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這幾個字的顧桑榆一愣,下意識的反問,“她什麼時候欺負我了?”
月繼續滑動指尖,隨着一個字一個字的出現,先是讓顧桑榆茫然一陣,隨後面色慘白。
學校,推你,臥室,驕橫無禮,平日,出言不遜,言詞鄙夷。
“你就是因爲當初她被蟲子嚇到推了我一下,她在寢室裡向我們炫耀要去吃大餐,平時說話嘴毒。”顧桑榆想笑可是眼淚卻先落了下來,水珠模糊了視線,讓顧桑榆驀然領悟,其實她從來都真正看清過他。
“她只是在跟我開玩笑啊,她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知道嗎?她是我的好朋友啊,你知道嗎?!”顧桑榆衝月大喊。
他的溫柔、認真、守候讓她錯以爲他沒有攻擊性,卻不知道那只是僅對她而言的。
月安靜的跪在她身前任由她發火,甚至還伸出手拍拍她的背部,像是安慰。
顧桑榆猛的躲過他的手,“別碰我!”
月的手頓在半空中。
“我受不了。”顧桑榆搖搖頭,看着月一直哭,將手放進兜裡,“我受不了,我應該在最開始就聽翟南的話,你是鬼,我是人,卻不是你寧肯在墓裡等待千年只爲再次與她重逢的那個人。”
吳芳菲站在一邊,看着顧桑榆的動作一驚,那兜裡放着的不是顧桑榆讓她帶來的……
不,你就是你,是……
月聽懂了顧桑榆話語中的決絕,搖晃着頭,指尖快速的在地上劃過,卻比不得顧桑榆動作快。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
幽藍色的火焰拔地而起,來得突兀又猛烈,跳動的火光就像是有生命力一般,讓顧桑榆不由得想起被綁架時,小鬼童嬉笑的話語,藍色的,很好看。
確實,無比的豔麗,卻是建立在一鬼痛苦的之上。
將蕭睿出事之前給的黃符貼到同心結上,顧桑榆聽得骨頭咔擦作響,無法言語便只能將所有苦痛都悶在心裡,可是他卻連心都沒有了。
墨千胤在火焰升起之時就迅速將顧桑榆抱着後挪了幾步,以免她被灼燒,不過只是簡單地幾個動作,卻讓他面色發白,從身後抱着盯着藍色火焰一直流淚的顧桑榆,墨千胤將充斥口腔的血腥液體嚥了下去,從身體到靈魂深處都只剩下痛感,麻痹了他所有知覺。
而抱緊懷中的人,已經成爲他的本能。
手腕被燒得滾燙,“啪嗒”一聲,玉佩墜地的聲響,讓盯着火焰出神的顧桑榆一愣,緊捏在手間的黃符也化成一道灰燼消散在空中。
纏繞了許久的同心結,安靜的躺在地上,喜慶的豔紅變爲血跡乾涸後的暗紅,似乎還散發着鐵鏽味兒。
藍色的火焰消失,就像從沒有出現過一樣,顧桑榆看着月匍匐在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氣力。
慢慢的,他坐直了身子,顧桑榆也看清了被黑髮遮掩掉的真面目,灰白的骨架在安靜的古墓中沉睡千年之久,散發着頹敗的氣息,沒了相處時的瑩玉光澤。
他站起身,空
洞的眼眶黑壓壓的卻裝下了整個顧桑榆,灼燒的痛苦讓他很虛弱,因此,他沒再像平時一樣選擇像人類一樣行走,而是飄到了顧桑榆眼前。
手骨溝壑縱橫沒了往日的細膩光滑,他緩慢擦去顧桑榆臉上一直沒停過的眼淚,細細的摩擦。
然而,下一秒,他灰白的骨頭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幻化出血肉,從腳底到腿,再到手。
吳芳菲一抹眼淚,驚駭的大張嘴,這什麼情況?
顧桑榆手腳無措的看着血肉慢慢恢復到手臂,顯露出的手指,修長清瘦,白皙的膚色攏在豔紅喜袍裡,是無可比擬的妖豔。
白光已經升到了脖頸,卻再也沒動靜,而月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透明,甚至能看清兩粒湯圓大小的光團在他身體裡盤旋。
一直沒動靜的翟南瞪大眼,“那是,兩魄?他只是靈魂中的兩魄?!”
