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幕下的克倫左旗

順着牧民“老羊皮”的手指,我不由自主地擡頭看向天空,厚重的雲層從頭頂一直堆到天邊,我心中反覆迴響着他最後的一句話,那條“龍”是在天上的。

說完這些,“老羊皮”也不再繼續說什麼了,悶着頭到一邊去宰羊,我望着天空出了好半天的神,心下仍是對他的話將信將疑,這時候草場上開始忙碌了起來,衆人都在幫忙準備晚上的宴會,我便不好再追問下去,轉身回到了知青的隊伍當中。

在牧區宰殺牲口有許多禁忌,比如殺了之後,絕對不能說“可惜了”,或者“不如不殺”之類的話,因爲一旦講了這種話,畜牲的靈魂會留下來作祟,而且騎乘的牛或馬、幫助過主人的牲畜、產子產乳多的母畜等等皆不可殺,因爲知青都是外來的,牧民們很少願意讓這些人幫忙宰牲口,剝皮烹製的事也儘量不讓知青近前。

所以我們幾個知青在牛馬歸圈後便沒什麼事可幹了,只能乾等着開飯,夜幕終於降臨了,天似穹廬,籠蓋四野,草原上牧人的帳房前燃起了冓火,牧民們陸續端上來一大盤一大盤具有蒙古族風情的食物,開出了整羊席,搭配的象什麼血腸、羊肚之類,我們從來都沒吃過,聞到夜空裡瀰漫着奶製品特有的香甜氣味,不停得吞着口水。

我和胖子中午就沒吃飯,見了這許多好吃的,忍不住食指大動,胖子剛想伸手就想抓塊手把肉吃,便被“老羊皮”用菸袋鍋把他的手敲了回去,原來還要先請遠道來的幹部給大夥講幾句話。

講起話來,也無外乎就是時下集會流行的老調重談,那位姓倪的幹部三十來歲年紀,瘦瘦地臉上架着深度近視眼鏡,留着一面倒的幹部式,其實他根本不是什麼領導幹部,只是個文職人員,被上級派下來寫一篇牧區模範事蹟的報告,想不到在草原上受到這麼高的禮遇,牧民們根本也沒見過什麼領導,對他一口一個“首長”的叫着,着實有幾分受寵若驚,一定要衆人改口稱他爲“老倪”。

蒙古族以西爲大,以長爲尊,請老倪坐了西邊最尊貴的位置,一位年長的牧民託着牛角杯,先唱了幾句祝酒歌,丁思甜在草原上生活了半年多,已經學會了一點蒙語,給我翻譯說,唱的是:酒啊,是五穀的結晶,蒙古人獻給客人的酒代表着歡迎和敬重……

我和胖子對祝酒歌是什麼內容毫無興趣,眼巴巴地盯着烤得直冒油的羊腿,心裡盼着那老頭趕緊唱完,等老倪再講幾句應付場面的廢話,我們就可以開吃了。

老倪遵照當地的習俗,以無名指蘸着酒,各向天、地、火彈了一下,又用嘴脣沾了些酒,這纔開始講話,先念了幾句最高指示,又讚揚了幾句牧區的大好形勢,最後還沒忘了提到這裡的知青,說知識青年們在草原得到了很多鍛鍊,支農支牧抓革命促生產的同時,一定也要加強政治學習,要經常召開生活檢討會,及時彙報思想,及時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

老倪車軲轆似的講話說了能有二十分鐘,可能說得連他自己都覺得餓了,這才一揮手,讓大夥開吃,蒙古人喝起酒來跟喝涼水似的,一律都用大碗,酒量小的見了這陣勢都能給嚇着,這時候牧民們都要給首長敬酒,不勝酒力的老倪招架了沒半圈,就被灌得人事不省,讓人橫着給擡進了帳房。

知青裡面也沒有海量之人,不敢跟那些牧民們一碗接一碗地喝酒,乾脆抓了些吃食,另外點起一堆小一些的冓火,到一邊去吃,牧民們知道內地來的年輕人量淺,也沒人追着我們斗酒,他們也樂得沒有外人干擾,牧人喝多了就喜歡唱歌,吃到一半的時候,不知是誰的馬頭琴嗚嗚咽咽地響了起來,琴聲如悽如訴,又格外的蒼涼雄渾,音色遒勁,勢動蒼穹。

