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黛黑色的天幕上是陰雲密佈,月亮再次不聽話地躲進厚厚的雲層後面,似乎在吝嗇自己那潔白的光輝。南山之上因此而漆黑一片,倦鳥歸巢、困蟲入洞,只有晚秋的涼風在輕輕吹拂,吹得滿山的黃葉如潮水般陣陣“沙沙”作響。
一聲淒厲的鳥鳴突然自山林深處響起,一隻只飛鳥從睡夢中驚醒,撲扇着翅膀飛離樹梢,警惕的眼睛在黑夜中閃着幽幽的精光,好奇地注視着樹下的這四個不速之客。
只見四條高矮不等的人影正從山腳處緩緩向山頂靠近,領頭的那人看身形似乎是一個壯實的大漢。不過奇怪的是,在這四人身邊,都分別漂浮着一團幽藍色的光點,照亮了他們腳下的山路,遠遠看去倒也如夢如幻。
看到這驚起的飛鳥,一個慵懶的聲音從那四人中傳來:“啊,看來這裡平時很少有人來啊。”
一個粗狂的聲音低聲回答道:“老人們都說這南山上住着一位大仙,這點在縣誌裡也是有記載的。據傳這大仙脾氣古怪,到了夜裡,除了那些外地來的登山客,是沒有人願意到這來的。”
“那有人見過這位大仙嗎?”問這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嗓音嬌媚而甜膩,光是聽上去,就讓人不禁全身筋骨酥軟。
“這倒是沒有。聽人說啊,這大仙自古就在了,一直待在南山裡沒有出去過。只要你不輕易進來,他也不會主動找你麻煩。以前這縣城還是個小村子時,村長曾經請風水師算過,說這南山上有一處地點,什麼藏風聚氣,是這蟒山龍脈的什麼點。”
“穴點?”之前那個慵懶的聲音再次問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詞。”
這時,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這聲音清脆悅耳,宛若銅鈴般動聽。
“陸小乙,穴點是什麼意思?”
這四人正是小萱、陸小乙、穆秋語和常歡,剛纔那問話的正是小萱。在瘋婆子家裡,他們得知常寡婦就是鮮兒後,都是無比震驚,急忙追問常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常歡知道他們是道士後,也不隱瞞,而是把當年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原來,常家在這順平縣城本是大戶。解放前常老太爺是這裡有名的地主,卻宅心仁厚,經常賑濟縣裡的貧民。解放後雖然經歷了,但是因爲常老太爺的名聲,雖然只收走了土地,家產卻是分毫未動。因此常老太爺便在祖宅裡開了一間餐館,一直傳到他兒子常老闆手裡,幾十年來生意也是紅火無比。
直到十年前,縣裡來了一個病歪歪的外鄉人,在常家餐館裡吃了一次飯後,就看上了常老闆美貌的小女兒鮮兒。說來也怪,這鮮兒也像是着了魔一般,竟然答應了這外鄉人的追求,不顧家裡反對硬是要和他結爲夫妻。之後有一天,常老闆出城辦事,途經南山時突然暈倒在地。當時是夜裡,周圍沒有一個人,據他自己說他在地上躺了一夜之後才悠悠醒轉,掙扎着回到家裡。
然而常老闆自回家之後,也像是換了一個人般,對那外鄉人是又疼又愛,不但親自把女兒嫁給那外鄉人,還把包括常家餐館的所有財產都贈給了他。這之後不久,常老闆就突然得急病撒手人寰。那外鄉人也漸漸露出豺狼的嘴臉,竟要把家裡人都趕出去,一時間鬧得雞犬不寧,常歡的娘也氣得一命嗚呼。大女兒常喜、兒子常歡聯手對付那外鄉人,卻得不到妹妹鮮兒的支持,因此也是勉力支持。
可是那一天常歡去外地辦事,幾天以後回到家時,卻發現大姐已經瘋了,嘴裡一直唸叨着什麼鮮兒死了、有鬼之類的話。常歡也發現鮮兒對自己的態度是越來越冷淡,甚至厭惡。心中恐懼的他一氣之下,乾脆放棄父業帶着大姐搬出了祖宅。也就在那之後沒幾天,那外鄉人也病情加重死去了,鮮兒便成了常寡婦,常家的餐館也是從那時起開始推出紅燜豬蹄這麼一道菜的。
聽了常歡的描述,三人仔細分析了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更是結合自己所見得出一個結論:那個外鄉人很有問題。
因此,三人順藤摸瓜地打聽到那外鄉人埋葬的地點就是南山,才急匆匆地趕往這裡。只是一直等到傍晚常歡下班以後三人才在他的帶領下走上山來。
此刻,只見陸小乙雙手插兜,吐掉嘴裡叼着的野草說道:“山脈都有龍氣。風水上觀看山脈的來路、走向而確定的一些龍氣能到達的特殊地點就叫做穴點。不過啊,這穴點有吉有兇,兩處地方可能看起來差不多,不過就是那麼一點點佈局的不同,就可能使得吉凶倒置。”
常歡點點頭附和道:“後來村長便把那處穴點用來埋葬村子裡暴病或者橫死的人,希望這些人死後能安心投胎轉世,也保佑子孫後代平安順利。一代代這麼傳下來,那裡就成了一片大墓地。”
“所以,那個外鄉人就是葬在那裡了?”小萱問道。
“不錯,我們本地人並不排外。既然娶了鮮兒,關係再怎麼不好那也是半個常家人,因此也葬到了那裡。只是……”
說到這,常歡眼裡透出一絲驚恐,緊張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嚥了口唾沫接着說道:“只是我妹夫是最後一個葬在那裡的人,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過。”
小萱奇怪地問道:“這是爲什麼?”
