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穹皇子殉國了。”聽見敏姑姑的話,牀榻上的律修狠狠攥了一下被子,面色蒼白,緩緩合上了眼,最後一次揮了揮衣袖,示意敏姑姑按原計劃行事。
於是乎,敏姑姑領一行衣着清麗的宮女,捧了朱漆托盤往鳳倚樓偏殿去。從律修的主殿到律容的偏殿,不過半柱香工夫。
“容公主,敏姑姑攜人往這邊來了。”聽了侍女青離的回報,律容匆匆用帕拭去淚痕,端坐在主位之上。果然她剛把一切收拾妥當,敏姑姑就入了殿。
以往律容都是讓敏姑姑先開口,唯令是從,因爲敏姑姑的話便是律修的話。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
“敏姑姑也不必這麼急,這幾步路的功夫,還能有人奪了容兒的王位不成?”
雖是出乎意料,但敏姑姑並沒有被律容唬住,臉上仍是那副僵硬的表情,律容曾以爲,敏姑姑是被律修下了藥,後來才知道,律修不過是在敏姑姑幼時便凍住了她的心。除了對律修的忠心,敏姑姑不會有其他任何情感。
“容公主不該哭的,陛下最討厭看見您落淚。”
“我的親哥哥,律穹,今日爲黍國戰死沙場,作爲將來的一國之君,我不該泣?”律容再不掩飾任何心中怒火,揮袖一巴掌摑在敏姑姑臉上,這個十二歲的女孩眼中的盛氣與她青澀的面容是如此不和諧。
“敏姑姑今日的胭脂不夠紅,新帝登基,喜慶些纔好。”律容掩嘴輕笑,敏姑姑擡眼去看,她今日的妝容果真妖豔無格,全然不似一個新帝該有的模樣。可敏姑姑明白,自己再也束不住她,只得忍着臉上火辣辣的疼。她已二十多年沒嘗過這滋味了。
“那就請公主接旨。”
辦完一切,敏姑姑就回到主殿去辦先帝律修的喪事了。
律容小小的身子撐起十幾件大小衣衫,逆着晨光,一步步走出鳳倚樓。
“青離,”坐上轎輦的律容臉上毫無喜色,嘴角卻勾了一下,“替孤先去騰龍閣頒三道旨。”
“陛下儘管吩咐。”青離雖長了律容六七歲,卻心知律容的不簡單,在她面前從不敢放下小心,看到律容的神情,一下便知她心頭不快遠沒有從那一巴掌裡消弭。
“第一,追封穹皇子爲安帝,隨先帝入葬帝陵。第二,封仲司馬家二公子仲禧安爲奉書使,監察淮阜地區。第三,封先帝爲平帝,讓禮書使部儘快操辦喪禮,舉國守喪四十九日,前線將士除外。”
四十九日?青離心中不禁生疑,除了先祖帝是四十九日守喪期,此後黍國五任君王都是守喪八十一日。
律眉心微皺,覺出來青離的疑慮。
“青離,先帝身邊有敏姑姑才得以穩坐江山多年,而孤身邊似乎少了這麼個人。”
青離“咚”地一聲跪地,不敢擡頭,不敢流淚,只苦苦哀求:“陛下,青離保證會一生忠於陛下,求陛下不要對我施以寒蠱。”
所謂寒蠱,是素丹的一種藥蠱,一旦種下,被施蠱者便不可動任何情慾,否則痛苦難耐多半自盡而亡。而且無藥可解。
“那還不去。”
“是。”青離連忙起身,拍淨身上的塵土,從容斂去先前的驚慌,往騰龍閣走。這是律容交給她的,無論如何,在人前一定要昂首。她律容是如此,律容的侍女也應如此。
此詔一出,衆臣不禁議論紛紛,而反對最多的,無非是先帝的喪期以及追封律穹爲帝,反倒對於封仲禧安爲奉書使沒有多大反聲。
朝臣誰也不是傻瓜,倒是個個精明,仲司馬權傾朝野,即使律容也要用這三品文官奉書使討他幾分歡欣(至少他們是這麼理解這道旨意),何況他們。
仲司馬撫了撫長長的白鬚,眼中盡是藏不住的得意之色,律容遠在騰龍閣主殿門邊就瞧見了,瞧得一清二楚。
隨着律容一腳邁入殿門,外頭的號角,鼓聲霎時響起,直上雲霄。殿中原本羣聚而議的羣臣紛紛歸位,垂首緘默。
律容理了理龍袍,這龍袍重的幾乎壓的她直不起背來,她內心輕笑她的母上訓練了她所有作爲黍國之主應有的技能,偏偏沒有教她撐起這厚重的龍袍,袍上的金線在陽光的直射下閃得耀眼,似乎與頭頂的龍鳳纏絲冠交相輝映。
踏着鼓點,迎着衆臣的目光,律容坐上了騰龍閣九階之上的龍椅,封上了讓她一生桎梏的頭銜——黍國第六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