我們十一個知青圍坐在另外一堆冓火旁,體驗着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的草原生活,聽馬頭琴聽得入了神,我想去那邊看看是誰拉馬頭琴拉得這麼好,丁思甜說:“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老羊皮爺爺的琴聲,雖然他是西北的外來戶,可不僅秦腔、信天游唱得都好,在草原上生活了幾十年,拉起馬頭琴也深得神韻,我想騰格里一定是把克林左旗草原最美的音色,都給了老羊皮爺爺這把馬頭琴。”她說完站起身來,在馬頭琴的琴聲中跳了一支獨舞。

丁思甜以前就是文藝骨幹,跳舞唱歌無不出彩,始終想進部隊的文工團,可由於家裡有海外關係沒能如願,草原上的蒙古族舞蹈她一學就會,跳起來比蒙古人還蒙古人,蒙族舞蹈形態優美,節奏不快,多是以肢體語言讚美草原的廣闊美麗,以及表現雄鷹飛翔、駿馬飛馳的姿態。

我們看丁思甜的舞蹈看得如癡如醉,渾然忘記了身在何方,直到琴聲止歇,還沉浸其中,竟然沒想起來要鼓掌喝彩。常言道:“萬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幾見月當頭。”草原上天高月明,熊熊燃燒的火堆前,衆人載歌載舞,把酒言歡,一輩子可能也沒幾次這樣的機會,知青們落戶在各旗各區,平常難得相見,都格外珍惜這次聚會,一個接一個的表演了節目,不是唱歌就是跳舞。

最後丁思甜把我和胖子從地上拽起來,對大夥說:“咱們大家歡迎從興安盟來的八一和凱旋來一個吧。”在坐的幾個男女知青都鼓起掌來,我和胖子對望了一眼,這可有點犯難,我們插隊的那地方好象有跳大神的,可沒有象草原上這樣跳舞蹈的,唱歌跳舞都沒學會,這不是讓我們哥兒倆現眼嗎?

但我從來不打退堂鼓,何況當着丁思甜的面呢,稍一尋思,便有了計較,我對胖子使了個眼色,胖子立刻會意,伸出雙手下壓,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對大夥說:“大家靜一靜,咱們請列寧同志給大家講幾句。”

知青們立刻知道了我們要玩什麼把戲,在那個文化枯竭的年代,顛過來倒過去的只有八個樣板戲,普通人沒有任何多餘的文化娛樂活動,可不管什麼時候,年輕人總有自己的辦法,當時最流行的娛樂之一,就是模仿電影中偉人的講話,對已有的經典進行藝術再加工,單是模仿的難度也是相當大,並非人人都能學會,一旦某人學得有幾分神似,裝出幾分普通人無法比擬的領袖氣質,又能有獨到之處,那模仿者便會成爲衆人眼中的偶像。

當年在軍區偷看了許多內參電影,我想了想該模仿哪部,同志加兄弟的越南電影和朝鮮電影不合適,悲壯嚴肅有餘但是戲劇張力不夠,沒什麼經典對白,很難通過表演對觀衆帶來精神上的衝擊,國內的也不成,大夥都太熟悉了,缺少表演難度,稍稍一琢磨,我和胖子心中便有了計較,於是就地取材,在草地上撿了些羊毛黏在上嘴脣當成假鬍子,用往手心裡吐了些唾沫摸在頭髮上,倆人全梳成了大背頭,儘量使自己的額頭顯得十分突出。

我們倆在雄雄火光之前臉對臉一站,旁邊坐着觀看的知青們都奇道:“真象啊,這不就是列寧和斯大林嗎?”他們明白了我和胖子要表演什麼節目,隨即笑嘻嘻地注視着我們倆的一舉一動。

我一看不行,氣氛不對,趕緊轉過頭來對知青們說:“各位都得嚴肅點啊,不要嘻皮笑臉的,我們這段表演,是展現革命大風暴即將到來前的凝重氛圍,大夥都得配合點,要不然演砸了我們倆可下不了臺了。”

然後我和胖子一動不動,如十月廣場雕塑般的凝固住偉人在歷史上的一個瞬間,其實這時候關鍵是自己不能樂出來,要不然別想唬住觀衆,丁思甜取出口琴,節奏緩慢沉重的音樂響了起來,在她伴奏的積極配合下,周圍終於靜了下來,知青們鴉雀無聲,開始由剛纔歌舞昇平的浮燥中走入了歷史篇章的沉重,時間彷彿回到了攻克冬宮的前夜。