常歡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對外說都是因爲國家不支持土葬,但其實是因爲,自從他葬到這裡之後,這南山上就經常怪叫連連,聽得人心裡慌得很。老人們都說是那位大仙發怒了。後來有一家不怕死的,家裡正好出車禍死了個人,不顧勸阻硬是要把人葬在這裡,結果……”
“結果什麼?”小萱皺着眉頭問道。
“那天是那家的家長帶着一幫打短工的外地人,擡着棺木來的。但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幾個人不知被什麼嚇得屁滾尿流地回去了,據說棺木都直接扔在了山裡,但別人問起來卻又怎麼也不肯說,只說山裡有古怪。後來大概過了一個星期的樣子,那家的家長就死了。說來也怪,那家死了人之後,甚至連追悼會都沒開就草草地火化了,之後舉家搬走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那幾個外地人呢,是不是還活着?”小萱扭了下臉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常歡回答道,“他們當天就走了。到了,就是那!”
三人順着常歡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大片墓地,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墓碑記錄着這裡埋葬的每一個人,墓地中央儼然也是一株巨大的枯樹。這情景,讓小萱立即聯想到了白場路後面那座小山上的亂葬堆。只是和那裡比起來,這片墓地佔地更廣,墓碑的排列也井然有序。雖是如此,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這裡看起來也是愁雲慘慘、陰森之極。
因爲這裡其實是南山上的一個小山坳,四周被高大的山體擋住,想來是終日難見陽光。無盡的黑暗緊緊地鎖住這麼一片地方,若不是有穆秋語的照明符,真的就是伸手不見五指。在那幽幽藍光的照射下,小萱看到這墓地周圍枯敗的雜草中竟有着點點翠綠,仔細看去一株株形似三葉草的小草正躲在其它枯草之間。
陸小乙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異常,輕輕地“咦”了一聲。他蹲下身子拔出一顆小草,放到嘴裡細細咀嚼之後,“呸”地一聲吐了出來,低聲說道:“這是彼岸草。”
聽到這話,小萱和穆秋語的神經都立即繃緊,唯獨常歡不明所以,仍舊指着最外圍的一個墳頭說道:“就是這個,他應該就埋在這。”
陸小乙看看常歡,不確信地問道:“真的沒關係?”
常歡一臉痛苦的表情,猶豫許久之後像是下定很大決心般說:“我也想知道我妹妹究竟怎麼了,你們動手吧。”
陸小乙聞言給了穆秋語一個暗示。只見兩人同時祭出兩張符紙,飛快地鑽進了那個墳頭裡。之後,兩人右手掐出一個同樣的指決,左手指着那墳頭,嘴裡輕聲唸咒。只是幾秒鐘的功夫,墳頭的土便在咒語的催動下逐漸鬆動,似乎墳裡有什麼東西正在向外頂一樣。
隨着“噗”地一聲輕響,那東西終於頂破了泥土,竟是兩株小樹。在這小樹的作用之下,墳頭儼然已被撐開,形成了一個大洞。
三人小心翼翼地慢慢靠過去,擡頭向洞裡張望,然而看到的情景卻讓他們大吃一驚。
只見那墳裡沒有本應有的腐爛棺木,也沒有屍骨,儼然是一座空墓穴!
“空的?”三人面面相覷,常歡更是驚得合不攏嘴,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那空穴。
就在這時,小萱懷裡的小玉簫突然開始輕輕抖動,發出久違的“嗡嗡”聲。小萱驚喜地掏出它,心中一片歡喜:難道蕭凌墨所說的地方就是這,竟被他們歪打正着地找到了?
只見小玉簫抖動愈烈,慢慢地從裡面亮起一團黃光,而小萱的頭頂也開始聚集起一片黃色光暈。猛然間,只見兩道黃光突然合爲一處,“啪”地擊到墓地中央那株枯樹上,木屑紛飛。一陣“咔咔”的響聲過後,枯樹粗大的樹幹上早已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樹洞。
“這是……什麼?”
四人滿心疑竇地走上前看去,原來那枯樹早已中空,樹洞之下儼然隱藏着一個巨大的地底洞穴,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要不要……下去看看?”陸小乙遲疑地問小萱。
“這下面都是死人吧,我不要,我要回去……”常歡滿臉驚恐地轉身想跑,然而還不等他跑出兩步,樹洞裡猛然傳來一陣強大的氣流,伴着四人的驚呼,瞬間就把他們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