎又聰明的人,城府深沉,與他交手,顧慧英幾乎每次都敗下陣來。
首先是劉媽的暴露,其實是自己身份的暴露,再到回門計劃暴露,哪一次她都沒佔到便宜。
原本顧慧英認爲,胡孝民應該是共產黨,然而,胡孝民對共產黨之狠,絲毫不亞於自己。她已經改變了看法,曾經的想法現在看來非常之荒謬。
胡孝民說道:“好吧,我儘量早點回來。”
焦一誠就在附近,胡孝民開着車子接上他,到法租界比國大使館附近的公園。兩人也沒下車,就在車上聊了聊。
焦一誠拿出一個小本子,另外還有一個信封:“這是喻鐵英帶來的電臺呼號、頻率和密碼本。鑑於喻鐵英已經叛變,上級決定對他制裁。我想親自動手,請胡處長成全。”
胡孝民一把將東西奪過來,嘴裡卻一臉虛僞地說:“我們之間真不用這樣。”
焦一誠暗暗腹誹,連正常的推辭都沒有,還“不用這樣”。如果不這樣的話,保證下次的事情就辦不成了。
焦一誠說道:“這是應該的,多少也要盡點心意嘛。”
胡孝民把信封打開,裡面是一沓美元,估計是一千美元:“下次額外準備點日元,日本人就喜歡那個。”
用一千美元買喻鐵英的命,確實也足夠了。對日本人來說,一個招供的中統,是不值錢的。他們從心裡鄙視這種沒骨頭的人,當然,喻鐵英如果有骨頭,在憲兵隊的刑訊室裡,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恐怕再硬的骨頭也會被一根一根地敲斷。
焦一誠忙不迭地說:“沒問題,明天我就再送點過來。”
胡孝民隨口說道:“不用太多了,先弄兩千吧。還有,以後你們發報時,要把電文存檔,我隨時要抽查。”
焦一誠驚訝地說:“密碼本不是在你這裡麼?”
胡孝民說道:“密碼本我暫時幫你保管,電臺的呼號和頻率備案後,你再與重慶聯絡,就沒人來查了。只是有的時候,我沒時間譯電,直接從你們那裡調方便些。”
找胡孝民辦事,只要錢到位,什麼都好說。
第二天上午,他去了趟憲兵隊,見到渡邊義雄後,拿出一個裝着五百日元的信封遞了過去。
胡孝民直截了當地說:“渡邊君,喻鐵英已經招了,他對你們已經沒用,我想拿過去當誘餌。”
日本人根本不招降喻鐵英,以至於喻鐵英開口後,沒有得到任何承諾。就算日本人要處決他,他也無話可說。
渡邊義雄看到信封裡的錢後,連忙說道:“胡君,我們之間何須如此?”
渡邊義雄這是真客氣,自從上次的事情後,他對胡孝民刮目相看,從心裡將他當成了朋友。兩人經常會一邊喝着清酒一邊聊着天,胡孝民會講日語,對日本的文化也瞭解並尊重,兩人有很多共同的話題。
胡孝民擺了擺手,誠懇地說:“寄回日本國吧,我聽說國內的生活不盡人意,這些錢可以幫家人解決很多問題。”
渡邊義雄朝胡孝民重重地鞠了一躬,發出一句由衷之言:“多謝胡君。”
渡邊義雄對胡孝民表示感謝,事情就好辦了。喻鐵英已經被榨乾,日本人原本也計劃將他轉交給特工總部。
喻鐵英受了很重的傷,已經無法行走,胡孝民帶着他去了趟廣慈醫院,醫生檢查後,認爲必須住院。
胡孝民也不含糊,喻鐵英反正都是死,死在醫院到了閻王爺那裡也不後悔。如果醫院都救不活他,還有什麼話說呢?
喻鐵英主要是受了嚴重的外傷,另外十根手指骨全斷了,小腿的脛骨也斷了,只能全身纏着綁帶,雙腿還吊在牀上。
喻鐵英沒想到,落到76號手裡,竟然享受了這麼高的待遇:“胡……處長,多謝你。”
他是中統的老人,在特工總部也有很多舊識。原本以爲那些人會來看房自己,藉機拉自己入夥。哪想到胡孝民先來一步,他暗中決定,以後就加入特工總部,在胡孝民底下好好做事。
胡孝民搬了把凳子,坐到了病牀邊:“喻鐵英,還有什麼沒說的嗎?”
喻鐵英輕聲說:“該說我都說的。”
胡孝民淡淡地說:“我想知道那些不該說的,或是不能說的。”
也不管喻鐵英還是個病人,掏出煙就點上了,美美地吸了一口後,將煙霧吐到喻鐵英臉上。
喻鐵英輕嘆着說:“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
原本他以爲,自己錚錚鐵骨,不管敵人用什麼樣的酷刑,自己都應該能挺住。被捕之後,他就作好了爲黨國盡忠的準備。
哪想到,日本人酷刑,比死還難受。他寧願死,也不想受日本人的刑。他們會把你每一寸皮膚都破壞,從痛覺最強烈的表層開始,一點一點的擊潰你的心理防線。
他現在也很鄙視投敵的自己,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可畢竟還需要活着,才能再見到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這也是他唯一的念頭,只要能活着,說什麼都可以。哪怕是配合日僞,把潛伏組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