我知道是時候了,把目光緩緩地掃象衆人,然後盯着胖子,神情憂鬱地問道:“約瑟夫同志,準備好向冬宮發起進攻了嗎?”這句經典的臺詞一出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變成了電影中的列寧同志,底下的聽衆們,好象變成了電影中那些仰望着列寧的工人。

胖子挺着個肚皮,拿出一副和藹而不失威嚴,謙虛卻又專斷的二首長派頭,對我說:“敬愛的佛拉基爾米依裡奇,尼古拉的大門將在明天一早,被英勇無畏的工人階級打開,爲此我們不惜付出血的代價。”

我握着拳頭義憤填膺地恨恨說道:“剝削、壓榨、統治、奴役、暗殺、暴力、飢餓、貧窮合起夥來吞噬着我們……幾千年來,工人階級的血已經流成了海,難道我們的血還沒有流夠嗎?”

這一段要求語速快,吐字準確,務必把每一個字想炮彈一樣發射出去,調動起聽衆們同仇敵愾的情緒,大時代背景下的年輕人都有這相通的世界觀與價值觀,知青們聯想到自己的命運,果然受到了感染,人人動容,該是把氣氛烘托向高潮的時候了:“如果這最後的勝利還需要流血,那就讓尼古拉的鮮血把冬宮淹沒……,我趁機舉起右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稍一停頓,隨即把拳頭揮下去,有力地說道:“因爲死亡,不屬於工人階級!”

站在我旁邊的胖子就等着我說最後這句臺詞,馬上舉起拳頭,帶頭喊道:“對,死亡不屬於工人階級!”周圍的知青們跟着胖子一起喊着死亡不屬於工人階級,然後大家一起熱烈鼓掌,並一致要求請列寧同志不許走,還得再來一個。

一次完美無缺的表演,尺寸火侯的拿捏無懈可擊,再加上觀衆配合得極其到位,我曾不止一次模仿過列寧的演說,也許將來還有玩這個遊戲的機會,但我心裡很清楚,不管是氣氛還是情緒,今後再也無法達到這次的境界了,夜幕下的克林左旗草原晚宴,令人終生難忘。

我扯掉假鬍子回去落坐的時候,丁思甜吃驚地對我說:“八一,你太棒了,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本事,我剛纔真把你當成列寧同志了,演得實在太象了。”我聽她如此說,當然得意忘形,不過還是得保持我一貫謙虛的本色,那個年代流行矜持,所以我擺了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什麼,這算什麼啊,江上有奇峰,隱在雲霧中,我是尋常看不見,偶爾露崢嶸。”

胖子很羨慕我受到知青們的讚賞,他趕緊對丁思甜說:“剛纔我光給老胡配戲了,都沒來得及展現我自身的風采,要不然我再單獨來段李玉和,也好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崢嶸……”在胖子的積極慫恿下,知青們又開始了第二輪表演。

這個夜晚就在這麼過去了一半,在這種場合,即使再沒酒量的人,也會多多少少地喝上幾碗,酒不醉人人自醉,最後我喝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散的,又是誰把我擡進蒙古包的。

一夜長風,一刮而過,睡得昏天暗地,醒來得時候頭疼欲裂,流了不少稀鼻涕,看來感冒還沒好利索,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原來自己和胖子,包括那個“首長”老倪,都被安排在了同一座蒙古包裡,衣服和鞋都沒來得及脫,只見胖子一條腿壓在老倪肚子上打着鼾,老倪則不斷說着胡話,二人兀自未醒,蒙古包裡並沒有另外的人,我估計其餘的牧民和知青大概都連夜回去了。

我喪失了時間的概念,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頭疼得厲害,還想再躺下睡個回籠覺,可還沒等閉眼,就發覺蒙古包外的聲音不對,轟隆隆地如同悶雷匝地,這片悶雷聲象是潮水般從東邊向我們睡覺的蒙古包掩來,我正自納罕外邊出了什麼事之時,就見丁思甜從外邊衝了進來,焦急地對我叫道:“快往外跑,牧牛炸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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