“你說過,想看我曾經的模樣。”
突然傳來的聲響讓顧桑榆如遭雷劈,盯着微微晃動的嘴骨,月的聲音很是輕柔,“可惜,只差一點點了。”
話落,盤旋的兩光團猶如流星一般消失在顧桑榆視野裡,再回眼時,已經沒了月的身影,徒留下斷裂的同心結,躺在她面前。
坐在顧桑榆身邊的墨千胤見顧桑榆盯着同心結發呆,緩緩道,“回去吧。”
……
高級病房裡,醫生正在絮絮叨叨的交待傷口的注意事項。
剛纔他們一回到醫院就發現顧桑榆還沒癒合完全的傷口裂開了,這可氣壞了的本就不贊同顧桑榆出門的顧媽媽,連忙找來醫生,隨後又去配藥之類的。
墨千胤似乎有什麼緊急的事情,將顧桑榆送到醫院後就急急忙忙走了,吳芳菲和翟南坐在沙發上,看着顧桑榆盯着窗外一動不動,安安靜靜的樣子,不由得對視一眼,神情無奈。
“顧美人,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再怎麼自責都沒用,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可是我們還是要走下去啊。”吳芳菲摸索到顧桑榆牀邊,安慰道。
誰料,顧桑榆移了移眼,卻是衝着翟南的方向,“他是魂飛魄散了嗎?”
這個他沒有指明是誰,大家心裡都明白。
翟南輕咳一聲,“這個說不清楚,而且,那個月他只是兩魄幻化而成的,很有可能是察覺到其餘三魂五魄的存在,找尋主體去了。”
“是麼……”顧桑榆喃喃自語,盯着窗外,閉上眼。
“累了一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吳芳菲小聲囑咐,拉着翟南就往外走。
翟南追趕着腳下如飛的吳芳菲,一直到樓下草坪,才見她停下來,頓時挑挑眉,“喲,怎麼不走了?是不是質量太大導致消耗太大,沒力氣了啊?”
吳芳菲難得的沒跟他擡槓,坐在長椅上,盯着他,“月真的是找尋主體去了嗎?”
翟南聳聳肩,“誰知道呢?”
吳芳菲張張嘴,“不是你說的?”
翟南反手指了指病房,“好吧,我再去說一次,那個千年骷
髏先有重傷在身,後又將全部元氣用去恢復自己容貌,雖然沒成功,但全部元氣耗盡,兩魄應該是消散在世間了。”
“你要死啦!”吳芳菲一把按住翟南頭顱,“你要是該這樣去說,老孃現在就掐死你。”
翟南掰開吳芳菲作怪的手,坐到長椅上,“你們女人的心思真奇怪,最開始護他護得要死,現在一招致人於死地的也是你,呵,準確的說女人就是無情纔對。”
“滾!!”吳芳菲坐在長椅上,撐着下巴,“桑榆應該是受不了月傷害她身邊的人才對,這一次是劉嘉怡,下一次不知道會是誰。”
“哦呵呵呵。”翟南轉頭笑眯眯的盯着她,“看在我倆的交情上,給你個護身符,打個八折。”
吳芳菲翻白眼,靠在長椅上,神情無奈,“我想不通啊,爲什麼月會有這麼極端的想法?因爲這些小事,他便能奪人性命。”
翟南摸摸下巴,“或許我知道原因,客觀上的。”
吳芳菲點頭,“快講啊,這不是問你了嘛。”
翟南伸出食指,“從背景因素上來講,千年之前封建社會,一條性命值多少錢不用我多說了吧,看看你們口中的月,左看右看都不可能是個沒背景的小人物。”
“第二,從自身因素上講。”翟南伸出中指,“他不像其它的鬼魂再不濟都有一魂幾魄,他僅僅只有氣、力兩魄,就像是孩童,可能力氣很大,做事一點怨言都沒有,但那時因爲,他思考的東西有限,所作所爲都是依據自己的想法,不知變通。”
吳芳菲頓了半響,驚訝,“所以,別看月平時能聽懂桑榆的話,其實,他沒有智慧?!”
翟南沉吟,“也可以這麼說吧,氣、力二魄,沒有靈慧,他做事更像是在遵循本能。”
吳芳菲張張嘴,得出結論,“所以,他剩下的本能就是,保護桑榆,所有對桑榆有惡意的人不管是大是小,他都會把他們清除。”
翟南點頭,表示贊同,見吳芳菲滿臉震驚,微微一笑,“大概這就是你們所說的,三觀不同不能談戀愛吧。”
吳芳菲看着他一臉感嘆的下結論,“顧桑榆如果繼續和他待在一起,那她最好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不然,她會害死很多人。”
“桑榆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吳芳菲摸摸手,“與其痛苦的在一起,不如在造成更多傷害之前斷個乾淨,典型她的做法啊!”
吳芳菲盯着草坪發呆,“桑榆應該能猜出來親手殺了他,不知道她過不過得了這一道坎兒啊!”
……
冥府,沒有奈何橋邊的惡鬼怨魂,往來皆是飄蕩鬼差的大宅死寂安靜,然而就在冥府角落的小院裡,卻有兩股力量衝擊的餘勁散出,惹得巡邏的鬼差紛紛趕來,在看清是小院裡傳出的動靜時,又默默的散開了去。
白無常看着空氣中若影若現的二魄,扶額,“都虛弱到這種地步了,還不願回到主體中去嗎?”
墨千胤盯着一閃一閃好似螢火蟲的二魄,嘴角一抽,“死倔!!”
(本章完)